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要镇压六臂腐尸，又不能损毁圣像。
陆梧额角紧蹙，如今看来，只能从《六臂神君山神敕令法》里找方法了。
“老祖，你先拖着它，我想想办法。”
言罢，陆梧手上印结一变, 掠影鱼肠两柄飞剑顿时发力，猛然洞穿了六臂腐尸手背。
六臂腐尸早已失去了痛觉，它见原本禁锢在手中的飞剑逃离，顿时挥舞着脓血喷洒的双手，想要将其再次抓出。
飞剑速度奇快，眨眼就飞回到了陆梧身边, 宛如两尾游鱼, 围绕着灵动飞舞。
见已经够不着陆梧后，六臂腐尸转身开始全力对付陆玄道。
陆玄道面对活力全开的六臂腐尸，却并没有如在杨昌郡那般“火力全开”。
“陆小子，你最好快点，第五祖圣像好像在不断攫取灞川山的地脉之气。”
“老祖若是撑不住，可以再多叫些人过来！”
陆梧大声回应。
毕竟这里是陆家祖地，先天宗师和道化大宗师虽然稀少，但以灞州陆家的底蕴，硬凑的话，还是能凑出十来号的。
“陆小子，老祖我怎么可能撑不住，老祖是担心灞川山地脉之气被攫取过多，影响整个灞川山方圆数百里的安稳。”
这小子的理解思路就很有问题。
陆梧恍然，原来老祖担心的是这个！
不过也没有再回应他，而是全身心沉入意识中，翻阅起《六臂神君山神敕令法》。
开篇摘要讲述，此法乃是《六臂神君神灵敕令法》中山川水脉卷里的《山神篇》，是以地脉神道修行为主, 香火神道修行为辅的“神道法门”。
具体修行之法在后续篇章中有详细描述。
陆梧以意识翻阅，很快就通读完成，并了解了这篇神道法门修行的大致构成。
首先，修练此法者，需择一山川，然后以秘法制作神像，镇压于地脉之上。
神像经年累月吸收地脉之气，最终于神像心脏处结出“神种”，又称“山神敕令”。
修此道者取出“敕令”，种于自身神魂之中，待修持足够，蜕去肉身，神魂与地脉相合，便能掌控山川，与天地同寿。
陆梧睁开眼睛，看着远处与陆玄道对峙的六臂腐尸。
所以，这座所谓的陆家底蕴，其实是第五祖的神尸遗蛻？
那么问题来了，以神魂合地脉的第五祖去哪儿了呢？
依着《六臂神君山神敕令法》上描述，以此法修成山神，与他前世传说中的地缚灵类似，一旦离开成道之地, 实力就会大跌，甚至距离越远，神灵也会逐渐消散。
“难不成已经消散了？”
陆梧心中生出猜测。
如果没有消散，他留下的神尸遗蛻闹出如此大的动静，作为灞川山山神的第五祖不可能察觉不到。
“陆小子，想到办法没有，灞川山地脉之气都快被抽干了。”
陆玄道四臂甩出了残影，不断与腐尸的六臂疯狂对轰。
陆梧垂目看了一眼身下的灞川山，山体随着双方交手在不断震荡，山脚下房屋也倒塌了不少，原本青翠的山色偶尔也能发现零星的枯黄斑点，显然地脉之气被消耗了不少。
但也没有陆玄道说的那么夸张。
“老祖，我已经有办法了。”
陆梧回应完，双手飞速结印，口诵真言。
“那就快点！”
陆玄道看似与六臂圣像打得不分伯仲，实际上是压着实力。
他若是武道至圣境火力全开，早将六臂圣像打成人棍了。
陆梧没有立即回应，而是在诵完真言之后，才对陆玄道喊道：
“老祖，劳烦你再找个人过来，将这六臂腐尸的六条臂膀控制住，我以圆光将其神种镇压封印。”
听完陆梧的话，陆玄道也注意到他话里“六臂腐尸”、“圆光”、“神种”这类词汇，但因事态紧急，也来不及多问，转而对山下喊道：
“寰宇，上来！”
苍老恢宏的呼喊如滚滚雷音，以灞川山为中心四散扩散，就是连数十里之外的州城，也能听得清晰。
雷音还未消散，一道青色虹光便从山脚下冲天而起，十数息时间便来到山巅高空。
青光敛去，露出了一个身穿青色长衫，鹤发童颜的老者，老者看上去年岁比陆玄道也小不了多少。
