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齐禾, 陆曦说实话是不敢辨认的，反倒是凌如故率先根据异化因子认出了她。
陆曦看着凌如故走向那个被鲜血糊了满身满脸的人——自己甚至在一时间无法分辨这人是男是女，甚至说这个人是污染物还是人类。
随后她听见凌如故的声音：“齐禾, 你还好吗？”
后者声音微弱，但是的确有回应。
陆曦吓了一大跳, 赶紧上前几步，指尖凝聚异化因子加速齐禾身上伤口的愈合——这是冯珺的仙人球的能力，也是她用的最得心应手的能力。
凌如故则直起身子, 视线在周围环绕。
这里是中央基地的大楼, 意料之外的, 这里并没有别的研究员或能力者，毕竟按照道理来讲, 【中央基地负责人被刺杀】这样的大事应该是轰动所有人的。
但是这里居然找不到其他的人。
两个人走进大楼，第一眼看见的是一片狼藉的大楼，随后看到的是倒在血泊中的齐禾。
“……的确没有人。”凌如故用异化因子检查之后，如此说道。
陆曦这边则是在污染区之后第一次感觉到体内异化因子的强劲, 因为她甚至能清楚地看见……感受到齐禾身上伤口的愈合生长。
这种感觉很奇妙, 但是如果可以的话, 陆曦并不想再次使用这个能力。
齐禾身上已经没有大的创伤，异异化因子数目也还算是正常，但是她依旧紧紧闭着嘴, 什么都不说。
陆曦收回手，蹲在一边调整体内异化因子的流动。两双靴子映入眼帘，一个是正好泊完车找到了三个人的葛昂，另一个则是恰巧赶来中央基地的周享。
葛昂似乎对这基地地面或者墙壁上的血色, 或者是□□的粉末碎屑见怪不怪，反倒是敏锐的看向陆曦, 皱起了眉毛。
而周享他看起来更没有心理准备一点，看着一地的鲜血先是大骂了一声卧槽，然后抬手拽起了自己白色的西装裤腿。
“你用异能了。”葛昂问陆曦。
陆曦道：“看出来了？”
“毕竟也是监测了你异化因子那么久的人，”葛昂垂眼看向齐禾，“所以是怎么一回事儿？”
“还不清楚，但是也不重要。”凌如故道，“不是已经确定端木死了吗？”
“啊，死得很惨。”周享接过话茬，话语虽然是十二分惋惜，但是表情看起来却是幸灾乐祸，“异化因子飞速流逝，很快就变成了污染物，结果因为污染源太多了，还没轮到他和污染物竞争身体真正的掌控权，污染物和污染物打架，直接把他的身体养分全抢走了。”
这些形容词他说的欢快，“我还是第一次见人死的那么有创意，整个身体皮肉全都干瘪，就连骨骼都变得疏松多孔——如果那种粉碎的白色碎块也算是空洞的话。”
陆曦听着，看向了齐禾。
如果是齐禾杀了端木，那么这点一定是齐禾最先看到的，但是在今天之前，她还是个没见过污染物的普通女生。
或许陆曦表情的怜悯太过于明显了，齐禾不得不注意到，她终于开口道：“那是他该得的。”
伴随着这句话的，还有她锐利的神情。
这种神色陆曦前不久还见过，那时候的齐禾脸上还带着泪痕，但是双眼和现在一样闪闪发光。
葛昂还在和凌如故一起检查基地大楼，中央基地没有人这件事儿实在是过分蹊跷，周享倒是看向齐禾：“你在这里见到过别人吗？我是说，在端木死了之后。”
齐禾眨了眨眼，点头：“我见到了一个女生，绿色的眼睛，带着兜帽，他把我从污染区救出来的。”
周享和陆曦一起捕捉到这个人，听描述来说，是邱仁没错。
齐禾接着道：“我被救出来的时候比较晚了，没在周围见过人，倒是看见了很多污染物……但是好像都飞快的就死了。”
周享思考了一下，点头：“那这些污染物，之前大概率都是人。”
陆曦问：“你的意思是……和端木一样的？”
一样的使用了基地制造的异化因子从而变成能力者的人。
“也是没办法的事儿，空气中的异化因子密度降低了，为了平衡，自然会稀释掉那些‘没有抓紧控制住的异化因子’，他们体内的异化因子自然会随之流失，而后天植入的异化因子突然在体内占据了主导，不变成污染物才怪。”周享慢悠悠道，说到这里的时候还不忘看陆曦一眼。
陆曦被他的眼神看的毛毛的，问道：“怎么了？”
“都怪你啊，”周享揶揄，“害得我体内也有一部分异化因子流逝了，要不是我能力出众，估计现在也变成污染物喽。”
凌如故和葛昂兜了一圈，回来正好听见这句话，不客气道：“你自己不行就别怪别人，葛昂都没什么事儿你在这儿叫什么。”
陆曦：“？”
等等，葛昂怎么变成比较单位了。
