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无闻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不急不缓地回应:“略有耳闻。”
景和帝找他来的目的就是为此吗?
醉无闻藏起眼底的沉思。
他现在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你对这案子有什么看法?”
景和帝单手撑着额头,慵懒地靠着。
语气平淡如水,听不出喜怒。
醉无闻默然片刻,略带不解的开口:“皇上,草民只是一介平民,对这事不好做论断。况且,镇抚司专门负责京城案件,皇上询问镇抚司,比询问草民更有探讨价值。”
景和帝眉头一皱,略带凛冽的目光扫向醉无闻,“醉太傅那点陋习,都被你学了去。朕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别东扯西扯,朕又不是蛮横的暴君,不会一言不合就取你的项上人头。”
那些大臣面对他,都畏畏缩缩,嘴里也没有半句实话。
醉无闻年少张狂,又不是朝廷中人,顾忌自然不会有那么多。
景和帝都舍不得将醉无闻招入镇抚司。
一旦进入镇抚司,免不了沾染一些陋习。
徐子卿当初也如醉无闻这般少年张狂。
到头来,还是成了一件附庸的傀儡。
朝堂就像一杯浑浊的水,任谁在外两袖清风,不沾染是非,都难逃被浑水污浊的命。
“皇上,那草民便斗胆开口了。”
醉无闻朝景和帝鞠了一躬,双手背后,抬头看向懒散靠在榻上的景和帝,慢悠悠道:“城西街那户连续两次出现命案,实属镇抚司的失职。
第一次命案未告破,但草民却听见了一些风声,第一次发生的命案附近的街坊都未瞧见,镇抚司也只是将其包围,对外放出的消息,在后续也没了踪迹。
至于这次,反倒是有许多人都瞧见了尸体,闹得沸沸扬扬。
镇抚司若不出面安抚,这件事不好收场。”
停顿片刻,醉无闻抬眸看了一眼景和帝,见景和帝神色如常,斗胆继续开口道:“第一次命案,草民还听见了别的风声,不知皇上想听吗?这风声应该与皇上听见的不符,若是草民说出来惹怒了皇上,皇上降罪于草民,草民岂不是得不偿失。”
景和帝微抬眼皮,眸光扫了一眼醉无闻,掷地有声地开口:“说。”
简单一字,醉无闻心中有了定数。
“草民曾听闻第一次命案是一场诈尸案,里间根本没有人死,当时传出的命案都是从镇抚司内的人传出去。草民还记得,当时是季子匪接手此事。
是真是假,大概只有季子匪知晓。
除此之外,草民前几日还在城西街瞧见了季子匪,他当时就在那间院子附近转悠。”
话音刚落,景和帝神色一暗,“你去城西街做什么?”
“草民在城西街购置了一间别院,前往时偶然听见的风声。皇上莫非是怀疑草民?”醉无闻神色如常的看向景和帝,他就知道说出这话会被景和帝针对,幸好他有合理的措辞。
“继续。”
景和帝没有回应。
醉无闻抿了抿嘴,谁让景和帝是当今天子,任性。
“季子匪具体做什么,草民就不知晓了。”
“至于第二次命案,草民只是从下人口中听过一嘴,并没有亲自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场面,草民不好判断。”
醉无闻说完,沉默地站在一旁。
他当然不会傻到将他去里面转悠了一圈的事情说出来。
确定自己的说辞没有露出异样,醉无闻悬着的心渐渐地落下。
景和帝一直没有表率,似乎在衡量醉无闻的话的真假。
醉无闻说出口的话,看似废话,实则藏着玄机。
醉无闻的矛头都是指向季子匪。
景和帝知晓季子匪心中有气,特别是看见季子匪还活着的时候,心中一定是愤懑不平。
不过,醉无闻的表现倒是让他比较满意。
“醉无闻,若是朕破例,让你进入镇抚司,你觉得朝中文武百官会如何想?”
此话一出,醉无闻的眉头微皱,恭敬地作揖,“皇上,你是一国之君,你说的话就是圣旨,他们自然不敢有任何异议。但是换一个角度,若是谁都破例,他们心中定会愤懑不平。”
他虽不知景和帝的目的,只能两方都不得罪。
能入镇抚司,当然是好。
但以这种方式进入镇抚司,别说文武百官不答应,镇抚司内部对他都是鄙夷。
他可以不在意,但一旦他在职期间出现一点差错,他们就会无限放大他的错误。
不仅会让景和帝颜面丢失,他的信誉也会大打折扣。
“你倒是想的全面。”
景和帝轻笑一声,慵懒地站起身,凛冽的语气从他薄唇中吐露:“醉无闻,从即日起,你便是朕安插在民间的眼线,不管是朝中的谁犯错,一旦被你发觉,立即向朕禀报。”
景和帝的话不容推脱。
醉无闻硬着头皮应下。
思量片刻,醉无闻试探的问道:“皇上,那草民还能参加殿试吗?”
