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电梯出来的人是老许，满是皱纹的脸上显得很苍白，眼神里掠过一丝惊愕，他看了看方城，又瞧着边上的杜宇眉，刚要说什么，就被杜宇眉打断了。
“对，对，方先生来了，定是要喝四爷的好茶的，我这就去让吴妈烧水去，那可是龙华寺的泉水……”
老许顿时满脸堆着笑，打趣地说道。
杜宇眉的圆胖的脸上也是一堆笑容，眼神却异常的犀利，她看着老许那双狡黠的眼睛，漫不经心地说道。
“龙华寺的那两眼泉可不简单啦……”
方城一听，这杜小姐似乎有情绪啊。
老许也听出了杜宇眉的弦外之音，连忙将手一摊，躬了躬身，将方城让进了电梯里，笑着说道。
“方先生请。”
方城跨了进去，回过头来看着杜宇眉，说道：“童夫人，你不上去？”
杜宇眉一愣，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凝固，瞬间又是满脸的笑容。
“方先生请，我去给您沏茶去。”
说完，杜宇眉扭动着肥厚的臀部离开了，老许也快步跟在身后，没有回头。
方城颇有深意地看着老许那有些佝偻的背影，心里嘀咕着：龙华寺？老许为何在这个时候说这么一句呢？他是要告诉自己什么信息吗？
龙华寺里有两眼泉，一浊一清。
浊可涤足，清则茶饮。
这杜公馆真是讲究，连饮茶的水都是从龙华寺运来的。
方城正在思索老许话里的深意，电梯门开了。
四楼。
“方少爷，来，这边坐。”坐在那张紫檀长案背后的杜宇风一脸堆笑地对跨出电梯门的方城挥了挥手。
方城微笑着走了过去，淡定地坐在杜宇风的面前。
“杜四爷今天可真忙啊……”
杜宇风淡淡地笑了笑。
“刚回来，好多年没下过楼了，更是是有多年没有出这座公馆的门了，今天出去一趟，却又碰见下大雨，时候不好啊。”
方城微笑着脸，眼神里却满是机警。
“四爷今日出门，定是为了戴雨浓而去吧，也不知道那架飞机怎么样了。”
杜宇风看着方城神秘的微笑，以及眼里深邃的眼神，干瘪的脸上露出丝丝得意的笑容。
“飞机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终于死了！”
方城顿时脸上一愣，假装惊愕地说道。
“按四爷的说法，戴雨浓定然不是死在飞机上的吧……”
杜宇风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方城，脸上挂着冷冷的笑容，淡淡地回答道。
“他的死非常重要，死在什么地方，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方城顿时明白了，戴雨浓一定是死了，他的专机失踪定是放的一颗烟雾弹，看来原来的猜测没有错。
杜宇风一定会亲眼看着戴雨浓死，他才会安心的。
如此看来，几年不下楼，不出门的杜宇风一定是前去亲眼核实戴雨浓的死。
杜宇风似乎猜透了方城的心思，嘴角微微地翘了翘，对他说道。
“方少爷，一个时代从今天就算结束了。活着的人，该考虑的是未来，未来或许比过去更具挑战，有更多的危机和陷阱。”
方城看着杜宇风眼里的那一抹神秘色彩，脸上不由得挤出一丝苦笑。
“看来上海滩赫赫有名的杜老爷有可能再上一层楼了，杜家的势力也会有更大的扩展。四爷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杜宇风从方城的话里听出了讥屑的语气，却没有丝毫的气恼，反而带着一脸神秘的笑容，默默地看着方城，淡淡地说道。
“事情没那么简单，杜家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在这盘棋里，最终的赢家是谁，现在谁也不知道。”
方城默不作声，静静地看着杜宇风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
