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大封又笑了笑。
“实话给您说吧，我来找您，老爷给我说过了，少爷在上海能呆的地方不超过三个，一个是你去年住的同福里小院；一个是言四海的老宅，还有一个就是这里，文重月留下的宅院。我也是刚从同福里过来，如果这里找不到你，我就得往言四海在渔阳弄的家里找您去。”
方城满眼惊愕，这老爷子也真是神了，连这些地方都清楚，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呢。
“老爷子让您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方城气鼓鼓地问道，心里却有些七上八下，老爷子让吕大封满上海找自己，定然是有重要的事情。
“少爷，老爷让我给您带几句话。”吕大封垂着手，弯了弯腰，说道。
方城看着吕大封一脸的平静，眼里却慎重异常，顿觉事态不简单，连忙收敛起脸上的情绪，示意吕大封坐下说话。
吕大封缓缓地坐了下来，迟疑片刻，开口说道。
“鬼手医死了，许常山也死了……”
吕大封的话让方城猛然一惊，双眼疑惑地看着吕大封。
“怎么会？”
吕大封默默地看着满脸惊愕的方城，重重地点点头。
“他们都不简单，鬼手医是日本特务，是非常危险的日本特务。是许常山把他干掉的……”
方城微微张开嘴唇，眼里一股茫然、疑惑的神情涌了出来。
鬼手医是日本人，没有错，他怎么会是日本特务呢？
吕大封将来龙去脉给方城讲了一遍，听完那曲折而波澜壮阔的一夜，方城不由得嘴唇微微地抖了抖。
“你们的人，老许，牺牲了……”
吕大封又说道。
方城一脸肃然，一行眼泪终是落了下来，心里的担忧变成了现实，虽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觉得无法接受。
“老爷让我来告诉你真相，你应该知道真相。但是，这个真相却不能给任何人说起……”
方城轻轻地擦了擦脸颊上的眼泪，满是悲戚的眼睛看着吕大封，老爷子不让说，肯定有他的目的。
“老爷说，老许死得壮烈，既然他已经死了，却还是要拿他的死来做文章。”
“做文章？做什么文章？”方城悲愤地问道。
哪有拿死人做文章的，哪有拿自己牺牲的同志来做文章的。
吕大封轻轻地摇摇头，低声说道。
“老爷只说，他要把老许的死当份礼送给高林心，具体的原因就没有说了。”
方城腾地站起身来，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重重地砸在书桌上，厉声说道。
“什么！老许死都死了，他还要把老许当份重礼送给高林心？”
吕大封冷冷地看着愤怒异常的方城，沉默良久，他一直等着方城将满腔的悲愤发泄出来。
方城圆睁的双眼里冒出的怒火缓缓地熄灭，理智终是战胜了愤怒，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诫自己：如果老许活着，会不会看着自己如此失态。
凡事一定有原因，老爷子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方城慢慢地坐了下来，冷冷地问道。
“他还说什么？”
吕大封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不让你给任何人透露老许真正死亡的原因……”
“是什么？”方城一脸焦急。
“潜伏在延安高层的内奸已经到上海了……”
方城悲愤的眼里顿时涌出一股惊讶的神色。
“鼹鼠？”
吕大封摇摇头。
“老爷没说，只是让我递个话给你，不要相信任何人……”
“任何人！”吕大封又重重地补充了一句。
方城这个时候才突然觉得事态很严重，老爷子竟然会用如此严厉的语气。
这个任何人，都包括谁呢？袁克佑？秦校长？老林？还是死去的老许？难道老爷子也不能相信么？
吕大封缓缓地站起身来，似乎还有话要说。
方城也站了起来，看着吕大封那张苍老的脸庞。
“老爷最后让我告诉你，最近几天的上海，斗争会异常的激烈，暗流涌动，潜身水下的各色人物都将浮出水面，少爷，您要多加小心。真正的敌人或许不是来自外部，而且来自内部！一定要注意你身边的人，包括你认为可信的同志。”
说完，吕大封转身走出了门去，只留下方城呆呆地站在书桌后面。
老爷子难道也是我们的人？他为何越来越像延安的李部长。
方城思量良久，轻轻地坐了下来，又慢慢地拿起桌子上那个装着葱油饼的纸袋子。
葱油饼已经凉透了，方城默默地放在嘴里，狠狠地扯了一口下来，油腻的葱油饼在嘴里一阵冰凉。
内部的敌人更为可怕，我们不知道他的身份，在什么位置，干什么工作，能起到多大的破坏作用，这就是最可怕的。
一个打入我们内部的敌人远比十个拿着真刀真枪的鬼子更可怕。
然而，最可怕的是，我们可能低估了这些打入我们内部敌人的能量，他们甚至可能打入了我们的领导中枢。
一个掌握了我们自己权柄的内奸，才是最可怕的！
想到这里，方城不由得打了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