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些年来, 徐牧风在梦里模拟过无数次再见左樱的场景。
但每每醒来都是一场空。
一种高频率的落空，已经成为她的生活习惯。
原本也觉得没什么——
如果不是白天看到那条横幅的话。
她是从那一刻开始胡思乱想的，是那瞬间开始, 心情再也没有平复下来。
就在刚刚, 当这个外国人问她什么泡面好吃的时, 她其实还在思考左樱的事情。
想着下周二要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左樱，情绪非常复杂。
可现在，那个心心念念想见的人，居然就站在面前？
徐牧风看向左樱的时候, 左樱正好看过来, 两人视线触碰，徐牧风心脏毫无征兆重重跳了一下。
倒是左樱只是看了她一下, 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几年未见，左樱变化很大, 首先是气质, 褪去了曾经在校的那种稚气和青涩，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徐牧风未见过的成熟稳重。
再是她的妆容，妆要浓一些, 涂的是颜色偏深红的口红，原本她的五官就很立体, 浓颜系美女那味儿一下子扑面而来。
气场挺强的。
或者说，有点儿太强了？
徐牧风明显愣了一下，心跳持续加速。
这边，左樱旁若无人地收回目光，扭头对Sara说：“就这个。”
Sara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还在问：“这个行吗？你不是说不好吃。”
左樱耐着性子说：“其实味道也大差不差，原味就原味吧。”
Sara拿了两桶, 笑着说：“你一桶，我一桶，咱们回家边看电视边吃~”
左樱笑着颔首，语气和缓：“嗯嗯，听你的，走吧。”
她的热情都在Sara那里，对于偶遇徐牧风这件事，有点儿淡定过头了，最致命的是，她连多看一眼徐牧风的欲望都没有。
一点儿都没有。
徐牧风心凉了半截，她想打招呼的，见左樱如此冷淡，终是咽下喉咙，眼睁睁看着她们去结账了。
外国女人有说有笑的，左樱时不时唇角也漾着笑意，两人还抢着结账。
这一来二去的，以两人肢体动作判断，她们关系挺亲密的。
很难不多想。
比如，她们是情侣之类的？
所以是情侣吗？想杀了。
徐牧风非常艰涩地挪开目光，在货架栏的空隙寻找肖卉的面孔，以此掩饰自己的狼狈。
心却随着那句“欢迎下次光临”飞走了。
左樱和外国女人走出便利店。
肖卉姗姗来迟，明显也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她看着徐牧风，寻思着怎么安慰她，却发现徐牧风眼眶泛红，一句安慰也说不出来。
糟糕，老徐要哭鼻子了。
“那个——”肖卉目光摇摆不定，“这个，你——”
徐牧风呆了几秒，明显想强撑，奈何情绪上来太快，眼里的泪一下子没包住，唰唰淌了下来。
肖卉吓了一大跳，她发誓，她从来没见过徐牧风哭得这么直接。
“哎呀妈呀妈呀！！你别哭啊！！”肖卉放下手里的篮子，赶忙去抱徐牧风。
没一会儿，肖卉感受到自己脖子湿了，水龙头放水了，不要钱。
徐牧风埋在肖卉肩膀上问：“她是不是谈恋爱了......”
“没有没有，可能只是朋友。”肖卉可不敢再说什么谈恋爱的，等下要发大水了。
结果徐牧风哭得更厉害了。
她本来就是情绪不易外露的类型，只流泪不出声，搞得肖卉手足无措，她也不太擅长安慰人，只能拍拍抱抱，只能不停安慰：
“朋友啦朋友，她应该不喜欢外国人。”
“谁——知道——她——喜不喜欢——”徐牧风开始抽抽噎噎。
“不喜欢，不喜欢。”肖卉柔声安慰。
“她们一起吃——泡面——”
肖卉哭笑不得：“哎哟，吃个面，这就醋啦？”
“我——不——”她抽抽两下，“能——接——”又抽抽两下，“受她——谈恋——恋爱——”
抽得像是发电机。
“好了好了，老徐，你这样我真的接不了招，咱们回家哭行吗？”
“她——她——”徐牧风像是听不见似的，一边哭一边嘟囔，“比我——呜呜呜——比我高。”
天呐。
谁来把这个为爱心碎的徐牧风带回家。
肖卉不想笑的，但她真的忍不住，她做梦都没想到徐牧风有一天因为别人比她高吃醋。
吃个泡面吃醋，连身高都要比吗。
真的很夸张。
“没事儿，她高，但你比她好看，来来来，别丢人了，回家回家。”肖卉搀着徐牧风去结账。
这边收银员一副很关切的样子，不懂眼前这个漂亮的姐姐哭什么。
肖卉尬笑：“她家里狗死了。”
收银员恍然大悟：“噢噢。”
*
从便利店出来的时候，左樱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首先，她一反常态，径直往前走，好像要过马路。
Sara一脸懵逼看着她，“过马路干嘛？”
已经迈出去两步的左樱又退了回来，说了一句非常诡异的话：“噢不好意思，我记错了。”
左樱又转身直走，方向错了。还是Sara拉了她一把，她才回过神来。
“樱！你怎么了！”Sara的手贴在左樱额头上，“生病了吗？”
