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波光粼粼, 倒映着少女斑驳的光影,她低眉含笑,好不羞涩,“什么寻好处?不过是想着长公主殿下不在京城, 咱们到底是要维持着长公主府的体面。”
之前在孟溪梧将她的名字上了皇家玉牒后, 广宁长公主就已经将府中事务交给她打理了, 虽说她推辞着, 让管家和几位嬷嬷帮着处理, 不过她对于府内的一众事务也有了些了解。比如送往迎来的礼簿她翻看了几次,便也知晓长公主府和高家有一些人情上的来往。
所以这次高家宴请,她们是不好婉拒的。
颜吟漪柔声将这些事讲了出来, 最后拍了拍孟溪梧的手,轻轻笑道:“我已经准备好合适的贺礼了, 我们只需要去露个面就行, 其余的你不必操心。”
见颜吟漪已经打理妥当,只想做咸鱼的孟溪梧自然是不会拒绝的。她反手握住少女绵软的手, 抱住了她的腰,将脑袋磕在了她的肩头, 吧唧一口亲在了少女粉嫩的额侧脸上,嘿嘿笑着:“还好有漪漪在, 咱们府里也不至于乱了套。”
毕竟她自小就不爱打理这些琐事, 一看成堆的账本就头疼, 翻开礼尚往来的记薄也只想睡觉, 哪里还能看得进去。她的娘亲也试着督促她好好学习处理庶务,可眼见着她实在是不擅于此道, 最后便也放弃了教导她,转而为她着重培养了管家和一众嬷嬷。
想到这些, 她又捏了捏少女的指尖,细细把玩着,懒懒地开了口:“不过你也不要为此太劳累,大多数事务都可以交给底下的人去做,不然会很费时间和精力的。”
“知道了。”夏日和风中,少女笑得比日光还要明媚。
孟溪梧看得有些心痒痒,环顾四周,凉亭外并无人看着,她便飞快地亲了亲少女嫣红的唇。
“在外面呢……”颜吟漪的脸上泛起了娇羞的红晕,像是雨后新桃,娇嫩得又想让人啄一口。
索性周围无人,孟溪梧捧起了少女的脸蛋,一口含住了那张一开一合的嘴唇,原本只想浅尝辄止,可柔软的唇瓣如同沾染了花蜜一般,让她又不由自主地加深了这个吻的力道。
少女低声嘤咛,也随之陷了进去。
……
因着边境还有战事,故而京城内各家宴席办得十分低调,户部侍郎高家也是如此。
不过在宴席前两日,边境八百里加急的好消息便被送到了京城来。
在抵达边境后,广宁长公主只率领三千精兵便夜袭了包围在池州城外的云国扎营之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云国军队打了个措手不及,随即将其赶到了百里之外,成功救下了被围困的池州百姓和镇南大将军。
这一消息传至京中,百姓们的心安定了下来,十分喜悦,连宫里的永和帝也为之振奋,又命户部拨十万两白银支援边境战事,下令务必将云国军队赶出元陵国境,狠狠给他们一个教训。
为了庆贺此等喜事,京城里各家宴席也办得比之前热闹了许多。在前往高府前一日,颜吟漪又命底下的人添了些贺礼,如此在第二日才领着孟溪梧踏进了高府的门。
繁花盛开的庭院里已经来了许多人,不过大约是因为高家在京城里比较低调,来的人倒是没什么皇家人和高官的家眷,应当是遣人送了礼便算是为告老太君贺寿了。
所以众人在看到清河郡主携着刚刚封赏的嘉怡县主前来寿宴时,纷纷吃了一惊。
有人凑上前来套近乎,孟溪梧不咸不淡地应付了过去。这些人见此,也很有眼力见地没再往她身边凑,只是转而与颜吟漪扯上了话题,先是贺她被封为了县主,又询问着她和孟溪梧何时举行婚礼……
