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烟, 快来快来,好久不见,都长这么大了。”
一进屋内, 夏炎就被色彩纷呈的装饰吸引,别墅的墙壁和角落点缀着从世界各地淘来的稀奇古怪小物件, 颇有南美风情。
更让夏炎出乎意料的, Uka是名年近半百的女性。
不算年轻, 但也不像想象中那么有“威望”的年迈。
她看到盛烟手上的伴手礼:“你人来就是最大的礼物, 还带什么东西。”
夏炎两手空空,更加无所适从。
盛烟甜甜一笑,道了声新年好, 把伴手礼搁在一边:“这是西风小筑的点心,知道您爱吃,我和夏炎特地给您带的。”
夏炎如坐针毡。
“这就是你提的那个小丫头?”
Uka这才看了夏炎一眼, 明明在笑,眼底却有一闪而过的审视。
这股审视比盛昌平带来的压迫感还强, 像绵里藏的针, 扎得夏炎心一紧。
“是。”盛烟大方承认, 有点恃宠而骄的味道, “等会您考考她就知道了, 您不信她可得信我的眼光。”
夏炎发现她和Uka相处比在盛家要自在得多。
Uka眯着眼睛,笑道:“不急。”
她端起面前的茶杯,话锋一转:“你真的想好了?”
盛烟正襟危坐,重重点了点头:“嗯。”
“你之前不是一直说要读商学院吗?怎么临了高考, 还改了主意?”
盛烟只是讪笑:“想通了。”
她端起茶杯, 茶香掩盖住她眼底的野望:“而且我转变主意不也是您希望的吗?”
盛烟说得低调,但夏炎通过旁听, 还是惊愕于二人的关系。
Uka少年成名,在很年轻的时候就成为国内外首屈一指的大师。但她不爱在公众场合出面,所以一直很低调,很早就退出了公众视野。
盛昌平打小就想把盛烟往名门闺秀方面培养,之前花了大价钱和Uka做了邻居,都在一个小区,大家都是邻居,Uka难免对盛烟眼熟。后来盛昌平顺理成章地让盛烟拜入Uka门下,Uka本来不打算收徒了,但测试后发现盛烟音乐天赋还不错,便顺理成章收了她做关门弟子。
盛烟自小就在Uka家里练琴长大。
但人各有志。
Uka觉得盛烟可以走专业路子,但随着盛烟长大,升学,她越来越想获得盛昌平的关注;盛昌平本意也只想让她受点艺术熏陶,老早就搬了家;之后盛烟虽然和Uka还有联系,但也只是随便玩玩,心思淡了。
“你心思不纯。”Uka一眼看出盛烟心中的小九九,“让我猜猜,你是在你爸那里碰壁了才想起我来?”
盛烟不好意思笑笑,眼神无辜,没接腔。
盛昌平以为她的一切都是盛家给的,所以可以从钱财,荣誉,地位各方面拿捏她,但他忘了,他不是在所有领域都能只手通天的。
盛烟迫切想要摆脱盛昌平的控制,除了掌握证据以备不时之需,还必须走一条他无法干预的路。
在专业音乐领域方面,Uka说一,没人敢说二。
Uka顺手卷起手边杂志敲了下盛烟的脑袋:“你呀!一些花花肠子不知道用在什么地方!”
她收起报纸,眼神严肃看着盛烟:“你已经三年没练了,你心理清楚荒废了多少。就你现在这样子,别说比赛了,过年让小辈弹琴助兴我都不敢让你上场。”
“我知道。”盛烟心虚摸了摸鼻子。
Uka老神在在:“不管怎么说,先高考才是正事。”
盛烟小小“啊”了一声。
夏炎居然从里面听出了一丝撒娇的意味。
“撒娇也没用。”Uka义正言辞,话锋一转,“不过,等你高考结束,明年国内有个新办的赛事,规模很小,但含金量不错,可以去试试。”
盛烟还没说话,就被Uka打断:“别高兴得太早,虽然规模小,但评委都是我老熟人,你比赛时可别说认识我。”
盛烟举双手保证:“是是是,等我日后惹出事来绝对不出卖您。”
Uka上下打量着她,忽而笑了:“怎么一年不见嘴贫了不少?”
盛烟一愣:“有吗?”
她下意识看了眼夏炎。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毒舌可是夏炎的专属。
她已经被夏炎荼毒至此了吗?!
夏炎对上盛烟的双眼,表情写满了“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
Uka饶有兴致看着两人互动,突然起身,拿起杂志把夏炎一勾:“夏炎,烟烟这次回来经常提起你,把你吹得天上有地上没的,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值得她这么吹捧。”
夏炎瞪大双眼,无声瞪着盛烟:‘你在乱说什么啊!’