“想要进入镇抚司,你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不能用真名,你若是能做到,朕就应允你参加。”
景和帝需要醉无闻以平民的身份盯着京城那批官员。
徐子卿不会是个例。
朝中贪污腐败的钉子四处都是,他身边已经无人可用。
醉无闻就像一根刺,恰好符合成为他手中的棋子。
“好。”
醉无闻答应了景和帝的提议。
真面目和真名而已,不用便是。
他还能省去不少麻烦。
……
离开皇宫,醉无闻站在宫墙外。
每次进入皇宫,都会有不同的境遇。
他发现他对皇宫没有任何向往,若不是为了接近风难萧有理由,他才不想卷入朝中的是非。
呼!
微吐一口浊气,醉无闻转身准备离开。
“无闻。”雁南归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醉无闻龇牙咧嘴一番,最终还是回头,扫了一眼被侍卫推着轮椅出现在他眼底的雁南归,恭敬地行礼,道:“九王爷安好。”
雁南归抬手,侍卫停下了脚步,向后退了数步。
雁南归推着轮椅向醉无闻靠近,小心翼翼地问道:“无闻,过去是本王不对,现在我们能重新认识一下吗?”
闻言,醉无闻低下头。
沉默良久,醉无闻抬眸看向雁南归,他的眼神始终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
“九王爷,你说笑了,过去你也没有做出对不起草民的事,又何谈过去是九王爷的不对。而且,草民认识九王爷,九王爷也能屈尊唤草民的字,不需要重新认识。”
“那你为何躲着本王?”
雁南归撑着轮椅,想要站起身,可试了几次,他都没能成功。
自始至终,醉无闻都站在几步之外,没有上前搀扶。
雁南归眼底的希望一点一点地泯灭。
他的无闻,从来都不会这么冷漠。
“九王爷,外面风大,你身体还没好,还是尽早回去休息。”
一阵微风刮过,醉无闻是是而非的开口,岔开了话题。
他还真不知道怎么面对眼前的雁南归。
总不能对方换了一个灵魂,他就必须接纳对方?
他做不到。
他现在能好声好气地站在这,已经是他做出的最大努力。
未等雁南归回应,醉无闻朝雁南归行了行礼,率先转身离开。
雁南归一直注视着远去的醉无闻的背影。明明是同一张脸,怎么性格会相差这么大?
他真的是来晚了吗?
……
醉无闻并不知雁南归心中的想法,即便知晓,他与雁南归之间,也不存在有回暖的可能。
回到太傅府,醉无闻径直前往梧桐苑。
“风难萧,我又遇到难题了。”
哀怨的叹息一声,疲惫地趴在卧榻上,一点精气神都提不起来。
他发现自己在风难萧面前,已经不在乎形象了。
“皇上出题为难你了?”
风难萧对醉无闻的状态已经习以为常,倒了一杯茶放在一旁的案几上,不咸不淡地附和一声。
“是啊。”醉无闻蹭的一下坐起身,朝风难萧勾了勾手指,偏偏风难萧不为所动。
耐不住性子的醉无闻伸手将风难萧往自己身边一拽,抬手压在风难萧的肩上,用力往下一压,风难萧配合着醉无闻的动作,弯下了腰。
醉无闻的眼神向四周瞟了一眼,附耳低语:“他让我给他当民间的眼线,但凡发现朝中哪位官员做出不符合身份的事,都要向他禀报。
另外,我若是想进入镇抚司,就必须隐姓埋名,还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他兜不住嘴,一股脑全部说给风难萧听。
风难萧默然片刻,察觉到肩上的力气一轻,向后退了半步,站直了身子,“这对你而言,不算难题。”
听闻此话,醉无闻唇角微扯,这算是夸赞吗?
他对自己非常没信心。
要命。
“怎么不算难题,隐姓埋名暂且不谈,就说盯着朝中那些官员,就很累人。如果我又接手了镇抚司的案子,就算我有分身术,也未必能兼顾。”
景和帝这是想将他压榨的一干二净。
一没人手,二没银子。
景和帝只需要上嘴皮搭下嘴皮,一锤定音。
剩下的事,都是他来干。
他没事逞强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