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个个都保持着比较热切的态度,颜吟漪的嘴角始终含着笑,一一回应了众人的话语,不过在谈及婚礼时,她浅笑着摇了摇头,只说今日是高家举办寿宴,她也只是前来庆贺的客人,不好在此夺了主家的风头,以此含糊了过去。
孟溪梧在一旁听得头疼,轻咳两声后,从人群中精准地拽住了颜吟漪的手腕,将她护着,远离了这群上赶着来讨好的人,
“宴席要开始了,诸位还是快些入座吧。”
打发了这群人,她回头看着缓缓舒了一口气的少女,耸了耸肩:“你看吧,从前你和我一起参加宴席,这些人对你爱答不理,如今她得了皇上的赏赐,这群人立马就对你热络了起来。”
虽说这是人之常情,可应对之间到底还是会觉得有些烦闷。
颜吟漪悄悄点着头,挽住了女人的手臂,与她快速离开了此地,“将贺礼送到高老太君手中后,我们就回去吧。人太多了,吵吵闹闹的,不适合你静休。”
两人没再耽搁,由高府婢女领着去了高老太君的院内,送上了贺礼。
见她们两人前来,高老太君也很惊讶,不过很快也恢复了常态,和缓地笑了起来,接下了厚礼。
她抬了抬手,准备让人将她的小孙女唤来,毕竟长公主府这二位大约便是因着小孙女的缘故才亲自前来给她贺寿的。
不过颜吟漪笑盈盈地说道:“老夫人不必唤长念来了,我和郡主略坐坐便要回府了。”
“郡主身子还有些虚弱,得回去喝药静养。”她婉言拒绝了高老太君的挽留。
如此,高老太君也没再继续劝说她们二人留下用个午膳。简单与她们浅谈几句后,便命人将她们送出府了。
即便孟溪梧和颜吟漪没留在高府用膳,但她们二人在宴席上露了面的事还是引起了京城众人的议论。大多数人都猜测恐怕是因为高家二小姐是嘉怡县主的学生,所以清河郡主也赏脸和她一同去了高府。
察觉到其中好处的府邸思量许久,也准备将府里的女儿孙女们都送去太清书院读书。
本来书院上半年招收学生已经收尾许久了,可最近询问的府邸多了,便又重新开了招收的考试,一时之间,报名参加的学生竟是比之前翻了一番。
书院里也因此开始招纳讲授知识的夫子,因着是女子书院,所以夫子自然也是要招收女子的。
可京城里有学识的女子大多都是世家贵女,即便有心试一试,但碍于家中名声,也不敢进入书院尝试。
除了极个别洒脱恣意的女子报了名,到最后招收的夫子数量还是不够。
过了两日,孟溪梧和颜吟漪一同入了宫,先去觐见了忙到没用午膳的永和帝,又去拜见了已经入住凤仪宫的皇后孟清韵。
得知了两人的来意,孟清韵搁下了茶盏,思索片刻后,缓缓一笑:“既然世家贵女有所顾虑,那本宫这个皇后便先做个表率。”
女子读书一事不是小事,她既然身为皇后,应当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几人商议了一会儿,便定下了主意。
解决了此事,颜吟漪顿时便松了口气,朝着孟溪梧展颜一笑,好不欢喜。
第二日早朝,永和帝就下了旨意,太清书院正式由朝廷接管,与国子监同尊,设书院院正为正三品官,暂时由皇后带领这一职位。书院其余夫子也有对应官职品级,统一由皇后来安排。
此道圣旨一公布,朝中上下直接炸开了锅。绝大多数都是持反对意见的,认为女子不可在外抛头露面,又怎能与他们一样成为朝廷命官呢?!
尤其是那些固执又保守的老臣,恨不得以头抢地血溅当场,好劝谏永和帝收回成命。
然而楼珏只是看着底下的一众大臣,不咸不淡地笑了笑:“朕一言九鼎,圣旨已下,若是当场收回,岂不是就成了言而无信的君主了?”
