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素燥着脸，把手收回。
霍凌轩笑着揉揉言素的头发，转身前去开门。
程敏站在门口，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她没有进去，而是先用期许的眼神望向霍凌轩。霍凌轩微微摇头，程敏眼睛里的光倏忽黯淡了下来。
“是程阿姨吗？不好意思，我……”言素说着，就要下床。
霍凌轩和程敏赶紧过去拦住她。
“没事没事，你不用起来。”程敏着急道。
言素有些局促地捏着被角，程敏于她而言，一直是个有着距离感的长辈。对待程敏，她又敬又怕，就算撇去霍凌轩的关系，她也发自内心崇拜和向往这类强大的成功女性，但与此同时，她感到畏惧，因为程敏对她从来不假辞色。
这次程敏的帮助，言素意外之余还有一丝隐秘的喜悦，因为她想，这是不是说明程敏开始认可她，并慢慢接受她作为霍凌轩的伴侣了。
言素表情诚挚，语气认真，“谢谢您不计较绑架的事，还给我输了血，如果您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听着亲女儿客气的感谢，程敏心里又酸又涩，，她忍不住在床边坐下，拉住言素的手，“孩子，别这么说，我，这是我应该做的。”
言素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怔愣了几秒，然后受宠若惊般开口，“不是的，是我给您添麻烦了，我还连累了您女儿……”
程敏打断她的话，“别说了，对，对不起……”她更用力地握紧了言素的手，喃喃道着歉。
言素不自在的挣脱手，求助般望向旁边的霍凌轩。
霍凌轩静默了一会，开口道；“程姨有事和你说，我先出去一下。”
言素像预感到了什么，她不安地抓住霍凌轩的衣角。
霍凌轩俯下身，嘴唇抵在言素的额头，轻轻碰了碰，“没事的，我就在外面。”
待霍凌轩出去后，病房陷入无边的寂静。
言素不是傻子，程敏反常的态度让她想起了霍凌轩刚才的奇怪问话，前后一联系，她隐隐猜到了些事情。
但这个猜想足以颠覆她前二十六年的人生。言素难以置信，像是求证般，她抬眼看向一直以来都不太敢与之对视的程敏。
程敏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但却在此刻的对视里露怯了，她移开目光，嗫嚅道：“你，你现在身上还疼吗？之前在孤儿院吃了不少苦吧，有人欺负你吗？你之后想做什么，还想回医院工作吗？”
一连串不相干的问题直直抛来，言素却也一一接住并回答，“不做大动作的话不疼了；在孤儿院的生活吗？对比其他孩子，或许不够好，但对于我而言，却是能选择范围里最好的生活了，言妈他们都很照顾我。”停顿了一会，言素无奈道，“至于工作，之前应该是您让我离开的厉氏吧。”
闻言，程敏眼眶发红地移回目光，欲言又止。
“不过没关系，我会靠自己的努力重新考回去的。”
程敏还是没忍住眼泪，她重握住言素的手，“抱歉，之前是我错了，因为我不知道你……”她哽咽住，再次开口时声音破碎不堪，“我……我不……不知道你是我女儿……是我的亲女儿！”
终于和盘托出，程敏心头的大石落下，她不再回避视线，用含泪的眼眸凝视近在眼前的女儿。
之前明明见过那么多次，她为什么就没发现女孩那与逝去爱人相似的眉眼和轮廓呢。
猜想被亲口证实，言素有种被迎面飞来的球击中的错觉，眩晕了片刻，回神过来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是哭诉疼痛，还是怒骂过失，又或者是笑着说没事。
程敏唯恐她误会，又急急交代了这场过错的起始，尽可能减少自己在女儿心中的罪过。
“我知道你一时半会还接受不了，但妈妈真的对不起你，你能原谅妈妈吗？”
真好，她不是被遗弃的，这是言素的第一想法。接着，她脑内万花筒般闪过很多旧事，定格最久的画面是程敏为了安抚程念念，把她赶出病房。
言素不是记恨什么，而是想起了当时的心情，程敏对程念念的宠溺维护让她很是羡慕，这种情绪甚至有那么几秒时间盖过得知婚讯的错愕，如果有机会，她不要做旁观者，她想切身体验眼前的母爱。
所以，她才会频频做梦，在梦境里享受不属于自己的亲情。
现在，那位母亲却告诉她，梦境成真，她才是那份亲情的所有者。
很荒谬，也很可笑。
这么想着，言素也就笑出了声，“算了，算了吧。”
那笑容带着苦涩，以及未问出口的千言万语。
程敏一下就听懂了她的意思。
程敏的眼泪越来越多，“我知道你怨我，但我求你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这么多年，我自认为是个称职的母亲，我付出了那么多的爱，做了那么多的努力，甚至……甚至不惜去伤害别人，我，我骂你是个孤儿，看不上你，赶你走……到头来，我却成了天底下最失职的母亲……”
“你原谅妈妈吧，让妈妈好好补偿你。”
泪水也早已模糊了言素的双眼，对母爱的渴望是人类的天性，她何曾不想有个疼爱自己的母亲，但一切又都太迟了，她已在母亲缺席的情况下长大成人。
而且，她们之间还隔着一个程念念。
“不是原不原谅的问题，是我没办法接受您成为我的母亲，谁都好，可为什么偏偏是您呢？为什么偏偏是发生了很多事情后的现在呢？”
这句问话如当头棒喝，程敏愣住，手也慢慢松开。
她自命不凡惯了，这次也不例外，想当然地宣布真相，然后期待女儿扑进她怀里认妈。忘了这场母女亲情的戏码里，结局不由她一人书写。
程敏有足够的钱，有很多的爱，只要女儿回来，她可以为她献上所有，但言素却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