他先是对陆玄道拱手作揖，喊了声“十三祖”后，便将凌厉的目光投向陆梧。
这人少年模样，穿着白底青边的锦缎大袖衫，凭虚御空，双手胸前结复杂手印，脑后悬浮月白圆光，熠熠生辉，神异非常。
“寰宇，随我限制住圣像的六臂胳膊。”
这时，陆玄道的声音响起。
陆寰宇在山脚下就已经看清了这尊六臂圣像，也看清了老祖与圣像之间的打斗。
在被唤上来时，他就早已有心理准备，明白自己要面对这尊六臂圣像。
体内先天元炁鼓荡，陆寰宇白发变黑，返老还青，身躯更是拔高膨胀，虬结的肌肉撑破了衣裳，露出了精装的上身。
“喝啊！”
随着他一声大喝，浑身罡煞如爆气一般，于两腋之下凝结出两条肌肉虬结的手臂。
变身完成，陆寰宇携带四臂，一头撞向了六臂圣像。
陆玄道和陆寰宇分工应对，很快就限制住了腐尸的六条臂膀，只是与陆玄道的游刃有余比起来，陆寰宇明显是拼尽全力了。
“陆小子，你快点！”
“老祖莫催促，释放大招必要的读条时间。”
双手结印的陆梧嘴唇微阖，奇怪的发音带着某种神秘的律动，他脑后仙蟾真月圆光缓缓上升，眼角双耳鼻孔和口中皆有丝丝缕缕的月华溢散。
“律令，仙蟾真月，高悬于天，令我通真，洞照炎池……”
随着陆梧口中真言不断诵读，他浑身霞光流转，脑后圆光越发明亮……
“……层云千叠，破灭无咎。”
终于，当“无咎”两个字音落下，那闪耀光华的仙蟾真月圆光直接如反射阳光的镜面，照出一道粗大的月华，直直印在了六臂腐尸的心口之上。
拼尽全力才勉强限制住腐尸两天臂膀的陆寰宇，在见到这道白光，只觉得仿佛是被丢进了流沙之中，先天元炁凝固，神魂运转迟滞。
“不——”
从出现至今都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的六臂腐尸，在仙蟾真月圆光印在胸口后，终于从早已腐烂的喉咙中发出了一声不类人声的沙哑嘶吼。
它不甘心就这样被封印，奋力挣扎。
“砰！”
仿佛山岩被崩断的声响传来，受到圆光影响的陆寰宇罡煞凝聚成的胳膊直接被六臂腐尸强行掰断。
腾出了两只胳膊的六臂腐尸并没有去追击陆寰宇，而是双臂交叠，想要挡住陆梧的仙蟾真月圆光。
陆梧见状，咬破舌尖，以神魂催动掠影鱼肠两柄飞剑飞至身前，出一口鲜血。
两柄飞剑顿时血光绽放，带着一股穿透一切的凌厉，相互环绕纠缠着飞向六臂腐尸，“噗嗤”两声后插入了腐尸手臂，抵住骨骼，强行阻止其合拢。
陆梧紧咬沾血的嘴唇，眉心已经皱出了一个“川”字。
他倒也想中二的大喊一声：给我封印！
可实在不敢张口，怕那股气一泄，就前功尽弃。
终于，六臂腐尸动作逐渐变得迟缓，百丈高的身躯也开始收缩。
缓过气来的陆寰宇重新凝聚罡煞臂膀，飞了回来。
“库库”如喉咙被痰液堵塞的声音在六臂腐尸的嘴里响起，它混浊发黄的眼珠盯着高天之上的陆梧，充满了不甘。
……
一刻钟后，六臂腐尸重新变回了十二丈高的第五祖圣象。
只是它原本四臂擎天，两臂撼地，给陆梧那种想要为天下武者撑起一片天的孤勇，如今却变成了不愿千百年被束缚于此，想要挣脱樊笼的不甘。
陆梧缓缓从高天之上落下，脑后仙蟾真月圆光消散，眼角和嘴角偶尔还会飘出一缕月华。
陆玄道依旧保持着四臂圣人法相身，目光不善的看着陆梧。
陆寰宇则躺在地上，呼吸粗重，有些脱力。
“老祖，可愿听我解释？”
陆梧挂着血迹的嘴唇微动，宽大衣袖下的手指轻轻钩动。
两柄带着刺目血光的三寸小剑从第五祖圣象里钻出，飞入陆梧袖中。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难道不应该解释吗？”
陆玄道语气非常不好。
陆梧面带苦笑的点了点头，
