“好钢要用在刀刃上，钱也一样！”
朱厚照轻声一笑，而后就不再说话。
别看茗楼给他攒下来不少钱来，但那也是以个人为单位的时候，那还不到百万两的银子，一旦真要放到团体或者一整个国家层面上，那绝对算是江河汪洋而我仅此一杯。
而且……就朱厚照自己所知的,先帝殡天的时候，花费绝对在一百万两银子以上！
如此对比下来，别说一百万两银子，就是一千万两那也绝对算不了什么！更不用说现在手头可流动资金还远不足三十万两的他。
王守仁手在怀里摸索了一下，而后就轻笑道：“这也是，银子这东西，缺的时候确实要命，就是不知道应天府这边五百两能置办一个怎样的宅院了。”
牟斌眼睛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然后他就砸吧了一下嘴唇。
“我还是看看能不能弄一个便宜些的院子吧,以后回了北京也好给家里换一间稍微大些的院子。”
自个儿委屈一下也没啥，只要别委屈到老婆孩子就行。
朱厚照也没有说什么，毕竟这也是他们自个儿的自由，反正这些钱就相当于给他们的安家费了。
总不能让这两家伙跑来跑去，最后还啥都没得到吧？那样多少有点说不过去。
王守仁笑了出来：“牟指挥，你就安心用吧！”
“殿下又不缺钱，真要急用了还能差你那些？”
看着满脸一所当然神色的王守仁，朱厚照顿时就有些牙疼：“老王头，省着点用啊！”
“我又不是聚宝盆，钱再多也总有用完的那一天，到时候可咋办？”
“你去弄钱？”
“嘿嘿嘿……”王守仁阴笑了一阵：“我去弄就我去弄，多大点事儿？”
“就是到时候殿下你可别怪我啊……”
下一刻，朱厚照直接认怂：“可别！我算是怕了你了！”
“时候不到，谁都不能乱来！”
“若是打乱了暂时该维系的东西，老王头你就准备效仿商君，我可没那么大本事保下你……”
牟斌在一旁更是越听越不对劲，直到反应过来，他额头上就已经事密密麻麻一层冷汗了。
这两人说的这些东西,若是放到它朝去，估摸着就已经有人商量着怎么把他俩活埋了。
好在当今陛下……
王守仁一边眯眼笑看着牟斌，一边指向朱厚照。
“呐，这可是殿下你说的啊！”
“钱可不关我事！你乐意怎么弄就怎么弄去，反正我缺钱了就跟你要！”
朱厚照也瞥了一眼牟斌，随即就换上了满脸的苦笑。
“老王头，你有没有觉得，还是之前的你好些？”
“现在你简直就是一个老流氓！”
“就跟去了青楼，玩嗨了，然后提裤子走人的时候给人老妈妈说：记账啊！”
但听到他这么说，王守仁反而是抚上了下巴：“你别说，这个建议还不错！”
“以后我去哪儿都直接挂账吧，就挂殿下你的名下！”
“……”
朱厚照沉默，牟斌无语。
最后他还是挤出来了一句话：“老王头，我想去大状元那儿告你状了……”
王守仁颇为有恃无恐，就差在脸上刻下一句‘去！随便去！告得动算我输！’了。
两人对视良久，而后便齐刷刷笑了。
随即朱厚照微微笑着看向牟斌。
“牟指挥？”
也就是这一声,牟斌直接腿软,好在他一直是坐着的,并未站着,所以也就没有第一时间跪下去。
“殿下……”
他都差点哭出来了，声音里明显带着些许哭腔。
“这些事儿能不能就当臣没听到过？”
“你说呢？”这句是从王守仁嘴里说出来的。
但朱厚照却并没有反驳，只是依旧笑眯眯地看着他。
牟斌苦涩一笑。
早知道打死也不来应天走这一遭了……这下好了，搭上去了……
而后他就直接半跪到了地上。
“殿下，臣万死！”
“嗯哼！”朱厚照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那些事情还得你来盯着啊……”
“我清楚父皇他说过让你在高丽使臣这件事情上糊弄糊弄，只是你得记住啊，他拿的钱可是从我这儿出的……”
“你得给咱追回来啊……不说百倍吧，就是有个几倍，十倍都可以了。”
说完之后，朱厚照就从他身旁再度站直了身子。
“起来吧，老牟，待会儿你也得跟我和老王头一块儿去宴会上蹭饭呢！”
