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
高林心披着衣服，打开门，看着门口站着的秋月枫。
一袭紫色旗袍的秋月枫没有说话，缓缓地走进门里，高林心狐疑地瞥了瞥门外，空无一人，就迅速地把门关上。
秋月枫走到客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侧过脸来看着高林心。
高林心疾步走了过来，却忍住没有再问。
他知道，这个时候秋月枫贸然从方家出来，一定是有很重要的情报。
高林心用手拉了拉肩上的衣服，也缓缓地坐在秋月枫的对面，看着她那张冷漠的脸。
“方城带了一个人回来，应该是很重要的共产党……”
秋月枫开了口，淡淡地说道。
“谁？”
高林心一惊，急声问道。
秋月枫摇摇头，继续说道。
“我去方家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走了。方家的女佣吕婶告诉我，方从恩与那个人谈了很久，连方城都没让在场。”
高林心皱了皱眉头，迟疑片刻，喃喃说道。
“是什么人能够和方从恩谈许久呢？难道方从恩真是共产党那边的人……”
秋月枫还是一脸冷漠，看着高林心那张疑惑的脸。
“方从恩是不是共产党，难道咱们潜伏在延安的人不清楚？现在这个时候了，还未搞清楚他的身份？”
秋月枫的语气明显有了些怨气，用鄙夷的眼神瞟了瞟坐在对面的高林心。
高林心冷笑一声，正声回道。
“大公子既然把方从恩这尊神请出来，就不怕他是共产党！”
“既然不怕他是共产党，那为何要让我回去盯着方家？”
秋月枫没有丝毫的畏惧，直面喝道。
高林心的脸逐渐变了颜色，他辉煌的特务生涯中，还从未有一个下属能够如此顶撞自己。他的眼神变得异常犀利，盯着秋月枫那张倔强，甚至有些反抗的脸，冷冷地说道。
“局长已经死了……”
高林心的话很明白地告诉秋月枫，局长死了，你秋月枫再也没有什么靠山可以倚仗，现在的你不过是军统的一名特务，必须无条件地执行命令。
秋月枫的脸变得有些惨白，嘴唇微微地抖了抖，没有说话，一双眼里似乎有了些泪水。
高林心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话有点太过了些，他缓和了语气，淡淡地说道。
“大公子要用方从恩，我们却要提防他的两个儿子。你是方城的老婆，回方家，既合情合理，又能给方家兄弟压力。至于方从恩嘛，也可以用你来检验他的态度，对大公子的态度。”
高林心又叹了口气。
“我在满洲时期就认识你，你那时候还是厅长夫人。我不知道方城是共产党卧底的身份，更不知道你是我们在方城身边的卧底，你为党国出了大力的，党国不会忘了你的……”
秋月枫冷冷地笑了笑。
“局长已经死了……”
秋月枫的话也很是明显，局长已经死了，真正能够记得她的付出还会有谁呢？
高林心见秋月枫用自己的话来回答自己，脸上不由得涌上一丝苦笑，他微微地摇摇头，轻声说道。
“蝮蛇，有些事情本不想给你说得太过详细，你毕竟与方城有十年夫妻之情，我也是担心你感情用事，泄露机密，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
“哈，哈……”秋月枫没等高林心说完，扬起脸，冷冷地笑了两声，笑声里却带着莫名的悲怆。
“方城早就识破了我的身份，方家防备我，我说的每一句话，方家的人，谁会信，谁敢信？你又因为我曾经是方城的老婆，对我也是半遮半掩，却让我舔着脸回方家，监视他们父子。”
“高处长，你觉得这样有用么？我不过是你手中的一个工具，一个能够让方家父子看得明明白白的工具而已……”
高林心看着秋月枫那一脸的悲怆和满眼的怨恨，嘴角微微地翘了翘，冷冷地说道。
“蝮蛇，你不要妄自菲薄，每个人在这个局中都有自己的作用。就因为你的身份已经暴露，现在让你回到方家，就是最好的选择，只有你才能吸引他们父子的注意，才能掩饰我们真实的目的。”
“你不要小看了你的公公方从恩，能够被大公子极力推崇的人，绝非善辈！”
“昨天我给你说过了，今天是非常重要的一天，我们既要确定方从恩的站队态度，更要将上海地下党一网打尽，更更重要的是……”
高林心还没说完，突然听到了门外的敲门声。
高林心一愣，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凌晨一点十二分。
丑时。
鸡鸣，或曰荒鸡。
鸡鸣而食，唯命视听。——《春秋·左传正义》
高林心缓缓地走到门后，轻声问道。
“谁？”
“高处长，是我。”
门外传来了鲁明的声音。
高林心打开了门，鲁明疾步走了进来。
鲁明刚要说话，高林心用眼神立即制止了他，鲁明这才看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秋月枫。
高林心回过身，来到秋月枫的身后，淡淡地说道。
“蝮蛇，你立即回去，一切按照计划进行，等明天的行动结束，我高林心向你保证，立即向大公子举荐你，把你调回总部，就任文职。”
秋月枫笑了笑，笑容里藏着丝讥讽。
“这个话，局长给我说，文重月给我说过，他们都死了。现在，你又给我这么说，高处长就不怕……”
高林心努力地压抑内心的愠怒，微笑着在秋月枫的耳边冷冷地说道。
“秋小姐请放心，我高彬是无神论者，从不相信鬼神诅咒。我命由我，不由天……”
秋月枫的脸色微微一沉，没有说话，缓缓地站起身来，慢慢地向门口走去，当她经过鲁明的身旁时，侧过脸看了一眼他，笑着说道。
“原来你也是军统的卧底，当年周乙怎么没有看出来……”
鲁明讪讪地笑了笑。
“周乙不是也没有把你看出来么……”
秋月枫不再说话，转过脸去，慢慢地向门口走去，走得很轻，轻得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门关了，门外传来秋月枫下楼的脚步声。这是一间早已废弃的居民楼，只有三层，每一层都有三个房间。
高林心买下了整栋楼，二楼的一间作为他的临时指挥部，三楼的一间设置了一个机要室。他把这里选作一个秘密据点，原因只有一个。
过街斜对面就是方家老宅的那栋灰色的小楼。
高林心一直就在秘密地监视着方家，监视着方从恩。
高林心快步走到窗口，轻轻地将窗帘拉了一条缝，向楼下看了看，只见秋月枫正悠闲地点着了一支香烟，夹在手指，缓缓地顺着街边往前走去，消失在路边那棵巨大的梧桐树的阴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