“应该解释，老祖请寻一处无人之地，此事出我之口，入你之耳，不宜让第三人知晓。”
陆玄道见陆梧煞有介事的模样，于是收起了四臂圣人法相身，看了一眼陆寰宇后，叮嘱他恢复好就赶紧下山去主持大局。
他作为陆家圣人之下的第一人，也是陆家名义上的掌舵人。
至于圣人，名义上圣人已经超脱凡俗，不再理会凡俗事物。
实际情况却是：所有圣人在成圣之后，都将闭死关，以求突破陆地神境，非特殊情况不会出关。
陆玄道结束闭关，一个是因为他大限将近，另一个就是在闭关中窥见天地辛秘，明悟了自己前路已断，绝无踏入陆地神仙境的可能，想要趁着最后一点时间，做些有意义的事情，以及……
了却一桩前尘旧怨。
陆梧跟随陆玄道回到了灞川山巅的巨大山石上。
时令上冬，头顶耀阳高照，山风却略显冷冽。
“说吧，怎么回事儿？”
陆玄道白发白须飘散，衣袍猎猎作响。
陆梧双手拢在袖中，宽大的袖子在风中如同旗帜。
“老祖可听说过神道？”
“神道？”
陆玄道目露疑惑，同时摇头，
“未曾听闻。”
“请等待片刻。”
陆梧打算将《六臂神君山神敕令法》写出来，皆是让陆玄道自己看，看完后他应该就能明白了。
袖中两道血光飞出，开始按着陆梧的心意，在巨大山石上飞舞雕琢。
承道契文被他自动转译成了小雅文，不一会儿，细碎的文字便布满了大半山石。
陆梧拉着陆玄道走到一旁，腾出空地给他继续刻录。
直到整块山石都小雅文布满，陆梧方才收回掠影鱼肠，对陆玄道做了个请的手势，
“老祖且看，这就是第五祖圣像中所蕴含的‘六臂秘术’，它的全称应该是《六臂神君山神敕令》。”
陆梧简单解释了一句，便退到一旁，任由陆玄道自己观摩阅读。
陆玄道脚尖轻点越上山石，开始逐字逐句阅读。
退至旁边的陆梧则唤出三昧真火，控制着两柄飞剑进入其中，任由其灼烧，去除污秽后，才收入双眸。
做完这一切，他见陆玄道还在阅读这篇神道功法，也不出声打扰，就地盘腿坐下，继续运转仙法，恢复真元。
这一战虽然声势浩大，其实并不危险，只是施展仙蟾真月圆光真元消耗过多。
事实上会消耗如此巨量的真元，也怨他自己给仙蟾真月圆光里存储了太多的月华。
如果只是借用圆光中的月华修练，细水长流倒也没什么，只是今日情急之下，他却行了轰开堤坝的事情。
想要控制住如此庞大的月华，自然需要消耗海量的真元。
不过这也是值得的，经过这一战，他不仅得知了湮灭于漫长岁月中的辛秘，还获得了一篇脱胎于《六臂神君山神敕令法》的“六臂秘术”。
是的，这“六臂秘术”他是能够练的，只需要做一些微小的调整。
……
“我看完了。”
陆玄道本就苍老的声音，此时又增添了几分疲倦。
陆梧缓缓睁眼，没有接话。
陆玄道便继续问他：
“你知道那是第五祖的神尸遗蛻？”
陆梧点了点头。
陆玄道又问：
“我记得你之前有说过‘六臂腐尸’、‘圆光’、和‘神种’，我知道‘圆光’是你封印圣像的手段，‘神种’是这神道功法里的山神敕令，可是‘六臂腐尸’……难道是指第五祖的神尸遗蛻？”
陆梧继续点头。
陆玄道面露不解，
“为何是腐尸？”
“我看到的就是一具腐烂的巨人尸体，你看到的难道不是？”
陆玄道缓慢摇头，面露思索，
“我看到的是第五祖的六臂金身圣像。”
“我们看到的竟然不一样？”
陆梧心中诧异，继而猜测道，
“难道是‘道’的差异。”
陆玄道继续摇头，表示不解。
陆梧见状，也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
他更关心另一个问题：陆玄道将如何处理这枚‘山神敕令’，是放置不管，还是种入神魂，成为新的灞川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