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子回来的时候,我正靠在楼下沙发上发着呆,脑子里全是下午刘老师那抹惊鸿一瞥的侧脸。感觉到身边的沙发被人沉沉的一靠,我才转过去看。
麻子今天抹了绿色的眼影,脸上的粉底比平时都要厚重的多,身上穿了一件黑色的长风衣,里面就一件单薄的豹纹吊带。她得身材很高挑,比起几年前初见时的她出落得妖娆了许多,我承认她穿这身衣服有种说不出来的谜一样的味道,但未免有点太过惹人注目了吧。
我干脆侧过身子注视着她,刚准备开口说话,她忽然重重的喘了口气,迎面扑来一股浓浓的烟味,我当下就坐了起来,“你抽烟了?”
麻子睨了我一眼,漫不经心的应声,“嗯。”
我有点不高兴,“不是说好不抽烟的吗,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当初我们被迫选择了这种堕落的生活,心里却始终保持着最起码的一份明净。是麻子自己跟我说,那些女人抽起烟来的样子看上去真他妈廉价,所以她跟我约定,就算再堕落,也不要抽烟。
麻子有点不耐烦,瞪了我一眼便闭上眼睛,将我的质问当成耳旁风。
下午刘淼的事情本来就挺刺激我的,一直没有突破口崩在这里,她这会儿的态度直接刺到我脑神经,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你不是说抽烟的女人很廉价吗?你现在算什么?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这就是你当初选择来这个城市的目的吗?麻子,你真让我瞧不起。”
麻子为什么穿成这样我心里很清楚,她最近都很少在店里,总是会跟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出去,每天都很晚才回来,今天难得这么早回,居然带了一身烟味。那个迈巴赫的主人我见过,最少有四十岁了,挺着大腹便便,镶着满口金牙,店里好几个姑娘对她虎视眈眈,我知道他是有钱,可我没想到麻子会为了他打破一个又一个底线和原则。
麻子听完我的话,太阳穴的青筋爆了起来,她睁开眼的同时抓起手边的毛巾就砸我一脸,一股臭脚味扑鼻而来。
“你他妈就不廉价吗?风凉话滚一边说去,我他妈不想听!”她甩掉尖细的高跟鞋站起身,大声的朝我吼,像是发泄:“你自己有多脏你心里清楚,当初我带你来,纯粹是看你可怜,如果没有我,你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未知数,现在跟我说这种话是装清高吗?行啊,我就是廉价,就是卑微,就是贱,我麻子早在五年前为了救你这朵白莲花就已经毁了,你要是看不爽就滚啊,滚,有多远滚多远!“
我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听完麻子这段话的,已经记不起来了。只知道那天麻子哭了,虽然只流了一滴,很快就被她擦掉,但我还是看见了。在我的记忆里,麻子从来不会哭,哪怕是五年前,她杀了人。
心里虽然为了她得那滴眼泪动摇过,但比起她对我说的那些话,这一点小情绪瞬间被我忽略。我什么话也没说,抓起衣帽架上的外套,穿上就走了。
冷风呼呼的往大衣里钻,我抱着胳膊用最快的速度行走在川流不息的马路边。我穿过一条有一条街巷,穿了一个又一个红灯,没有一点想停下来的欲望。满脑子都是麻子的那句话“你自己有多脏你心里清楚”。
我很庆幸今天下午跟香芋一起出门了,否则我不敢想象,刘淼看见我这般模样会是怎样的情形。可能他也会像麻子一样指着我冷冷的嘲讽:“谷子,你真脏!”
对,我很脏,这是我几年前就已经承认过得事实,可是为什么,全世界都要来反复的提醒我,我虽然脏,但我在努力洗干净自己,即使香妈再三劝服我,我也从没真正答应过她,我一直小心翼翼的维护着最后一点尊严,不让任何男人轻易地得到我,可为什么即使这样努力,那个‘脏’字的烙印依然跟随着我。
“找死啊,臭婊子!”一辆电动车与我擦身而过,车龙头撞到了我的胳膊,使得轻薄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那男人用恶狠狠地眼神骂了我好一会儿才继续骑着车子走了。
我站在原地,冷笑一声,继续前进。
望着远处的霓虹,我开始问自己究竟为什么要来这里。没错,我是在这个城市活下来了,可是这样子活着又有什么意义。与其这样,我宁愿五年前被打死的是我。
我像个行尸走肉一样晃荡在这冰冷的城市,每一条街道对我来说熟悉又陌生,不知走了多久,依稀闻到鸡蛋煎饼的香味,我停下了步子。
三岔路口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大婶,你见过这个人吗,她现在十八岁,这是她五年前的照片。”
大婶望了一眼照片,笑眯眯的说:“大侄子,你可真逗,拿个娃子的照片来找十八岁的大姑娘,不是大婶不帮你,就算我见过我也认不出来啊。”
那男人有点失望,但还是没有放弃,“她左眼下面有颗痣。”
大婶笑的更开了,“每天来我这买煎饼的人那么多,我哪能去看人家眼睛下面有没有痣,大侄子,你买煎饼吗?不买的话我收摊了。”
“买。”男人低头看了一眼照片,然后小心翼翼的放回西装口袋里,点了点头。
“要一个吗?”
“嗯,不,要两个,给我两个。”
“好……你旁边坐着等一会儿哈。”
我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模糊了我的视线。我能看到那个男人大概的轮廓,好像比我几年前最后一次见他要结实了一些。他在小凳上坐了下来,双腿自然的交叠,平视了一眼前方,便重新拿出照片,低头看了好久……
我也看着他,看了好久……久到我身后什么时候有陌生的男人凑了上来我也没发觉。
“美女,在看什么呢?风这么大,你穿这么少不冷吗?哥哥就住这附近,去哥哥那暖和暖和怎么样?”男人的手自然的搭上我的肩膀,打断了我所有的思绪,使我完全从回忆里挣脱出来。
为此我有点烦躁,直接甩开他的手,咬出一个字:“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