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个？”莫惊春指了指猫脖子上的红绳。
刚刚她都没注意到, 主要是猫毛太长，完全把它盖住了，现在走近才看见。
“我送的长命锁。”奶奶说, “怎么样，好看吧？”
“好看。”
莫惊春自然不可能说出不好看这种话，接着她就听到了一堆夸奖，不是夸她，而是夸猫的。
明明记得小橘刚来的时候，只对她亲近，连钱阿姨都不怎么让摸, 没想到和奶奶一点隔阂都没有。
总感觉她的“特殊”消失了。
奶奶在别墅住了两天，成功把莫惊春住成了透明人。
小橘倒不是故意忽视饲主的，不过她的确把饲主的优先级往下调了调。
因为莫惊春已经是被她拿下的人类了, 不需要再维持之间那种高强度互动, 奶奶是新来的, 当然要抓紧时机把她搞定。
事实证明, 拿下奶奶比饲主要容易得多, 没用上多久, 这位老太太张口闭口都是“我们小橘”，从嘴里出来的全是好话。
猫得意洋洋地整天高翘着尾巴，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自己的成功。
但不幸的是, 周一到了, 她要去跟着上班了。
今天是有任务的，她要和另一个豹猫模特去拍一组广告片用来宣传预热。
豹猫的主人是个画家，开过画展的那种, 她是主动来带着豹猫应聘的，觉得自家的猫如此出众, 必须也要足够出名。
实际上，豹猫维维卡已经很有名了，毕竟有一套以它为主题的画册正发售中。
这是一只成年的五岁豹猫，按照如今兽人的年龄计算，就是二十三岁，正是巅峰期。
她有着棕色的皮肤，短发，一米七八的身高，双腿长而有力，比例惊人，一双棕色眼眸中蕴藏着睥睨的神态。
小橘站到她身边，不论是气质还是样貌，都像一个小妹妹。
何况她们身高还差了十三厘米，近乎一个头。
不过两人见面倒是情绪都很稳定，她们友好地贴了贴脸，互相嗅了嗅，维维卡的表情有些冷淡，却主动问了好。
“你不像宠物猫。”她说。
“我以前是流浪猫。”小橘抖了抖耳尖。
维维卡的眼中划过恍然。
她们省略了解释或者发问对方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过程，尽管兽人的嗅觉比不上兽形态，但也远超人类，足够从彼此的气味中得到一些信息。
“野外是什么感觉？”维维卡问。
“有很多风，很多雨，草地，很高的树，乱飞的鸽子，吱吱叫的老鼠，还有很多小虫子。”小橘想了一下。
“听起来很自由。”维维卡的尾尖轻轻晃动。
“你没有到外面走过吗？”小橘好奇地问。
“戴着项圈和牵引绳，走过。次数很少。”维维卡面色平静地说，“主人不会让我走得太远，她担心我的安全。”
“外面很危险，有坏人，还有坏狗。”小橘说，“她是为了保护你，我的腿之前就被一个人打伤了。”
要涂眼影了，小橘把眼睛闭上，隔壁的维维卡也进行到同样的流程。
她们两个化的是完全不同风格的妆。
小橘的妆要强调少女感，以高饱和颜色为主，还给她的眼下粘了半透明的银丝蝴蝶。
维维卡的妆则要够御，加强轮廓，加深阴影，眼线上挑，口红也是深色系的。
化好妆再换上衣服，两个人一起被带去摄影棚，花名托尼的摄影师早已经等候多时，一看到她们，就发出了夸张的尖叫声。
高分贝让莫惊春不得不出声，试图控制一下他激动的情绪，“冷静一点。”
托尼今天的妆比两个模特还要浓，他翘着兰花指，给自己的嘴唇拉上空气拉锁，随后拍了拍手，“好了亲爱的们，来，站到这里来。”
他虽然举止夸张，但工作实力也是一等一的强，不然就凭这幅显眼包中的显眼包行径，恐怕早就惹了众怒了，不像现在，人缘反倒还挺不错的。
