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换。”路尧面色平静地回了一句。
这无疑是在班主任的雷点上疯狂踩踏。
洛烛很怕班主任，在他眼里，班主任说什么就是什么。
路尧这个态度，他们班主任只会更果断地让他们分开。
果不其然，班主任又道：“好啊，既然你不换，那就洛烛换，洛烛和张炎换，现在就搬桌子。”
洛烛微睁大眼，一道雷劈到了头顶。
如果说路尧和张炎换，他的同桌也只是王韩的小跟班而已。
可如果他和张炎换，他身边就直接变成了王韩。
他说什么都想拒绝，然而刚要开口，声音还没发出来——
班主任抱着手臂，面色冰冷道：“要是不听，停课和叫家长选一个。”
班主任知道他的软处。
洛烛知道，他没有选择权了。
他轻咬着下唇，眼里含着泪光，松开了那双温热的手。
“老师……我能不能，和别人换座位？”洛烛紧张地捏着校服衣摆。
他悄悄瞥了一眼王韩的方向，对上对方凶狠厌恶的目光。
“我的耐心很有限吗？”班主任冷着脸，朝前面一个男同学道：“萧军，帮他搬桌子！”
路尧又三番五次地和班主任顶了嘴。
可班主任却面目严肃，不给他任何弥补的机会。
半节课的时间过去了。
转眼间，洛烛不再是最后一排了。
他在靠墙里面，而王韩坐在他的旁边，目光不善，似乎随时考虑着要怎么欺负他。
周围的人小声议论，说他身上有奇怪的味道。
可他昨天才在路尧家洗了澡，连奶奶房间里的药味都没有。
王韩贼兮兮地凑过来，笑着问他：“小娘炮，你说说，那天缺考和路尧去哪pa了，你挣了多少钱啊？”
洛烛皱着眉，没有回答他。
王韩习惯性了在班里当老大，见洛烛这样不给面子，顿时恼了。
趁着班主任转过身去在黑板上写东西，他伸手直接把洛烛的笔袋扬翻，里面的文具散落了一地。
班主任听到声音扭过头，见王韩认真地听着课，而洛烛却皱着眉，一脸委屈。
“某些同学如果对我安排的座位不满意，可以找家长来办公室和我谈话，别以这种小动作扰乱上课秩序。”
说完，她冷冷望向洛烛，公开处刑道：“你说是吧，洛烛。”
王韩在旁边偷着乐。
洛烛听着他的笑声，听着老师的质问和批评，心里阵阵酸涩。
他垂着脑袋，眼眶里浮上一层晶莹的眼泪。
“对不起。”他闷声道。
他弯下身子，一根一根将散落的笔捡起来，坐起身的时候，偷瞄了一眼路尧的方向。
路尧的神情笼罩在阴影下，隐隐透露着不悦。
离开路尧以后，他的世界，又变成了一片灰暗。
洛烛两眼空洞，他想认真听老师讲课。
可那语言突然变得好苍白，以至于他再怎么努力听，脑中留下的，却只有路尧。
临近期末考试，教室的气氛极度沉闷，就连王韩也在闷头看着书上的知识点。
洛烛的手机震动了下。
他趁王韩没注意到这边，偷偷地拿出来，用书挡着，看里面的消息。
【刚刚医院来了消息，奶奶醒了，中午的时候我们去看奶奶。】
洛烛反复看了好几眼那条消息，眼里终于带了些光亮。
“奶奶醒了”是今天唯一一个让他开心的事。
中午，他和路尧来了医院。
洛奶奶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好了很多。
洛烛心里一块大石头瞬间着了地。
他怕奶奶身体不适，没有抱上去，只是低头蹭了蹭奶奶的手臂。
“奶奶～你终于醒了，洛烛好想你～”他撒着娇，模样像只小猫。
路尧柔和地望着他，嘴角不经意地笑着。
“这是小蜡烛的同学吗？”洛奶奶慈祥地笑着，声音温柔。
“这是我在班里最好的朋友，路尧！”洛烛笑嘻嘻地介绍。
路尧微挑起眉，似乎对这话有些不满。
他礼貌地颔了颔首，“奶奶好。”
洛奶奶第一次听洛烛说学校里的事，乐呵呵地招呼路尧坐下。
和路尧简单聊了几句，她视线突然一转——
落到了正撒着娇的洛烛脸上。
洛奶奶神色严肃，伸手把洛烛的小脑袋推开了些。
“呜……”洛烛委屈地望着她。
洛奶奶语气有些虚弱，但神情却很严肃：“小蜡烛，你告诉奶奶，又是住院又是手术的，你哪来这么多钱？”
“我……我赚的……”
“学会骗奶奶了？你才高中，哪里肯收你？”她的语气有些着急。
洛烛怕奶奶生气，正要解释——
路尧在旁边淡笑了声，耐心道：“奶奶别担心，我学习不好，洛烛在我家给我补课，我父母给他报酬。”
洛奶奶盯着路尧看了几眼，见他确实说得很真诚，这才放下心来。