左樱摇摇头，“没什么，我饿了。”
Sara：“那赶紧，咱们回家煮泡面。”
左樱：“嗯嗯。”
Sara人长得高，腿又长，拉着左樱蹭蹭往小区里走。一路上，Sara一直在说话，左樱却一直用单音节字回复。
“嗯。”
“对。”
“好。”
Sara很惊讶的样子：“你今天真的不对劲！怎么都不爱搭理我！”
左樱回过神来，“有吗？没有吧？”
Sara蹙眉，“更不对劲！！你怎么了！！”
左樱忽然有点烦闷，敷衍着说：“没啦，我就是饿了。”
Sara想问点儿什么，又不好再问下去，只能带她回家。
两人租的是左右两间房，到门口的时候，Sara说，去左樱家吃，左樱没拒绝。
之后左樱全程挺正常的。
两人吃泡面的时候还谈了一点工作上的事，左樱都正常应下。
大概待了半小时，Sara准备收拾垃圾出去倒掉。
左樱拦住她，“我来吧。”
Sara：“我去就行。”
左樱说：“交给我，我顺便收拾一下，你早点休息，明天我们还很忙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Sara也没说什么，今天确实很忙，大家也累了，于是对左樱说晚安。
临走前，她对左樱说：“对了，樱。”
左樱抬眼看她，“怎么了？”
“上次那件事，你不要介意。”
左樱非常自然地点点头，“没关系，我们还是好伙伴。”
Sara不甘心，临走前又问一句，听起来像是故作轻松：“你别嫌我唠叨，我想问清楚，我是不是一直都会没机会了？”
她喜欢左樱，喜欢了挺久，上周正式表白，左樱非常明确地拒绝了。
Sara其实很好奇，这么多年左樱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好像对感情这件事一点都不感兴趣似的，真的有人这么寡么。
“Sara.....我完全没有谈恋爱的心情。”左樱很抱歉地看着她，“而且我们在T大的时候，我就一直把你当朋友。”
“因为我是女生？”Sara眼底噙着无奈。
左樱叹了口气：“天呐，当然不是，我只想工作，如果做朋友的话，我们可以做很久的朋友，但朋友以上，我没有办法欺骗你，我不行，不可以。”
她们之间的对话一直都很直接，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那时Sara站在门前，左樱站在玄关看着她，眼里明显噙着忧色。
强扭的瓜不甜，意料之中的答案，虽然失落但还是接受。
Sara有些释怀：“我明白，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啦，说清楚也很好，你不要有压力。”
“好。”左樱转过身去，收拾桌上的垃圾。
Sara悄悄带过门，很快门合上了。
她走后，家里忽然很安静，左樱正在收拾的动作停下来，她目光呆滞，盯着桌面上的卫生纸团，脑袋里浮现出刚刚在便利店偶遇徐牧风的场景。
五年没见了。
徐牧风倒是没怎么变化，但是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以及，她那副很震惊的样子是什么意思？
左樱一边想，一边把垃圾收到垃圾口袋里，打了一个结，接着站起身来。
时间是八点二十分，左樱开门下去倒垃圾。
站在电梯里，红色数字慢慢变化着。
左樱盯着镜面发呆，持续发呆，直到“叮”的一声，门打开了。
她径直走出去，到门口下个楼梯在拐个弯儿就有一个垃圾桶，原计划是扔了垃圾就回家。
左樱大步流星走出去，正准备下阶梯，未料到迎面对撞两个人。
肖卉：“水龙头，水龙头，别哭了别哭了，丢死人了。”
徐牧风居然还在抽抽：“我——”
那个“我”字还没有下文，徐牧风一瞥眼就看到了左樱。于是，她当场咽字，不仅一个字没说，眼泪也活生生憋了回去。
三人面面相觑。
徐牧风不自在，低头擦了下眼睛。
一秒，两秒，左樱对肖卉礼貌点了一下头，走下台阶，又和徐牧风擦肩而过，把她当作隐形人，径直将垃圾袋扔进桶里。
她本来打算回家的，但现在转身很明显会碰到，不合适。
所以左樱只能头也不回一直往前走，心想，难道肖卉和她住一栋楼？这不巧了吗？
身后，徐牧风和肖卉同时回过头来，目光追随着左樱的背影。
肖卉撞了撞徐牧风的胳膊：“快点儿上去打个招呼。”
徐牧风：“现在？”她有点犹豫，但看到左樱渐渐远去的背影，蠢蠢欲动。于是她又问肖卉：“我眼睛看起来像不像刚哭过？丑不丑？”
肖卉：“你的关注点我真的服了你了......人家影子都快没了。”
徐牧风长吸一口气，做心里建设。
“肖卉，我要去了。”
“去去去。”
“我真的要去了。”
肖卉翻了个白眼，“能不能快点......”
徐牧风二话不说转过身，朝左樱的方向走去，走了两步，不畅快，加快脚步，渐渐用跑的。
肖卉在后面默念：“加油，加油，加油。”
“加油”还没说到第四个，徐牧风高跟鞋崴了一下。
于是，在左樱和肖卉的中点——两人同时听到一声清晰又克制的：
“啊～～~”
左樱瞬间回过头来，发现徐牧风跪在地上。
再看肖卉刚刚站的地方，已经没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