今天要拍摄的除了平面照以外，还需要一个短视频。
这些对猫来说，都不算难。
她自信，不怯场，神态举止都是大大方方的，而且也不需要做很难的表情，主要就是笑。
摆poss的时候，有几个很考验平衡的姿势，例如单脚用足尖站立，另一条腿向后扬起，仿佛芭蕾。她脚下踩着的是一个固定好的栏杆拐角，双手要伸着，指尖柔柔地向上探。
对普通人类来说，这个姿势就太困难了，可对小橘而言却十分轻松。
后期会p一个外景，周围加上朦胧的树丛，指尖还要落下一只蝴蝶。
维维卡也有高难度动作，向后折腰，弯成一个巨大的弧形。她需要站到桌子上，披风的下摆自然荡开，垂落，还有鼓风机在一旁呼呼吹，将衣摆吹起，头发吹乱。
后期则是要p成从高楼向后仰跳出去的样子。
这个动作极其考验腰力和平衡，一不小心就要折过去，要人来做，也得是舞蹈功底十分深厚，或者杂技演员才能顺利完成。
对维维卡来说，却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表情管理也极其优秀，根本没有青筋绷出的感觉。
按照策划，这次的宣传会拍成一个故事，特工豹猫维维卡完成任务，从楼顶一跃而下，怀里隐约露出一支玫瑰。
跳着芭蕾的少女正练习时，从头顶慢悠悠飘下几片玫瑰花瓣，树丛的缝隙间，露出披风一角。
视频的内容也很短。
大约是一个晴天，日光灿烂，少女踮起脚尖在栏杆上行走，风吹起她的裙摆，将她的发丝向后扬起，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她转过身，先是一怔，随后面上绽开笑容，从栏杆上跳下，被一双手接住。
画面跟随她的视角转动，一张冷淡的脸庞上目光柔和，少女的白色发丝拂过她的耳侧，缠在上面的耳钉上。
有着深棕皮肤的美人摘掉帽子，抖了抖耳朵，用一只手搂住对方的腰，一只手去解耳垂上的发丝。
视角拉远，一条细尾和一条蓬松的长尾正交叉着勾起。
这些就是视频的全部内容，一个肉眼可见的爱情故事。
两个入镜的当事人根本不知道爱情是什么东西，她们拍完就分开，脸色都很坦然，一旁正在围观的工作人员开始嗑生嗑死，脑子里已经想了无数画面和后续。
每个人的表情都是暗含兴奋的。
除了莫惊春。
策划被提交上来以后，她是批准了的，可见到小橘和维维卡从化妆开始就说着小话，再到拍摄时顺畅互动，她的眼神，便渐渐暗了下来。
拍摄完毕，两个模特便各自离开。
小橘欢喜地跑到饲主面前，“姐姐看！看我脸上有小蝴蝶！”
她扑过来，携着妆品自带的香气，面上连一个毛孔也看不见，眼睛上的亮片粉光闪耀，却远不及她眸中的高光更加灼目。
她凑得太近了，仿佛果冻一般晶莹光润的嘴唇张张合合，几乎要贴到莫惊春的脸上，好方便把自己的话放进人的脑子里。
人类不着痕迹地向后拉远了一些，视线在她过于璀璨的眼眸和柔软的唇瓣上来回移动，最终堪堪停在了中心，仿佛一个在风浪中左支右绌，艰难求生的小船，终于找到了一座小岛，迫不及待地停靠在上面，希望得到些许的喘息。
猫的体温似乎要更高一些，还是办公楼里的空调开得不够低。像是有一股热气随着两人接触的地方，透过布料，迅速渗透到她的皮肤里，让她几乎产生了被烫的错觉。
“好看。”她说，目光落在对方挺翘的鼻子上，不肯移动半分，“很漂亮。”
可那鼻尖上面也涂了一层薄薄的腮红，显得鼻头粉嫩，娇怜柔弱。
莫惊春只好继续拨开视线，让它偏移着落到柔白的腮肉上。
“我刚刚的表现，是不是很厉害？”小橘继续追问，希望再得到几句夸奖的话。
她的问话，却让莫惊春再次回忆起之前的拍摄内容。