但是葛昂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儿生气，反而是表现出被偶像q的快活，道：“就是啊，周享你就是不行吧。”
周享：？
眼看三个人要吵起来了，陆曦无语的一手按住一个，留下的凌如故却像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一样道：“陆曦为什么不按住我的肩膀？是讨厌我吗？”
周享哈哈一笑：“我们的凌大队长不会才知道吧。”
葛昂毫无悬念的帮助凌如故：“周享你瞎说什么！”
“……好了，你们三个都闭嘴。”陆曦心念微动，异化因子流转在周围，她手腕上两抹绿色飞到凌如故身后，毫不客气的在背后也捆住了她的手腕，“都是来干什么的？有什么好吵的。”
凌如故先发制人，可怜巴巴道：“陆曦，他骂我。”
周享脸都青了，开口就骂：“凌如故，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屁话，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恶心，我看你他爹的是连脸都不要了！”
葛昂不爽：“周享你说什么呢？不会说话就闭上的那个粪坑，说的也太脏了……”
陆曦：“……”
眼见两个人光动嘴还不够，马上就要上手了，陆曦忍无可忍，动了动指尖，也让另外两条藤蔓捆住了剩下的两个人。
她虽然能力使用的次数少，但是毕竟是新的基地最强能力者，三个人居然一时间挣脱不开这些藤蔓——凌如故除外，她大抵是不愿意挣脱。
陆曦走到了齐禾身边，检查了一下后者的伤口，问道：“还痛吗？”
“陆曦，”齐禾道，“我痛。”
她视线聚焦，看着陆曦：“你能为我疗伤吗？我好痛。”
陆曦抿了抿唇，严肃的抬起指尖：“哪儿痛，我试试。”
齐禾抬手握住陆曦的手掌，带着她的手掌一起落在自己的左胸口，那下面是她沉重的心跳。
“这里痛，这里面好痛。”齐禾说着，一颗大滴的眼泪落在陆曦的手背上。
或许是和凌如故呆的久，陆曦已经适应了她比常人稍低的体温。以至于在这瞬间，她竟然感觉自己手背上的这几滴泪如此的灼热。
自从再次见到齐禾，陆曦已经没再见过这样脆弱的她了，明明只是几个月没有相处，但是后者却似乎像是她的头发一样，从固执的起翘，变成了顺垂利落，而现在这些头发和她的心一样，看起来柔软。
齐禾握着自己的手是这样的用力，以至于她的指尖都泛着病态的白，陆曦的视线凝固在那点白色上，一时间竟然分不清那是用力产生的白色，还是惊恐而产生的白色。
“……陆曦。”
“我在。”陆曦道。
“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爸爸了。”她道。
陆曦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个问题，她总不能说“没关系，在这个世界我也没有爸爸”或者“没关系，很多人都没有爸爸”。
她沉默着，好半晌才问道：“你要去见王老师吗？我们送你回十二基地。”
齐禾揉了揉眼睛，闷闷的“嗯”了一声。
——
葛昂找了人接走了齐禾，陆曦在确保了三个人不会在吵架之后，也抬手解除了藤蔓。
“所以端木到底是怎么被杀死的？”陆曦问。
“这个你不知道，”周享活动着手腕，解释道：“因为中央基地的性质特殊，经常进行实验，所以在整个中央基地存在很多个异化因子隔绝处，可以隔绝外界的异化因子从而达到实验效果。”
陆曦思索：“所以齐禾是改变了这种隔绝的机制？”
“就是这样，这种隔绝的开关存在在端木的办公室。”周享笑着摊开手，“但是我们都不知道这个卡关倒是在什么位置，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的，可能是运气吧。”
陆曦倒是了然，至少这次绝对不是运气，这次应该是王琼之的记忆才对。
“现在这里的隔绝机制是被关闭的？”陆曦问。
但是想想，其实和学校，或者是第三基地那种隔绝装置差别不大，只不过中央基地的可以做到完全隔绝而已。
“不用看，感觉也能感觉到，那种周围空气自然流通过的感觉。”周享笑嘻嘻道，“看起来基地最强能力者还是个异能小白啊。”
话音刚落，陆曦就感觉自己肩膀一沉，竟然是被凌如故揽入怀中。
“周享，你皮痒？”
