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城和袁克佑静静地坐在静安小学文重月宅子的书房里，昨夜回来，两人没睡多久，两人心里始终不踏实。
一大清早，和衣而睡的方城就醒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屁股下还有一块棉布缝成的坐垫。
这张坐垫还是秦校长送给文重月的。
方城心绪不宁地翻看着文重月桌上的线装古书，若无其事地翻看着，心里却觉得异常的烦躁。
老许出去两天了，一直没有回来，秦校长也再没有露面。
难道他们遇到了什么情况？方城心里没有底，焦虑之情溢于言表。
不一会儿，袁克佑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个纸袋子，匆匆进来的他脸色凝重，快步走到方城面前，将纸袋子放在桌上。
“老方，吃点，刚出锅的葱油饼。”
方城抬起眼看着袁克佑，只见袁克佑的脸色忧郁，神情沉重。
“怎么了？老袁。”
袁克佑缓缓地坐了下来，眼神复杂地看着对面的方城。
“黑龙会可能最近有所行动……”
“你怎么知道？”方城皱了皱眉头。
“我在街上看到了金裁缝留下的暗号。”袁克佑忧心忡忡地说道。
方城一惊，连忙急声问袁克佑。
“留给你的？”
袁克佑冷冷地摇摇头。
“这就是我觉得蹊跷的地方，金裁缝原本与我约定，每七天去静安寺门前的石狮子去看看，他会在那里留下记号，告诉我联络方式和地点。可是，今天并不是第七天……”
“那个暗号……”方城不解地问道。
“那个暗号也不是留给我的，而且不是留在石狮子上的。”
袁克佑一脸忧虑地说道。
“我出去买葱油饼，这里离静安寺很近，就顺便去看了看静安寺门前的石狮子，上面什么都没有。可是就当我往回走的时候，离石狮子十多步远的电线木杆上出现一行奇怪的符号。”
“不是留给你的，你怎么知道那些暗号是金裁缝留下的？”方城又问。
袁克佑用狡黠的目光看了看方城，轻声说道。
“金裁缝用粉笔在地上给我讲暗号的含义时，我注意到他书写中有一个非常微妙的细节，可能他自己都没有注意。留在电线杆上的暗号里，正巧就有他书写的那个细节。”
方城缓缓地站起身来，轻轻地踱了两步，紧锁着眉头。
“你说，金裁缝会在和谁联系呢？”方城喃喃地说道。
袁克佑叹了口气，也是忧心忡忡地说道。
“看来这个金裁缝还不简单啦，黑龙会的人也隐藏得极深。我与金裁缝接触好几天，除了见过死去的明永和尚，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他的同伙。”
忽然，袁克佑猛地站起身来，睁大眼睛，惊愕地看着方城。
“会不会……”
方城的眼神顿时凝重起来，他轻轻地点点头。
“会不会，你早已暴露……”
袁克佑也点了点头，紧闭着嘴唇，脸色铁青。
“这金裁缝……，如果知道了你的身份，又为何不戳穿你？现在他发出暗号，又是给谁留下的呢？他们有什么阴谋？”
方城又默默地跺了两步，双手抱在胸前，右手手指轻轻地抚着自己的下巴。
“老袁，你说金裁缝会不会不再与你联系了？他说的这七天之期，就是缓兵之计？”
方城突然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抖了抖。
袁克佑慢慢地坐了下来，脸色凝重，半眯着眼睛，陷入了沉思。
方城也慢慢地走回到书桌后面，缓缓地坐了下来，一脸忧虑地看着袁克佑。
忽然，袁克佑抬起头，用坚毅的眼神看着方城，说道。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想到一个笨办法，你觉得怎么样？”
方城急切地向前挪了挪身子，说道。
“说说看。”
“我就去金裁缝留下暗号的地方守株待兔，只要谁看了那条暗号，又把它给擦干净了，那这个人就一定是金裁缝要联络的人，我跟着他，就能找到金裁缝。”
“那里不是个电线杆么？你难道守在那里？”方城轻轻地摇摇头。
袁克佑笑了笑。
“咱们在满洲当了多少年的狗汉奸，狗特务了？那些低级特务的本事，不就是盯梢么，那个电线杆对面正巧有一家茶馆，我就去茶馆等着就是了。”
方城笑了笑。
“这是个好办法，让我们的袁大课长去干小特务的活儿，岂不是大材小用……”
袁克佑憨憨地笑了笑，立即站起身来，转身就往外走，只留下一句话。
“我得赶紧去，那个和金裁缝接头的人要是在这个当口看了暗号，并且擦干净了，那可就麻烦了。”
方城微微地笑了笑，心里顿时涌出一阵莫名的感动，这就是我们组织忠诚的、坚定的、勇敢的战士。
看着袁克佑疾步而出的背影，方城轻轻地拿起老袁放在书桌上的纸袋子，一股浓郁的葱油味道飘了出来。
他刚要咬上一口，心里却又咯噔一下：刚才为何不问问，老爷子是怎么找到他的呢？
方城呆呆地有些出神，自己找了他几天，老爷子才来上海，就能找到老袁，一个老袁从未见过面的人，居然能够让他去家里坐在书房等自己。
袁克佑这种贴上毛儿比猴儿还精的人，怎么会如此老实？
或许，他们早就认识；或许，他们有很多事情一直瞒着自己。
就在方城浮想联翩的时候，院里的木门嘎吱一声响了一下。
方城猛地一惊，放下手中的葱油饼，瞬间从裤袋里摸出一把手枪，熟练地上了膛，一个敏捷地转身，躲在窗户后面，警觉地瞟了一眼窗外。
来的人一定不会是袁克佑，他刚刚出去，不会这么快就回来。
吕大封！
一身灰黑的长衫，一头灰白的头发。
吕大封似乎对这个院落很是熟悉，侧身钻进院里，回手轻轻地将门带上，一只手提着灰黑长衫下摆，疾步走了进来。
方城迅速将手枪藏回裤袋里，快步走到书桌后面，坐了下来。
走到书房门口的吕大封轻声在外面喊了两声。
“少爷，少爷……”
方城重重地咳嗽了一下，回道：“吕叔，您进来吧。”
吕大封快步跨进门来，见方城坐在书房后面，疾步上前，站在书桌前面。
“少爷……”
吕大封刚要开口，方城却伸出手来，止住了他的话头。
“我说吕叔，我在哪儿，你都能找得到，怎么？一直跟踪我？”
方城一脸冷峻，他不敢对自己的父亲如此说话，对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吕大封还是可以放肆放肆。
吕大封原本愣住的脸，瞬间涌起了一堆笑容。
只是那满脸的堆笑却有些尴尬。
“少爷，谁能跟踪您啦，您可是大名鼎鼎的地下党……”
“那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你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方城没好气地说道。其实，在心里，方城对吕大封异常的尊敬，也从未怀疑过老人家对方家的忠诚。
“少爷，您在上海，住在什么地方，老爷都清楚着呢……”
方城一时语塞，这老爷子的本事有这么大？自己藏啥地方都能知道？
方城脸上流露着不敢相信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