“这么一场好戏你不打算看看么？”
要知道应天府朝廷可是江浙士人的大本营啊！
朋党江浙为最，别的地方撑死了只能算是很小的朋党，就连明末那个有过亮眼高光的东林党人，在江浙党人面前，也仅仅能算一拳之敌！
本来，徐溥绝对算得上江浙士人之中领头的那个，但是现在的话，他大概率会被站在江浙士人的对立面，因为……朱厚照！
不过那也是短暂的眼下了。
等改制真正展开之后利益自然会将他们分割成一个个独立的个体！
到那时候，只要能压住大势，那江浙士人只会成为朱厚照的助臂。
而这一切之中，他真正的助臂，只有人心！
当然……还有一件事，朱厚照也有他自己的猜测。
那就是，正史上的，他自己！
牟斌笑得很难看：“殿下，我躲不过吧？”
“对！”
“你要是不去，谁来给我撑腰呢？”
王守仁笑着凑到旁边，腆着一张大脸：“对啊，我可就是个凑数的，宴会的主位，可是在你俩身上呢！”
“少来！”朱厚照一把将王守仁的脸推开：“你想让我这么早就落到他们眼中？”
“那可不行！”
“你有你的身份护着，撑死了让大状元替你受上一难，我身前……只有徐师可不够！”
“至于我爹他……说到底……他顾虑太多，而且在那个位置上，他始终也就只有他自己一人罢了。”
两人说话一点都不曾避讳，而在一旁的牟斌只觉得时间过得太慢。
他不想继续听下去，但又不得不听下去……
牟斌很清楚，听下去，他以后绝对只能站在朱厚照身旁，就算是以天下为敌，就算对面站着的是朱祐樘；但不听下去，有如此心机的朱厚照会让他活下去吗？而他在北京的妻儿，就是筹码……
这已经不是棘手了……而是要命！
窗外，天色也渐渐暗了许多，客栈四周的民房里，有几家早些的已经燃起了炊烟。
“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吧？”
王守仁打眼往窗外看了一眼：“应该是，听说是酉时……也不清楚会玩乐到什么时候去。”
“不过我想应该不会太早，毕竟明天正好就是休沐日了。”
“哦？”朱厚照也略有些意外：“明天就是休沐了？这么快？”
“对！所以……殿下，要不咱晚点去？”
“有时候赶路反而比较好呢？”
王守仁笑了，虽然看着很阳光。
但朱厚照却对他竖起了个大拇指。
这家伙，太恶趣味了！
不过也正好和他所想的凑到一块儿去了。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朱厚照才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站起来。
“走了，再不走，估计徐师他又得念叨了。”
“总不能不露面吧？”
“我倒是宁愿……”一边念叨着，王守仁就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了……”
随着两人自房间里走出去，牟斌也回头看了一眼。
他算是栽到这个房间里了……以后再也不来了！晦气！
这一场迎接宴在哪儿办本就好打听，尤其是在有锦衣卫的情况下，自然是难不倒朱厚照三人。
只是一会儿，他们就已经站在了应天府北城的一处酒楼前停了下来。
看着颇显奢华的酒楼门面，朱厚照更是啧啧称奇。
“这玩意儿，看着还有点意思啊……叫啥来着？”
与寻常可见的酒楼不同，面前这家并没有牌匾挂着，而听说这里平时也不怎么对外营业，所招待的人，只有士子和官员……
牟斌也是打量了好一会儿，眼底下意识就有些许微冷。
以他的经验，这种地方最是容易藏污纳垢！
也不知道是怎么开起来的，而且他在北京的时候也从未得知应天府出现了这个地方的消息！
“喂，老牟？”
朱厚照再度开口，才惊醒了牟斌。
“殿下……”
“你知道这个地方叫什么吗？”
牟斌继续盯着面前的酒楼，缓缓摇头：“殿下，这酒楼就这样，没有名字！”
“就叫酒楼！”
王守仁立即表示鄙夷：“故弄玄虚！”
“对！”随后朱厚照就笑了出来：“今天咱们就进去看看，这一场玄虚他们到底怎样故弄的！”