周享瘪了瘪嘴，表示没意思，主动岔开了话题：“所以我们是要去干什么？凌大队长。”
陆曦闻言也反应过来这个事情，最开始的时候凌如故似乎是和自己说“去看看端木怎么死的”，但是现在看来这个唯一的目的都无法达成。
就听凌如故道：“去找王月。”
周享倒是疑惑：“王研究员……我要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还在第十二基地吧，咱们在这里根本见不到她。”
凌如故点头，又摇摇头，“她确实在第十二基地，但是我们见得到她。”
话音刚落，她指尖滑动，竟然是硬生生徒手撕开了空间，就这样带着陆曦，在葛昂和周享两个人面前消失了。
凌如故这样的突如其来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陆曦早就适应了她的诡异节奏，但是这次她敏锐的发现了一点问题。
她问：“是因为空气中的异化因子变少了吗？”
这次凌如故撕开时空用的是自己的异化因子，她抱着自己的手臂有异化因子在流动。
凌如故点头，“是，而且这种流逝还在随着时间逐渐变快，不出意外我应该不会经常使用这个能力了。”
陆曦愣了下，看向凌如故，问道：“你现在体内异化因子还够吗？”
“够。”凌如故道，又纠正道，“目前还够。”
陆曦笑了，握住了凌如故的手，好不客气的传输了一点异化因子过去。
异化因子是有携带不同的能量的，所以会出现不同属性的异化因子相斥的情况，也就是中央基地做实验时格外关心的，但是从陆曦掌心流出去的异化因子却是那样的温顺，和凌如故的身体贴合，似乎从一开始那些能力就属于凌如故。
凌如故的行动似乎没经过大脑，她把头窝在陆曦的颈间，缱绻的蹭了两下，喘息稍微有点粗重。
“不舒服吗？”陆曦问，手上稍微卸了点力气。
但是凌如故却在察觉到她指尖的动作之后，反而用力的握紧了她的手掌，“……不会。”
“那是什么？”陆曦问。
就听凌如故像是被呛到了一样不自在的整理了下声音，但是唇角紧紧抿着，什么都没说。
陆曦喜欢逗弄凌如故，按照道理来讲自己应该继续追问下去，直到后者说出来确切的东西。但是在这个瞬间却似乎，陆曦却似乎和凌如故心意相通，她近乎诡异的能察觉到凌如故是怎么想的。
“所以是很舒服？”她这样想，也这样问。
回应她的是颈窝毛绒但是僵硬的头。
【她脸都红死了。】3321见缝插针，毫不客气的拆穿道。
陆曦没忍住，笑了起来。
她向来笑起来不讲究章法，一直都像是赖皮虫一样不客气的靠在别人身上，这次也不例外，指尖还落因为十指相扣而落在凌如故的手背上，她的脸搭在凌如故的头顶。这里的头发和看起来一样的顺滑，像是上好的绸缎。
两个人就这样姿势诡异的站在十二基地门口，或许是因为有工作要进行，这周围并没有别人。
“陆曦。”凌如故道。
“嗯。”
“陆曦。”
“我在。”
“陆曦。”
陆曦挤出了个“嗯？”，握住凌如故的手掌用了点力气，“怎么一直叫我的名字？”
“因为你名字好听。”
陆曦笑了，她道：“你的也好听，凌如故凌如故……‘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这是王老师给你取的名字吗？”
凌如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岔开话题问道：“我想吃糖，陆曦。”
陆曦愣了下，她自然知道凌如故指的是自己书包里的糖果和饼干，她只是没想到她会在这种时候提出来。
“好啊，你要什么味道的？”陆曦问。
“都可以，”凌如故想了想，从上衣兜里摸出了一张小卡片塞到陆曦的衣兜里，“作为交换。”
陆曦照例选择了自己最喜欢的葡萄味儿。
她也接过了凌如故递来的那张卡片。
【第一小队队长，凌如故。】
这是一张身份卡，拿着这张卡可以证明她能力小队队长的身份——虽然凌如故本身就是证明。
“怎么给我这个？”陆曦看着卡片上凌如故年轻的面庞，问道。
“交换。”凌如故没有吃，把那几块糖果装进了衣兜。
陆曦想了下，从书包里摸出了一张纸，塞到了凌如故的怀里：“那我也交换一下。”
这张纸是从五三的夹缝里面抽出来的，不是别的，正是高三时候印了一堆又一堆的身份证复印件，这张因为正反面方向印的有问题是废稿。
上面写着陆曦的出生日期，姓名和籍贯。自然，还有非常丑的身份证照片。