哪怕以最偏颇挑剔的眼光去看，也不得不承认，两个兽人的搭配非常合适，也非常完美。这也是莫惊春同意了此份方案的理由。
她只能诚实地回答：“非常厉害，一次就成功，小橘真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小猫。”
被夸的人美滋滋地蹭了蹭她的脸，跑回办公室拿自己平时用来学习的平板去了。奶奶教了她一些微信的简单功能，她要拍几张照片给奶奶发过去，让奶奶也夸一夸。
面上柔软的触感一触即分。
小橘的身影很快走出摄影棚，背影消失在门口，莫惊春收回追随的视线，去托尼那里看拍好的样片，让自己把心思重新投入到工作上来。
而另一边，维维卡则去卸了妆，换回自己的衣服，结束工作，离开了这里。
地下停车场的轿车里，她的画家主人轻声说道：“我的宝贝刚刚很帅气呢。”
长长的细尾缠上人的小腿，面容冷淡的豹猫兽人垂下头，低声说：“主人满意吗？”
“当然了。”画家笑起来，食指勾住她脖颈上的项圈，将它正了正。
…………
结束了一天的辛苦工作，虽然也并没有很辛苦，但猫嘛，自然是有三分就要夸大成十分的性格。
下班的时候，她就开始长吁短叹，说自己多么累，踮脚太久，脚腕好酸，走不动路。
说这些话的时候，全然忽视了下午她是如何在各个办公室里窜门，把这里也圈成领地的行动。
莫惊春本来在专心工作，可耳边一直有人嘟嘟囔囔，就算是神仙来了，也受不了。
她无奈地一偏头，“你想要什么，直接说就好了。”
小橘从沙发上一个骨碌滚下来，来到办公桌旁，低头从人双腿和胳膊之间的空隙中钻过，一扭身直接坐到人腿上，“想要姐姐抱我走嘛，背背也可以！”
也就是猫有这般的柔韧性，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无比顺畅地做出来。
她向后靠进人怀里，把腿抬起来，搭到办公桌上，一双不着寸缕的白皙脚丫在桌面晃悠——鞋袜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让她脱掉了。
“你看，我的脚腕都红了。”
莫惊春认真地观察了一会儿，实在没在上面看到任何色差，“有吗？”
但小橘显然不这么认为，或者说，她有着指鹿为马，张口胡说的本领，理直气壮地说：“我的脚腕又红又肿，走不了路了，如果不能好好养一下，以后怎么帮姐姐工作呢？”
刚刚是谁一溜烟跑过来，连个踉跄都没有的？
上一句还是红了，这句就升级，变成又红又肿，她要是不答应，是不是下一句就成腿断了？
莫惊春失笑，一颗心像是被放进了蜂蜜汤罐里，咕嘟咕嘟地冒泡。
怎么会有这么无赖又可爱的小猫，让她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好，我背你走。”她语气纵容，“正好，你去休息室里量量自己多少斤了。”
猫像没有骨头的章鱼似的，从空隙中原路滑出去，哒哒跑进休息间，没过一会儿又跑出来，再次爬回人的怀里，“七十斤啦！”
“长得真快。”莫惊春有些唏嘘。
而且多了这么多斤肉，人形的时候却看不出来哪儿胖了，也不知道这些肉都藏哪儿了，只有体重在不断变化。
有一个调皮捣蛋的猫缩在怀里这儿戳戳，那儿碰碰，不论是谁都没办法安心工作。
莫惊春只得快速把文件差不多处理完，决定准点下班。
小橘自动自觉地把屁股挪到办公桌上，让饲主先站起来，它再踩上椅子，等饲主收拾好东西，就嘻嘻笑着，往人背上一扑。
饲主背的包和她自己的鞋子都被她拎着。
莫惊春托着人的大腿，刚要走出办公室的门，忽然觉得这一幕好荒谬。
