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城。
刘念咀嚼着这个名字,脑子里嗡嗡作响,竟像是一台老旧的电影播放器,一帧帧给她播放了无数的黑白影像。
她终于都想起来了,她在现代里所做的梦,便是她前世的种种。
此刻,她回到了前世。
这一世,她叫柳念,甄柳念,是甄大将军之女。
她是甄府的掌上明珠,从小受尽爹娘哥哥宠爱,是个骄横跋扈的大小姐,直到遇到了三皇子寅煜,跟他回了宫……
现在想来,她出嫁时,她娘当时那一声叹息,大概是已预料到她之后一生悲苦的命运。
她从崖上纵身跳下,粉身碎骨。
只不过在现代匆匆走了一遭,为何又回来了?
难道真如无玄大师所说,她前缘未了?需要再回来了结?
柳念茫然的走在街头,听着耳边各种混杂声音。
渐渐得,她理清楚了现在的时间。
现在是通朝六年,是她死后的三年。
而三皇子寅煜就在她死的那年如愿得了天下。
柳念一阵感概,他的野心和才干终于不负所望,他应该是高兴的吧。
柳念记得,当年先皇临终前,把皇位传给了大皇子。
可如今三皇子篡位,甚至挑动战争,她以为百姓会怨声载道,可事实上却相反。
寅煜用了半年的战乱时间,换来现在的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在百姓眼里那半年的光景太微不足道了。
她苦笑,这个她曾拿命去爱的男人,如今拥有了这般权势与地位,大概早忘了,那个被他关在六池宫不闻不问的甄柳念是谁了。
这样也好,她重新回来,重新活一回,再没有爱恨纠缠,只为自己而活了。
夕阳之下,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埃,朝城南的方向而去,那里住着她的家人,甄府。
不知爹娘这几年过的可好?不知哥哥是否已婚嫁?
柳念满含热泪的敲响甄府的大门。
徐管家看门看到柳念足足愣了好一会儿,半晌才回过神来,激动的语无伦次:
“小姐……小姐……真的是你……”
还未等柳念回答,向来稳重的徐管家,已经快步踉跄着朝大堂而去,一路喊着:
“老爷,夫人,少爷,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柳念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按照她的前世,她是已经跳崖身亡了,那么对于家人而言,她是死人。
那么徐管家刚才的反应,不会拿她当女鬼了吧?
正想着,便看到了从大堂屋内踉跄着走出来三人,是她这一世,最亲的爹娘与哥哥。
她娘看到柳念,便紧紧的拥抱了上去,嚎啕大哭道,“我的念儿,你可回来了,委屈你了。”
全家人都哭,连她爹,也眼眶湿红看着她。
“我以为,我会吓到你们。”
“傻丫头,你回来,爹娘高兴都来不及,这些年,你在宫里受委屈了。”
“在宫里?”
柳念疑惑,难道她跳崖身亡,曾经死过的事情,他们不知?
那时,寅煜是亲眼看着她死去的,难道没有告知她的家人?
“妹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别站这,快回屋里歇着去,以后慢慢聊。”
哥哥说完话,她娘这才擦了擦眼泪,拉着柳念进屋。
甄府,这几年要比从前富裕很多,庭院有扩建,家具,摆设全是讲究,连下人也增加许多,更别提瓷器茶皿都用当今最上等的。
她正兀自出神,忽听她娘说
“这些东西都是皇上差人送来的。你虽被关在六池宫,但皇上对咱们甄家却是十分好的。这几年,你爹爹跟哥哥也在朝廷受到重用。
柳念终于明白,原来寅煜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已经跳崖身亡的事情。
他只说,她犯了事,被囚禁在六池宫,不得出入,更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否则一律处死,包括甄家人。
“念儿,你当年到底犯了什么事,遭到如此的待遇?你哥哥和爹爹去向皇上求情却差点被关入狱。”
他们的一番话,让柳念彻底清醒,她不知,原来寅煜竟这样恨她。
看来甄府不是她的久留之地,必须尽快离开,不能连累家人。
家人以为她是偷偷从宫里逃出来的,所以也不敢让底下的佣人知道,便早早安排她去休息。
她坐在闺房的阁楼上,这个位置,寅煜曾经也坐过,是她偷偷带着他来的,也是这样的夜色,他承诺给她一生。
柳念记得有一年,中元节,寅煜骑马带着她去城郊,把大把大把纸钱扔向河流,指着万里山河,对她说:
“总有一天,我要为她建皇陵,让全天下人都来朝拜她。”
寅煜口中的“她”是他的娘亲,一个连死了都没有名分的宫女。
那时候,寅煜说这番话时,柳念并不懂在他的眼里,一生已经奠定。
仇恨,野心,都已牢牢在他心中。
或许柳念是懂的,但不肯接受。
所以,后来,他要娶北厥国公主仓若钰为妃时,她不吃不喝,以死要挟。
“你可还记得,你带我进宫时,如何承诺我的,给我一生妥帖的生活。”
他说:“阿念,这只是权宜之计,我想给你一辈子妥帖的生活,但我必须要去争要去抢。
我需要与北厥国和亲,我需要有他们的兵力支持。阿念,你给我时间。”
那一刻,柳念懂了,明白了,他的野心与抱负。
更加知道,在他心中,江山与美人,江山才是最重要的,何苦仓若钰亦是倾国倾城的美人。
他最终还是娶了仓若钰,权宜之计也不过是个理由,仓若钰怀孕了!
那时候的柳念,性格刚烈又任性。她怎么能容得下仓若钰?便对仓若钰处处刁难,这是众所周知。
最初时,寅煜很纵容她,无论她对仓若钰做出多过分的事情,他从来不闻不问。
直到仓若钰意外流产,直到那根白玉牡丹发簪插进了仓若钰的胸口,他才发了狠,发了疯,不分青红皂白,甚至不问任何原由,把她关进了六池宫。
她大哭大闹:“我没有害她。是她自己摔的,那个玉簪也是她自己插进胸口的。她是个狠毒的女人。”
可没有用,寅煜那一刻看她的眼神没有任何温情,只是冰凉看着她,无论她如何哭闹,都没有丝毫的松动。
比起她泼妇似的哭闹,仓若钰楚楚可怜的样子更加能得到男人的珍惜,况且,她的背后,有北厥国的王子要替她讨回公道。
没人管柳念死活,在六池宫,孤灯相伴,最后流掉了她与寅煜的骨肉,她跳崖身亡。
那时的日子现在想来还是不寒而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