“走！”
声音落下，他就一马当先走了过去。
不止他们三人，后面跟着的好些锦衣卫也跑了上来，随着朱厚照三人推开酒楼大门走进去，他们也是立马跟上了。
而酒楼内里当即就有好些人涌上来想要挡住朱厚照等人。
可等他们看清楚后面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后，却齐刷刷白了脸。
不管如何，锦衣卫的凶名，还是很管用的。
“啧，想不到，这里面倒是挺雅致……”
朱厚照的目光在下一刻就放到了其中一个想要上来的壮汉身上。
“你，过来！”
‘噌！’
好几柄绣春刀当即出鞘，虽然也只是出了一小段，但却已经足以恐吓人了。
等到那壮汉哆哆嗦嗦近了，朱厚照便再度开口：“今天的那场迎接宴在几楼？”
“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如果你不知道，那我身后这群锦衣卫会让你知道！”
对付这种明显是亡命之徒的家伙，最好的还是手中利刃！
“三……三楼……”
“很好！你可以走了。”
朱厚照略抬了下手，而后就带头往楼上而去。
锦衣卫的人在一楼大厅里留了几个下来看着，剩下的全部跟着三人上了楼。
就在三人闯入三楼宴会的瞬间，原本还略显热闹的场面瞬间就寂静了下来。
为首的徐溥也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开口解围。
“殿下，你这来的稍微晚了点啊！”
“老夫还以为你不来了……”
那些原本还不认识朱厚照的应天府官吏当即就换了一副面孔。
“臣……”
只是他们话还没出口，朱厚照就立即打断了他们。
“嗨，那么麻烦干嘛，继续继续，该吃吃该喝喝。”
“都继续哈！”
“要不是徐师一定要孤过来跟众位打个照面，说不准孤还在镇抚司衙门里待着……”
这句话落下，瞬间原本稍微有点缓和的气氛再度凝滞。
他们又怎能不清楚徐溥到应天府的时候身边到底有多少人？一个个都是谁？
本来这件事若没有人提起，他们还能当作不知道。
可现在朱厚照也不清楚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就这样说了出来。
这不就等于是他明说了。
‘我早来的这么些时间就是在锦衣卫衙门里待着，然后让他们查一些事情。’
再联想到之前南镇抚司对北镇抚司突然下手这件事情。
谁还能不清楚朱厚照来着不善呢？
只是现在唯一不清楚的，就是朱厚照已经掌握了多少东西了……
徐溥顿觉一阵心累。
一来就惹事啊……果然这位到哪儿都不是省油的灯。
之前在北京的时候还有朱祐樘压着……这一来应天府，就能、就敢惹这么大一件事……
“殿下，过来坐！”
“主位老夫可是一直都给你留着呢！”
招呼了一声之后他的目光就落在了牟斌身上：“牟指挥，你和殿下纵马也就只比老夫这些人早到两天……”
“看来你这骑马的本事有点下滑啊！”
一番话说完，王守仁就差给竖起大拇指了。
果然！老狐狸还是老狐狸！
一句话就直接把所有问题解决掉了！
但是！
王守仁立马开口接上：“徐公，你错了，我们可还是休息了些时间的。”
“若是真算起来，三五天总是有的！”
徐溥看了王华一眼。
你的好儿子！
目光转回来他就笑了：“也是！那样赶路，要是没有好好休息几天，怕是殿下今天也没法来。”
“毕竟他也不是沙场宿将，第一次骑马从北京赶到应天，能坚持这么久也是很不错了！”
一回合交锋，王守仁，败！
牟斌自然也不会去挑衅什么，且不提看得懂看不懂，就是真看不懂，他也深明一个道理。
那就是不懂的时候听别人的话，不要去反驳或则争辩。
朱厚照看向王守仁的那一眼中满含笑意。
“对了，徐师，这宴会上有没有羊肉？我可是被饿狠了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