她伸手捏了捏洛烛的小脸蛋，“奶奶就是怕你一时冲动，去做些危险的工作。”
洛烛朝她笑了笑：“不会哒。”
路尧和奶奶说话的时候很礼貌，奶奶也很喜欢他。
洛烛趴在床边，神情专注地望着这个画面，不知不觉扬起了唇。
很多人讨厌他，骂他死娘炮，问他怎么还不去死……
可奶奶和路尧都这么好，他怎么会舍得离开呢？
他们下午还要去上课，照顾好奶奶以后，就出了病房。
洛烛没注意到的是，在他转身离开的那一刻，一个穿着校服，长相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身形溜进了刚刚的病房里。
孙昭手里拿了捧白菊花，推了推脸上的黑框眼镜，笑着朝洛奶奶走过去。
“奶奶您好，我是洛烛的同学，听闻您生病了，特意来探望您。”他说着，把手里苍白的花放到病床旁边。
原本苍白的环境在多了花的点缀下显得更无人气。
洛奶奶望着那束花，总觉得哪里不舒服。
“洛烛刚走，你们快要上课了吧。”
孙昭轻笑了声，“我不着急的，奶奶，我特意避开洛烛，是有事要告诉您。”
洛奶奶微皱起眉，疑惑道：“你说。”
“可能让您有些难接受，但我说的句句属实。”他推了推脸上的眼镜，不紧不慢道：“您可能不知道，其实洛烛在班里，经常挨欺负。”
洛奶奶的神情一下就凝固了。
好几次她看见洛烛身上有伤，可无论怎么问，那孩子总是笑嘻嘻地说是不小心弄的。
她的手在颤抖，一想到那些笑的背后，是陌生人的拳打脚踢，心里就疼得不行。
孙昭轻笑着摇了摇头，又道：“这只是其中之一，刚刚那个叫路尧的，您也见过了，您觉得……他人怎么样？”
想到路尧那温顺还会照顾人的孩子，她的心情这才平静了些。
“他啊，是个好孩子。洛烛在他身边，能让我稍稍安心些。”她伸手顺了顺胸口，呼吸慢慢畅通。
可下一秒，孙昭却摇了摇头，慢悠悠道：“奶奶，您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翻到之前绑架洛烛时拍的照片，放到洛奶奶面前。
“洛烛为了赚钱给您治病，不惜去做了这种勾当，这张照片，就是洛烛在路尧家‘补课’时拍的。”
洛奶奶望着那张照片，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原本慈祥的面孔也在这一刻染上了怒意。
孙昭故作可惜地叹了口气，“这些事洛烛让我瞒着您，可是……我觉得还是得告诉您，毕竟他一个高中生，我们做同学的，都不愿意看见他这样。”
洛奶奶听着他大言不惭的话，心里的怒火烧到了顶峰。
她气得直喘气，忽地睁大眼，把放在床头的花束拿起来，一把扔在了孙昭身上。
白色的菊花花瓣散落了一地，屋内的气氛顿时凝结到了冰点。
“你给我滚！”
这一生气，呼吸直接急促了起来，她大口呼吸着，肺里一阵阵难受。
“我的小蜡烛，我最了解，依我看，你才是欺负他的那个！”她伸手指着孙昭，声音带着苍老无力的愤怒。
孙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弯下身，把白色的菊花捡起来，放在鼻子下轻轻嗅了嗅。
“奶奶，我知道您不愿意相信。”
他说着，突然勾着唇，露出个笑来，“可洛烛那么喜欢您，他为了您能活着，什么都肯做出来，陪shui又算得了什么呢？”
洛奶奶脸上原本的颜色在听完这话后褪得一干二净。
她确实不肯相信眼前这人说的话。
但她现在住的医院，用的医疗器械……怎么可能是补课就能赚的来的？
意识到自己吃的，用的，都是最疼爱的小蜡烛用身体换来的，她宁愿……
孙昭见她脸上的神情渐渐动摇，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奶奶，您好好休息，毕竟这样，洛烛才能少陪路尧几次，我有时间，会再来看您的。”他说得极为礼貌，笑着出了门。
病房的地板上还有散落的花瓣，灯光苍白得刺目。
洛奶奶坐在床上缓着刚刚激动的情绪，可取而代之的，却是无限的内疚。
没多久，有护士进来给她输营养液。
望着那高高吊起来的瓶子，心里刀绞一样的痛。
不久后，两行泪从老人的眼睛中流了下来。
洛奶奶捂着眼睛，一遍遍自责道：“是奶奶让小蜡烛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