这是什么地方？服装公司；这里的员工什么样？个顶个都是花枝招展，别具一格，走在时尚前沿。她也是其中之一，每天的穿着打扮都很讲究。
她现在要做什么？
背着一个人出门。
和公司文化格格不入，简直像是食品加工厂里的流水线员工其实是一群老鼠一样荒谬。
这种事也能发生在她身上吗？
“快走呀姐姐。”
猫软软的声音在她耳边催促，温热的呼吸也吹过耳廓。
莫惊春一个恍神，再找回理智的时候，已经在走廊上了。
有准点下班的员工看到这一幕，不由得身躯一震，“boss。”
他们的语气倒是和平时一样，可乱飞的眼神，扭动的眉毛已经暴露了迫不及待想要八卦的心。
莫惊春目不斜视地按下电梯，假装自己什么都看不见。
然而，事与愿违。
小橘：“再见！”
少女高举着没拿东西的胳膊，像是小学生告别一样左右摆动，跟每一个人说拜拜。
员工们：“小橘拜拜！”
表面和善又热情，背地里则狂戳手机，趁老板不注意连按快门。
电梯门打开又关上，没有一个员工挤这趟电梯，里面恰好空无一人，金属门上倒映出莫惊春面无表情的脸。
她叹了口气。
“怎么了，姐姐叹气。”猫不老实地歪着头，“姐姐累了吗？”
莫惊春：“没有累，奶奶在家包了粽子，等我们回去就能吃到了。”
还好她平时锻炼得多。
“奶奶和我说啦！”小橘晃着脚说，“有蛋黄肉的，有蜜枣的，有玫瑰花的，还有莲蓉的，可多味道了。”
“我要每样都尝上一个，看看它们有没有奶奶说的那么好吃。”
莫惊春笑了下，“好啊，你多吃一点，奶奶会很高兴的。”
她的车停得不远，没走一会儿就到了。拉开车门，怎么把背上的人放下来是个问题。
小橘却不见困扰，她把手里的东西往座位上一丢，勾住人的脖子向前一滑。莫惊春急忙换手，把她的腿重新托起来，再扶住背，免得摔了。
她却扭了扭身子，“不要扶。”
说着就向后一倒，仿佛下腰似的，倒到一半的时候，又把身子扭过去，变成正面朝下，凭借着出众的柔韧性，顺利着陆，钻进了车里。
真不愧是猫啊，饶是知道她的柔韧性好的离奇，可每次见到，都会让莫惊春忍不住赞叹。
她是做不到的，最多只能弯腰够到脚尖。
小橘坐在副驾驶上，等着饲主给她系好安全带后，便把腿也缩了上来，双脚踩在椅垫边缘，捧着平板给奶奶打视频。
莫惊春余光看到，决定买一部新手机给猫用。
“奶奶！我下班啦！”
“哎唷，小橘宝贝下班啦，累不累呀，一会儿回家有好吃的，好好犒劳犒劳我们宝贝。”
“一点也不累，好玩！”
“好好好，不累就好，快回家吧，奶奶都想死你了。”
一老一小聊了好一阵才挂断电话，仿佛她们才是亲祖孙，莫惊春这个司机是白送的，连提都没提到一句。
已经习惯了，这种被忽视的感觉。
她能怎么办，一老一小，都不是自己惹得起的。
刚停下车，小橘就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口中不断催促道：“姐姐，快点快点，快过来。”
等莫惊春下车绕过来，她就往人背上一扑，“姐姐快走，我要回家！”
莫惊春认命地当了一个猫猫坐骑，背着她往屋里去了。
刚一开门，小橘就从人背上自己跳了下来，一溜烟冲到厨房，扒在门口探头探脑，“奶奶！钱阿姨，我回来啦。”
奶奶笑呵呵地说：“回来啦，快去洗手吧，洗完手咱们就开饭。”
“耶！”她欢呼一声，冲进卫生间。
莫惊春跟在她身后，手里还拿着一双拖鞋，“把鞋穿上再跑。”
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保姆，还是被拿了卖身契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