凌如故看了又看，道：“这照片照得不好看。”
陆曦只是看了一眼那黑白印刷的惨绝人寰的照片，就移开了眼睛：“那你看我，我比照片好看多了。”
——
王月是真的特别忙，两个人找到她的时候，她还在安排任务，光脑电话响个不停。
见到陆曦，她心情好了起来，笑着招呼两个人坐过去，“这边进展非常好，中央基地那边异化因子的反噬来的比想象中剧烈，几乎不费力气就拿下了基地总部和实验室。”
王月之后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多，什么基地啦，污染物啦，实验室啦，资料啦或者百姓们自发形成的军队啦，陆曦只能听懂这里面的大概，但是从王月的角度来看，不难看出来是局势一片大好。
“这些天的罪没白遭，估计明天就可以收网了，”王月突然看向陆曦，“还是要多亏了你和你的室友齐禾，你俩大大加快了这次计划。”
陆曦笑着点头，但是心里却都清楚。
无论是自己会收复污染物还是齐禾会找端木复仇，这些都是已经发生过的历史了，王琼之早就知道这一切，所以这并不算是什么意外。
【还是意外的，】3321道，【你知道为什么你可以收复那些污染物吗？】
陆曦没说话。
【原因很简单，因为在之前次数的循环中，你一次次的和这些污染物接触，你们逐渐熟稔，所以这些污染物对你亲近是这些年的“精卫填海”。】3321道，【从这方面来讲，其实之前次数的循环来的没有这次快，因为之前循环的次数不如这次多。】
陆曦沉默了一会儿，道：“其实是逐渐被确信‘这就是历史，无论循环都少次都是会有一样的结果’吧。”
【你说的不无道理。】3321道。
两个人都很巧妙地避开了主语，或者说其实两个人都不知道主语。
“所以这次循环结束之后，我还会回去吗？”陆曦问道。
这部分的历史她还没来得及在书上看见。
3321问道：【你想回去吗？】
“你这问的是什么话，你不是旅者系统吗，当时你可是承诺玩够了就能回家的。”陆曦吐槽。
【但是你现在真的想回去吗？】3321倒打一耙，【你要是知道，你还会来问我这个问题吗？】
陆曦梗住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其实心里还是挂念自己生长了十八年的土地，想念自己的生活和父母亲朋，但是她又实在是对这个时代的……一些人难以割舍。
她惊奇的发现，这段历史居然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飞快的走到了尾巴的位置，但是自己却还什么都没做。
她抬头看了凌如故一眼，后者还在听王月絮絮叨叨接下来要怎么一网打尽基地管理层，要怎么召开新闻，要怎么进行最后的异化因子回收。
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陆曦选择开始骂3321：“3321你这个大骗子。”
3321心虚轻咳：【也没有完全骗你不是吗。】
“？”
【比如‘你一个人不能改变历史’这点……还是正确的吧。】
确实是不能改变历史，因为这段历史本身就是人类的大胜利啊！！！！
陆曦被3321的断章取义本领惊到了，一时间竟然想不到什么理由来骂她。
3321在升级之后倒是变得智能，她甚至在这个时候还学会了哄人，她问陆曦：【你想知道为什么我是凌如故意识的一部分吗？我告诉你了你就不要生气了。】
“……说。”
3321笑嘻嘻的道；【因为在你第一次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凌如故害怕你啥也不行一下子就被污染物弄死了，所以在那时候分离了自己的一点意识相关的异化因子给你，这样就可以实时检测你是否有风险。】
【而这部分的“意识”后来被人们认为也是“影响这段历史走向的重要因素”，所以操纵循环的主体会在这部分上面做手脚，比如在后来，我就一直是以‘系统’的身份出现。】
“而且是被灌输了‘要告诉陆曦这个时代注定会毁灭’的系统，”陆曦补充道，忍不住道，“所以其实这样看，这种重复大抵是控制变量法。”
异化因子是所谓更高级的生命体撒下的，但是这部分的操纵也是来自他们吗？
到现在为止，她和所有人都不知道能操纵历史的循环的人，或者是生物到底是什么，但是这个世界里的人却毫无选择的权利，真是讽刺。