“此时，算是棋到中盘，鹿死谁手，犹未可知。方少爷心里定然也有诸多疑虑，所以才前来找老朽吧？”
杜宇风的心思果然缜密，看穿了方城的心思。
他既然看穿了方城的心思，也就是看穿了延安的心思。
听杜宇风的说辞，戴雨浓已然死了，这个任务算是完成了，可在方城的心里，始终觉得有太多的谜团，背后又似乎隐藏着太多的阴谋。
青鸾，黑龙会没有半点的消息。
这潭水，太深。
如果戴雨浓的死如同在这潭水中丢了一块石头，被这块石头砸破水的下面若隐若现地显露出一头巨兽正蹲在水下，张着血盆大嘴，静静地看着水面上的一切。
这头巨兽是青鸾吗？是黑龙会吗？
方城不知道，他只觉得自己如同站在潭边一样，努力地想看清楚那头巨兽，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而那头巨兽却能把他看得透彻，看得清楚。
“四爷又会为杜老爷作何打算？”方城淡淡地问道。
“打算？杜家哪有权力真正为自己打算过！我们不过是在夹缝中求安稳，求生存罢了。”
方城心里一紧，听得出来，杜宇风真正地看透了这个时代里权力游戏的真谛，即使如杜宇生这种上海滩大佬，也是无法真正掌控自己命运的。
“倒是方少爷，你又有何打算？”杜宇风一眼深意地看着方城。
方城淡淡地笑了笑。
“立场各有不同，我没有打算，只有执行。”
杜宇风微微地摇摇头。
“一个顶级的特工，如果只是一件工具，这是很可悲的。”
方城默默地看着杜宇风，他的话里带着极强的心理暗示，只是搞不懂他为何要如此暗示自己，难道他想要策反自己？
方城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地笑了笑。
“你们的下一个目标是黑龙会，对吧？”杜宇风一脸狡黠地问道。
方城没有回答。
杜宇风继续说道。
“黑龙会可不好对付，至少没有对付戴雨浓那么容易。”
“哦？四爷认为对付戴雨浓更容易？”方城皱了皱眉，脱口而出。
杜宇风伸出那只独臂，轻轻地把手指放在那把翠绿的算盘上。
他缓缓向上拨出一颗珠子，说道。
“特工之王戴雨浓虽名满天下，却是孤身一人，手里握有几万特工，他真正信任，能用的人却是极少。”
杜宇风又拨了一颗珠子，又说道。
“去年死了文重月和周悦山，让戴雨浓折了左膀右臂，高林心虽然比他们都强，可他又刚从满洲回来，诸多事务、人事不熟悉，戴雨浓不敢贸然用他。唯一一个田文水，却是最后给他送葬的人。”
“田文水？”方城脸色一变，眼里满是关切和期待。
杜宇风看着方城的眼神，叹了口气。
“每个时代都有仁人义士，田文水算一个！他是你们的人，今天送戴雨浓归西的人就是他。”
“他……，死了？”方城的嘴角微微地抽搐了一下，心里涌起一丝不安。
杜宇风脸色凝重，缓缓地说道。
“按照你们的说法，是牺牲。”
方城顿时觉得满身冰冷，一股凉意涌上心头。
“他与戴雨浓同归于尽了，这也是他最好的归宿。现在想想，田文水其实是延安派往军统的卧底，听说当年他亲手枪毙了自己的老婆。不得不佩服你们共产党人坚定的信仰，你们中的每个人都可以为了这份信仰做出巨大的牺牲。”
“死间计，田文水夫妇俩用了死间之计，用一个人的死，换来另外一个人的长期潜伏。田文水最后与戴雨浓同归于尽，也算是冥冥之中注定了。”
杜宇风叹了口气，方城的心里却满是悲伤。
“他是一个伟大的人，强悍的战士，我看着那一幕，也是悲怆不已。”杜宇风一脸肃然，却又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田文水用他的命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而你的使命，可能比他难上十倍！”
方城缓缓地收起脸上的悲伤表情，问杜宇风。
“我的使命，难道杜四爷连我的使命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