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姑娘,老奴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那东西兑在汤药里,每隔两天给六娘子喝一剂。”朦朦胧胧间,苏锦时似乎听到一个谄媚尖细的声音在她身边说话。
“嗯。这事儿你办的很好,喏,这是夫人赏你的。记住,嘴巴给我管严实点,要是敢透露出去半点儿风声……哼!”另外一个声音响起,清脆婉转,应该是个年轻女子。
薄被下,苏锦时的手指抽动了几下,眼皮子掀了掀。
隔着珠帘纱曼,隐隐约约看到一个淡青色窈窕曼妙的身影。
她心头一震。
……
能看到了?!
她的眼睛,不是被宇文嵇那禽兽给剜了吗?
她又动了动身子,手脚尚在,虽然绵软无力,但,她依旧还是个健全的“人”。
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在大腿上用力掐了一把。疼!一阵强烈的刺痛感传来,苏锦时的心尖忍不住颤了几颤,她,竟然还活着!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难不成,她没死?
还是老天爷可怜她的遭遇让她重新又活过来了?
脑海中蓦地充斥进一大堆纷杂的记忆,苏锦时只觉得一阵剧痛袭来,头沉目眩,又晕了过去……
……
再醒来,苏锦时是被苦涩的汤药给呛醒的。
“咳……咳咳……”
她猛地撑起身子,将面前的白瓷药碗一把推开,顿时,里面黑糊糊地药汁便洒了大半在淡青色的粗布薄被上。
刘嬷嬷受了惊吓,手一抖,‘啪’地一声,药碗掉落在地上。她连忙后退几步,一张老脸又青又白。
夫人不是说只要再喝一次药,六娘子就别想再醒过来了么?
这……这怎么又活了?
她拧眉朝着床上的六娘子看去,却不期然对上一双冷寒幽深地眸子。
刘嬷嬷顿时怔了怔,随即眉头往上一挑,怒道:“六娘子,你怎得把药碗给推打了?”
苏锦时却不回话,她直直地盯着眼前的妇人。
只见她年约四十,面皮细白,体态微胖,穿着一身绛青灰色的连襟衫子,此刻正瞪着一双倒三角的小眼睛,咬牙看向自己。
这,就是这具身子的奶嬷嬷—刘氏?
苏锦时的眼里倏地划过一抹诡异。苍天有眼,知道她血海深仇未报,让她借尸还魂,不过须臾生死间,竟然变成了陈侍郎府上的痴傻六娘子。
……
宇文嵇。苏毓筱。
她口中喃喃着那两人的名字,手死死地攥住身下的薄被,杀意骇人。只是下一刻,却又突兀地收敛了心神,开口道:
“药碗……自你……手中……掉落。”
她说的很慢,一字一句,声音暗哑,还有些含糊不清,却一下子让刘嬷嬷愣住了。
刘嬷嬷张着嘴指着床上的人,神情惊惧:“六、六娘子,您能……能说话了?!”
苏锦时面无表情地瞟了她一眼。
“阎王他老人家……不要我。嬷嬷,你……高兴吗?”
你……高兴吗?
嬷嬷,你……高兴吗?
她这话说得又慢又轻,却字字如擂鼓敲在刘嬷嬷的心上。
刘嬷嬷的身子顿时抖得跟筛糠似的。
她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最清楚不过。她伺候六娘子衣食起居也有十多个年头了,平日里欺着她是个痴傻哑巴的,不是打、就是骂。就连六娘子的月例银子,也都偷偷漏到她自个儿腰包里的,更别说平常那些馊菜馊饭了……
现在,这六娘子能说话了!连看着……痴傻病都好了不少。
她怎能不害怕?怎能高兴得起来?
苏锦时冷冷地看着刘嬷嬷,费力地自己起身下榻。
她现在这具身子虚得厉害,才走到门边抽出门栓,拉开了门,便已经累得气喘。她看着门外一片冰雪的世界,忍不住闭了闭眼,现在,她已不是苏锦时,而是陈萱。
哑巴、痴傻、最不受待见的陈府六娘子——陈萱。
她睁开眼,看向外头雪地上跪着的小丫头。
“娘子!”
秋葵看到门边立着的人影,忍不住失声喊道。
苏锦时朝她点点头,道:“你,过……来。”
依旧是喑哑含糊的声调,秋葵却惊诧地瞪大了眼睛。却很快,又欢喜地笑起来,她急急从雪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冲到苏锦时身边:“娘子!您吓死奴婢了,奴婢还以为……还以为……您……”说着,她便抹起泪来:“娘子,您终于开口说话了……这下……可再没人能说您是哑巴了……”
苏锦时淡漠地看着秋葵,直等到她哭罢笑罢,最后一脸紧张地看向自己的时候,才又开了口:
“扶我……去……前院。”
秋葵愣住,看着自家娘子那双幽深暗沉的眸子,语无伦次地道:“娘、娘子……前面四娘子出门……夫人说不让咱们青萱苑的人去凑热闹……”
苏锦时却像是没听到秋葵的话,直直地就要朝外头走。
秋葵站在原地,只听到六娘子的声音幽幽传来:
“四姐姐大喜日子,我这个做妹妹的……怎么说……也得给她……道个喜。”
道喜?
娘子要去给四娘子道喜?
可、可是……四娘子要嫁的、是娘子的未婚夫啊!!
秋葵急地一跺脚匆匆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