3321知道她接下来要猜测什么，抢先开口了：【未来的人们认为这种异化因子是由更高级别文明撒下的，但是这也只是人们的理解，并不能完全信任。在之前的循环中，王琼之也说这不一定是刻意为之，也有可能这种异化因子来自宇宙，或者来自未知。】
【所以按照这样的推算，其实并不能清楚的知道到底这个世界为什么会不停的循环。】
“你之前不是说这是旅者系统吗，那你怎么刚刚又说我不会回去。”陆曦问。
3321沉默，好一会儿才道：【这个我也不知道。】
陆曦：“……有没有人说过你和凌如故一样很不擅长撒谎。”
【因为我就是凌如故的一部分，这很合理。】
陆曦：“……”
她无法继续追究下去，两个都对这方面知之甚少的人无法探讨出真理，到现在，她唯一能确定的东西是，这段历史在朝着好的方向进行，而自己也快要走出这段历史了。
但是正如3321问的，自己想要离开吗。
她想着，看向凌如故的方向，后者正好也在这个时候看向自己，她的眼罩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下了，双眼正看着自己。
那个神情是那样的虔诚温和，陆曦硬生生被那双眼睛吸引的移不开视线。
好半晌她才挣扎的错开视线，发觉原来王月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了房间。
“怎么突然摘下了眼罩。”陆曦站起来，走向凌如故，轻轻问道。
凌如故向她张开双臂，声音很轻：“王月说她要去第一基地和百姓一起进行最后的部署。”
“要结束了吗？”
陆曦没有投入凌如故怀抱，反而是她的指尖缠上凌如故的袖口。
“很快。”凌如故说完这句话之后，一时间房间里没有人再讲话，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还有身后仪器的滴答声，那种滴答声频率比心跳稍微来得快一点——但是陆曦却逐渐感觉自己心跳的频率追上了那种滴答声。
在这种情况下，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察觉到那点若即若离。
像是马上要结束的假期。
陆曦什么都没说，指尖感受着凌如故手腕细腻的皮肤，她全身的血液都比这正常人凉了些，但是却因为陆曦不停的摩挲，那里罕见的萌生了一点暖意。
陆曦打趣到：“我还什么都没参与呢，就结束了。”
“王老师十几年前就在准备了，”凌如故抬头看着陆曦，“但是要是没有你这一切都不能实现，陆曦，你总说不要我被叫救世主，但是其实你才是这个时代的救世主。”
王月实验室的灯光微微泛蓝，衬得凌如故那只金色的瞳孔更加深邃，像是夕阳落在了湖面，陆曦盯着她瞳孔中的自己，只感觉似乎自己的轮廓都被镶上了金边。
——自己在她眼里是这样的吗？
陆曦突然发现，自己似乎离不开这里，或者说，离不开凌如故。
她干巴巴的扯起嘴角，“凌如故，我讨厌你。”
凌如故愣了下，她对情感来的迟钝，不能理解为什么陆曦突然这样说，但是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就见陆曦眨了下眼睛，眼泪竟然噼里啪啦的掉下来砸在她的衣袖上。
陆曦声音低低的，说出来的话不但断断续续，还十二分的蛮不讲理：“……你为什么要让、让我喜欢上你。”
凌如故闻言松了口气，笑了，拈起她鬓边的碎发，那些发丝柔软，像是抓住了一片云朵。
她道：“那怎么办，陆曦小姐要怎么惩罚我。”
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是说我自己惩罚一下我自己？”
陆曦哽住：“……你现在都会调笑我了。”
“冤枉。”凌如故语气轻快，“绝对是冤枉。”
她稍微凑上前，吻去陆曦挂在脸上的泪珠，“陆曦，我很高兴听到你说你喜欢我。”
“……别舔，”陆曦伸手打算推开凌如故，“咸的。”
凌如故没说话，固执的顺着泪痕一路吻到她的眼睑，最后才给出结论：“有点苦。”
“你有病。”陆曦感觉窘迫，说出来的话也多少带了点尖刺。
凌如故听到这句话，低低的笑了，胸膛因为发声而颤动：“你说得对，我全身都是病。”
她看着沉默的陆曦，轻轻到：“准备好了？要走了。”
“去哪儿？”陆曦对上凌如故的眼睛。
