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这么晚了，他会不会……”吕大封一脸狐疑地问道。
方老爷子淡定自若地缓缓地走下石阶，胸有成竹地回了身后的吕大封一句。
“你放心，今天晚上，他是睡不着的……”
吕大封不再说什么，连忙疾步走上前，走到停到院里的车面前，将后排座的车门拉开，让方从恩坐了进去，然后一路小跑到右边的驾驶室，坐了进去，赶紧启动汽车。
汽车快速地驶出了方家老宅，消失在那片黑夜里。
今天来了三趟言家庄，吕大封心里暗自苦笑。
不错，方老爷子要见的人就是言家庄的家主言天九！
一路上方老爷子端坐在轿车的后排座，身体挺得笔直，闭目养神。
汽车又到了那个丁字路口的时候，方老爷子突然睁开了双眼，缓缓地问道正在聚精会神开车的吕大封。
“大封，你今天见着许常山了，他的伤势怎么样？”
听见方老爷子突然地问话，开车的吕大封愣了一下，马上回答道。
“要是那枪伤，鬼手医应该没有问题，只是那木仙症……”
方老爷子微微地叹了口气。
“这言天九本是大才，心胸却太过狭窄，下手太狠，心机太深，他以为握着一个许常山，就能真正挖出那个人来，真是天真得很！”
“老爷，您说言家主给许常山下毒，就是想挖出青鸾？”吕大封一边开车，一边有些不解地问道。
方从恩阴沉着脸，缓缓地点点头。
“言天九应该与青鸾这个组织有联系，却从不知道到底谁是青鸾的首脑，这对间士来说是大忌，他费尽心思，就想确定这个人的身份。”
吕大封还是疑惑不解地问道。
“既然言家庄与青鸾有合作，为何九爷一定要找出青鸾的首脑？”
方老爷子的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
“你和人合作，竟然连对方是谁都不清楚，你心里慌不慌，心里有没有底？”
“那为何要合作？”吕大封似乎越来越有精神，马上接着问道。
方老爷子轻轻地抚了抚自己的雪白的胡须，淡淡地说道。
“咱们见了言天九，你就明白了。此人自持冠绝天下，自负天下无敌，这种人其实内心极其虚弱，患得患失，总是想得到，又总是怕失去。”
吕大封不再说话，小心翼翼地开着车往前走，在车灯的照射下，远处言家庄那座巨大的青石牌坊的黑影一闪而过。
“许常山不是个该死的人啦……”方从恩又轻轻地叹息一声。
“老爷，您要救他？”吕大封从后视镜里瞟了一眼方老爷子，轻声问道。
方从恩一脸沉寂，迟疑良久，才缓缓地说道。
“不是我要救他，是阿城要救他，这个孩子精明着呢……”
“精明？”吕大封突然侧过脸，看了看方老爷子，又连忙回过头去，看着车灯照着的崎岖的土路。
方老爷子微微地笑了笑，眼里带着一丝欣赏的神色。
“你们以为阿城要救许常山和鬼手医是因为个人义气，因为个人情感？不是的，他的眼光看得长，未来的天下是共产党的，他们有一个制胜法宝——统一战线！”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许常山、鬼手医显然就是这种可以让他们团结的人，连这种人都有可能死心塌地地为共产党工作，以后还有什么困难能难住他们呢？”
方老爷子的话让开车的吕大封顿时茅塞顿开，他不由得喃喃地赞叹道。
“少爷真是个人才，共产党有这样的人才，岂有不胜之理！”
方老爷子似乎正在兴头上，继续说道。
“未来时代的较量军事对抗不再是主要手段，随着时代的进步，各国的军事力量都会得到增强，双方强大到都不敢动刀动枪的时候，真正较量就是文化的斗争！”
“文化斗争最大的忌讳就是内部的瓦解，我能看到这一点，此时住在窑洞里的那群人也能看到，建立民主统一战线，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这也是他们应对文化渗透的反制手段。”
“敌人会有渗透手段，难道我们就不会用了？虽然我们的手段肯定没有敌人那般龌龊、下作，但一定的防范意识和反制能力是一定要有的。”
“鬼手医的身份很特殊，他或许是未来阿城他们布在日本文化界的一颗棋……”
方老爷子滔滔不绝地说着，眼见着汽车已经进了言家庄，开着车的吕大封忽然停下了车，回过头来，看着方老爷子，疑惑地问道。
“那许常山呢？”
方老爷子看了看吕大封，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却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拉开车门，一脚跨了出去。
吕大封连忙也下了车，只见方老爷子已经走到了那座吕大封不久前来接方城的宅院门口。
方老爷子仰起头，看着宅院门檐左右挂着两个昏黄的灯笼，两扇斑驳的暗红木门虚掩着，宅院里亮着灯。
昏暗的灯光从门缝里射出来，如同一把利剑从门里直刺出来，正刺在方从恩雪白的长衫上。
方从恩刚要踏上院门前的石阶，吕大封紧张地疾步上前，挡在方从恩的面前。
“老爷，刚刚在里面死了几个人……”
方从恩冷冷地笑了笑。
“你担心那些死了的人会活过来？”
吕大封的脸色顿时有些尴尬。
方从恩伸出修长的手，轻轻地将院门推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儿涌了出来。方从恩微微地皱了皱眉头，却一脸平静地踏入门去。
五十年了，自己跨出这扇门已经五十年了，方从恩心里一阵感慨，眼里不由得露出悲怆之色。
院里的尸体早已不见，只有地上那几滩变得暗红的血迹显得异常的诡异，小院后面的中堂大门关闭着，那两扇刻着麒麟和凤凰的木门已经被言采东那一枪打出了两个窟窿。
那两个窟窿如同两只巨大的眼睛注视着缓缓走向前的方从恩，中堂里明亮的灯光从两个窟窿里射出来，仿佛是言天九复杂的目光……
院里角落里几只不知名的虫子发出低沉的轻鸣声，混合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儿，让这间破旧的宅院显得异常的阴森、诡异。
方从恩缓缓地踏上石阶，又轻轻地推开那扇被打破的门，只见言天九等端坐在中堂大厅那幅巨大的山水画下面，椅子的右手边是一滩暗红的鲜血。
那是言无遗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