她就算自诩有点小天赋,也不敢在专业人面前班门弄斧啊!
Uka把夏炎带到琴房,里面乐器杂乱无章,但种类繁多,让人目接不暇。
“听说你是乐队吉他手?随便挑把吉他试试吧。”
夏炎被推到跟前,视线从架子鼓上移回来,硬着头皮拿了把吉他,不确定问:“真要弹啊?”
盛烟第一次见夏炎这种老鼠见了猫的表情,忍俊不禁:“随便弹弹就行,不要紧张,Uka很好说话的。”
夏炎不小心对视了眼Uka,又连忙错开视线。
多年练就的厚脸皮再次起了作用。
她咬牙,抱着“大不了丢的是盛烟的脸”的决心,毅然决然拿起拨片。
夏炎下意识选了练了最多遍的《银河尽头》。说实话,弹得不怎么样,这里不比学校,不在群体中,夏炎总觉得自己赤身裸体。而且Uka审视的目光太过灼热,比起宣泄,这更场考核。
而考核的终点是奖赏还是惩罚,夏炎无从得知。
弹完一段,夏炎抬头先偷偷看了盛烟一眼。
盛烟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又顶着压力去看Uka。
老师表情不变,见夏炎在偷看她,挑眉:“完了?”
夏炎捏紧琴弦,摸不准她的态度,“完了。”
“听说你还会架子鼓?要不试试?”Uka不置可否,她目光敏锐,“你刚进来不是往架子鼓那里看了一眼吗?”
夏炎意外Uka注意到这个小细节,她不好意思道:“鼓我更是自学的,也没练多久……”
“试试呗,反正你吉他弹得也就是个初学者水平。”
盛烟突然发现Uka在夏炎面前毒舌起来不遑多让。
意料之内的当头棒喝,但谁听了也都不会高兴,夏炎彻底破罐子破摔起来。
“行。”明知道是自己学艺不精,夏炎还是被激将,“试试就试试。”
还是《银河尽头》,只不过吉他部分换成了鼓。
夏炎心里憋了股劲,敲起鼓来颇有种破釜沉舟的气势。
一小节后,也不知道是憋气憋狠了,夏炎只觉得一停下来就呼吸不畅。
琴房本就做了隔音,好像所有的氧气都被音符填满。
缺氧让她没空多想,夏炎本能抬头,再一次对上Uka,眼里已经不是寻求认同,而是藏不住的犀利。
“学多久了?”Uka来了兴致。
夏炎把鼓槌放下,也不知道故意还是无意,赌气似道:“没几天,就是随便练练。”
吉他也好,架子鼓也好,反正她被盛烟拐上贼船也不过三四个月。
但时间短是真。
练习紧也是真。
她心里有偏好,兼职的地方又便利,总是忍不住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多练一点,再敲一遍。
她得以在深海里喘息。
“盛烟,但凡你有你朋友一半的心性就好了。”Uka忽而笑起来,似乎对夏炎非常满意。
在一旁装鹌鹑的盛烟:“什么意思?”
Uka笑着摆摆手,示意盛烟无须在意,饶有兴致冲夏炎说:“烟烟要我给你找个老师,但说实话,你基本功太差,虽然有点天赋,但这行有天赋的人我见过太多,多的是人最后放弃。你看,烟烟就是个例子。”
盛烟:?
“况且我也只是个弹钢琴的,要是你对钢琴有兴趣我还能指点一二,可架子鼓嘛……”
或许自己都没察觉,夏炎眼底的亮光暗了暗。
Uka继续道:“正好,过两天我家要办个老友会,海音的杨新也要来,他架子鼓敲得不错,而我这里刚好缺个过年表演的小辈——往年都是把烟烟叫来玩儿的,但她这两年弹的琴真是把我老脸都丢尽了,我一直想换个人来着。”
Uka说着,斜睨夏炎一眼,漫不经心问:“你来吗?”
峰回路转的惊喜砸中夏炎,她依赖性看向盛烟,似乎在询问该不该应下,却没想不等盛烟回答,Uka就干脆打断:“别看她,你又不是哑巴,不用她替你回答。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自己想来吗?”
“想。”
夏炎本能警惕天上掉的馅饼背后的价格,但又想起这是盛烟无足轻重不值一提的举手之劳。
她忽然想起盛烟之前对她说的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一刻,她终于有了脚踏实地的重感,发自内心地感激盛烟给她争取的机会。
她发自内心地相信盛烟,相信盛烟对乐队的执着,相信盛烟对她许诺过的一切。
相信在盛烟向她许诺的未来里,一切都会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