就见后者操纵了一点异化因子把眼罩重新戴回脸上，“第一基地。”
——
两个人穿过时空来到第一基地的时候，正好落在周享和葛昂面前。
周享看清了来人之后，松了口气收起手上的武器，一张嘴又是国粹：“你吃饱了撑得，这么快又他妈回来了？”
葛昂倒是视线落在凌如故的面色上，发觉后者并没有异常才放下心：“是有什么事儿吗？”
就听凌如故道：“要去看法阵。”
陆曦比起两人先不解，“什么法阵？”
“刚刚王月传达了，老师说她几年前在中央基地办公室设置了法阵的资料。”凌如故解释道，“我那个使用了3320次的异能。”
周享闻言吐槽道：“3320次？真看不出来凌如故你是这种够无聊的人，还会统计这种无聊的数字。”
两个人没有接他的话，陆曦倒是想，却是是够无聊的，但是无聊的人不是凌如故，而是王琼之。这些时间这些次循环，她一个人是怎么度过的呢。
“是你使用失败的那次法阵吗？”陆曦问道。
凌如故点头，“嗯，就是那次。”
“就是那次把你带来的法阵……老师是这样和我说的。”凌如故补充道。
葛昂倒是在一边点了点头，在这件事儿上似乎他知道的比周享要多。
凌如故的视线穿过两个人，落在他们两个身后的绿色上：“邱仁，麻烦你了。”
陆曦愣了下，就见葛昂和周享两个人也万分惊诧，三个人一齐向后面看过去，才发现楼梯口那边，邱仁和金诚真正走过来。
许久未见金诚真，陆曦敏锐的发现他的鬓角添了些银色，或许是这段时间的失意，也有可能是因为异化因子的大量减少。
但是他的神色倒是没有之前那么严谨，现在看起来倒是稍微轻松了些。
邱仁看向陆曦，上上下下大量着她的异化因子，和她道：“您果然是特殊的。”
陆曦只是无奈的笑道：“还要感谢你救了我的朋友齐禾。”
“不，那也是我的朋友，我认识她，她给我浇过水。”邱仁道，“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知道她，但是我心中就是有这样的答案，正如我见到您的第一面就感觉我们一定曾经见过。”
“我的确不是冯珺，但是我现在相信，我或许和冯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了。”她声音轻快，“我今天是受了你身边这个很强的女人的邀请来的，任务艰巨，我们先走吧。”
几人来到了中央基地的顶层，在这里可以来到试验部负责人的办公室——是端木的办公室，在此之前也是王琼之的办公室。
这里的窗户修建的很有二十一世纪的气息，是大大的落地窗，陆曦还是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看见这么大的窗户。从这里向下可以看见下面的景色。
陆曦愣了下，视线落下楼下的人群中。
“楼下这么多人？”陆曦仔细看过去，不可思议道，“而且他们是……都没穿防护服吗？”
周享凑过来看下去，同样有点愣神：“怎么回事？”
却见金诚真拍了拍周享的肩膀：“别问，跟着走就行。”
陆曦扣了个大大的问号，“金大哥，你之前可是说哪儿用得着你都要说，但是现在你怎么也和他们一起瞒着我了？”
金诚真轻咳一声，假装听不懂。
陆曦变成了沮丧陆曦头。
瞒，都瞒，瞒点好啊。
葛昂倒是稍微凑过来了，笑着拽了拽陆曦的袖口：“别生气，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来告诉你。”
陆曦十分做作的看向金诚真，“金大哥，你看人家葛队长多有诚意，任何人最基本是什么？是信任啊。”
说完，她鬼鬼祟祟把耳朵凑到葛昂那边问道：“所以是什么？”
葛昂道：“就是楼下的异化因子调节装置又重新开启了，在基地范围内的人可以隔绝外界的异化因子，所以才不用穿防护服。”
“怎么又开启了？”
“好像十二基地那边要在这边有事情要做，你说是穿着防护服方便还是不穿防护服方便，有东西了，按照王负责人的性子是不会不给百姓用的。”葛昂神色坦然。
陆曦眨巴眨巴眼睛，视线不可思议的在金诚真和葛昂两个人中间循环了好几圈，迟疑的问：“就这？”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啊。”
葛昂附和：“就是，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金诚真沉默着遁走了，跑到了邱仁身边。
这个话题也就暂时告一段落。
王琼之的办公室很大，装这六个人只是轻而易举的小事。凌如故一进门就走向了桌子，在抽屉里不知怎么的摸到了一把钥匙。
这个办公室凌如故似乎经常来，对这里轻车熟路。
她手指在书柜旁边的墙壁上摸索了一会儿，竟然找到了一个机关，陆曦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地面下陷，竟然变成了一个地下通道。
“这么帅，”周享感叹道，“王老还真是喜欢这种地下的房间，她在第五基地的办公室也有一个，但是那个技术没这个精巧，后来被上面搜查发现了。”
凌如故道：“少废话，进不进来。”
“那当然了，我最喜欢看热闹。”周享慢悠悠的踱步跟上了大部队。
这里看起来很久没有人来过，地上都积着灰，房间里昏暗无光，陆曦跟在凌如故身后，看见她背在身后的手。
她自然牵上。
其实这样的路并不难走，即使没有凌如故，或者没有别人，只是陆曦自己一个人也是可以前进的，陆曦这样想着，很快就想到了自己有这种举动的原因：自己或许只是想牵着凌如故而已。
周享走的位置比较靠后，他前面是葛昂，他讨厌这种地下的建筑，自己今天新穿的白色外套会被染上灰尘，所以走的小心翼翼。
在一次转角的时候，他注意着自己的袖口，没留意前面，竟然直直的撞在了葛昂的背后。
“你他吗……”他的脏话才骂了一半，就见葛昂的食指落在唇上：“别说话。”
周享闭了嘴，用眼神询问：什么？
“你的异化因子还够吗？”葛昂问。
周享皱了眉：“你问这个干什么？”
葛昂道：“一会儿你看着我，我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他这话并不是什么商量的语气，而是肯定的命令。
周享四下打量了一圈，凑近葛昂：“所以凌如故到底要搞什么？或者说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我也不知道，”葛昂无动于衷，“你就说这个忙你帮不帮，你要是不帮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周享轻笑一声，松开了攥着葛昂领口的手：“激将法。”
葛昂只是看着他，眼神询问。
“我自然要知道你们弄得什么名堂。”周享拍了拍刚刚因为动作而沾上灰尘的外套，“带路吧，小葛队。”
——
隧道的尽头是一个房间，房间和隧道本身呈现出始终如一的状态，两者都是一样的破败凌乱，灰尘满天飞。
陆曦却在这样的灰尘中，敏锐的发现了地面上一点诡异的图案，像是某种诡异的法阵。
凌如故上前几步，在不远处的桌子抽屉里摸出了一个文件袋。
这里没有保暖设施，那塑料的文件袋已经被冻得开裂，凌如故才刚拿起来，就脆生生的在边上掉下碎片。
虽然外壳破碎，但是所幸里面的文件还算完整。
凌如故没理会那些碎片，飞快的翻看起纸张。
邱仁在这个时间间隙里面走到陆曦身边，用手肘轻轻的碰了下陆曦的后背。
陆曦扭头去看她，就见后者面无表情，声音却顺着污染物的神经传到了自己的耳边：“你害怕吗？”
“害怕什么？”陆曦不解。
邱仁好看的绿色眼睛眨了眨，道：“你不知道凌如故的计划。”
她这话不是询问，是十成十的陈述句。
这种程度的提醒还不能察觉的话，陆曦就真的是傻瓜了。她趁机追问：“你知道什么别的？”
“我知道的都来自金诚真，这些消息未必是准确的，也未必是全面的，”邱仁道，“但是我确实知道一些，这些消息和你有关，所以我单方面的认为你理应知道。”
陆曦的视线落在凌如故身上，看起来等凌如故查看资料的其他人没差，但是却在听到邱仁的话的下一瞬就马上接话：“什么。”
“我们今天来到这儿，是收了凌如故的请求，来为她提供异化因子的。”邱仁道。
话音刚落，凌如故那边已经看好了所有的资料，她把手上的纸张卷成筒，另一只手抬起，拽住了陆曦的衣袖。
邱仁并没有发现这件事情，继续道：“而这些异化因子，是为了让她使用能力开启时空法阵。”
“这种法阵的原理似乎来自她的异能，但是我也是有所耳闻，还没真的见过……”
她这话才说一半，就堪堪闭了嘴，因为她看见，陆曦的校服外套上闪起了一点从未见过的蓝色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