朝臣们不敢反驳,却又一直梗着脖子坚持己见,不肯退让。
楼珏嘴角的笑收敛了一些,“看来你们是要来做朕的主了。”
见她面露不悦,朝臣们才忙跪地直呼“不敢”。楼珏知晓此事不会太过容易推进,但今日她的旨意已经颁发了下去,即便再不易,也不会再更改。
她没再理会底下的一众人,挥一挥衣袖,留下一句“退朝”便慢悠悠地离开了议事殿。
果不其然,这群大臣散了朝回到家中,对自家的后院家眷下了令,这段时间不许她们任何一人外出。
如此一来,有些才名远扬的女子即便想要去太清书院试一试,也只能被逼着待在家中寸步不离。
这下子,气得孟溪梧又想撸起袖子将那群迂腐的老臣给狠狠揍一顿,好在颜吟漪在她身边及时为她顺了毛。
“你无需这么生气,万事开头难,而且人心总是会变的,只要慢慢来,女子亦能读书为官的想法一直灌输下去,那么总有人会接受的。”
她拍了拍女人的后背,一点一点的轻抚着,温柔的嗓音如同一缕和煦的春风,抚平了女人心中的焦躁。
“圣旨才下第二日,有人反对是很正常的事。”
“人心的偏见是一座大山,要想消弭,须得慢慢来,日积月累。”
孟溪梧沉静了下来,不再纠结这件事了。
夏日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便是窝在凉亭里吹着和风,也感到昏昏欲睡。
没一会儿院外脚步声响起,随后传来了杜若满是喜悦的声音。
“郡主!郡主!好消息!好消息!”
沐浴在阳光里的杜若跑得满头大汗,一进到凉亭,便擦了擦湿润的额角,她神采飞扬,眼神晶亮,直接爆出了刚刚新鲜出炉的好消息:“边境八百里加急,殿下率领的军队已经将丢失的应州城和丰州城给夺了回来!眼下正朝着最边界的泯州城赶去。”
在杜若夸张的描述下,广宁长公主殿下犹如杀神,领着一众精锐将云国打得屁滚尿流,狼狈不堪。
在杜若刚讲完时,婢女来报说宫里有赏赐下来,永和帝得知这一消息,喜不自胜,忙命人搬了许多库房里的奇珍异宝赏赐给长公主府。
一时之间,京城里一扫往日的惴惴之气,弥漫着洋洋喜气。
孟溪梧隔几日便会收到她的娘亲自边境传来的家书,知晓她平安,便也更加放宽了心,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京城设立女官一事上。
为着让更多人接受女官一职,皇后和一众皇家女眷亲自前往了太清书院,学识渊博的便授课讲解,精通理财算账的便拿起了书院的账簿……总之有了皇家作为表率,即便还有人认为这有点倒反天罡,但也不敢跑到皇后娘娘面前指责她。
如此过了大半个月,京城里的反对之声少了一些,对读书感兴趣的女子也开始与家中长辈商议,只不过绝大多数人都被勒令不许胡思乱想。
最后,在一众老臣以身体不适不上早朝来威胁永和帝后,年轻的帝王直接大手一挥,提拔了一些不算太过迂腐的臣子,并以不容置疑的态度颁下了另一道旨意——
永和二年起,设女子科举,与男子科举并无两样,只要是有学识的元陵女子,都可报名参加科考。
这一旨意一出,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举国上下都为之沸腾。
大多数男子自然是反对,小部分女子也认为这一举措有悖常理。
不过无论众人如何揣测,永和帝都态度坚决地将此事交代了下去。至于那些自以为德高望重的迂腐老臣,她一点儿脸面都没给,提拔了一拨又一拨人接替了他们的职位。
文武百官眼见着永和帝这是来真的,便也不敢再多言,缩紧了脖子,只想保住自己头上的乌纱帽。
朝廷大刀阔斧地进行了一番改革,朝中众臣职位调遣频繁,有人欢喜有人愁。
……
朝中官员变动临近尾声,边境又一道八百里加急的消息呈递到了永和帝面前。
只是在看了这一封奏折后,她脸上的浅笑消失得一干二净,连捏着信纸的手都在颤抖。
“……云国退守在泯州城内,本以为他们已是强弩之末,可不知为何,他们好似对长公主带领的军队布阵十分熟悉,在一次对阵时,从侧边包抄,我军准备不足,损失惨重,最后……最后一只箭射中了长公主……现在殿下退回到了池州城内养伤……军队事务一应由镇南大将军接手……”底下的传信兵声音低弱,虚弱中又夹杂着些许慌乱。
楼珏摆了摆手,让人将他带下去歇息。
殿内空寂无声,只听得她沉重的呼吸。
垂眸深思片刻,她吩咐身边的刘公公去长公主府传旨。
得到消息时,孟溪梧正在提笔写下京城的情况,封好了信纸便交到了文竹手中,让他传去边境。
目送着文竹远去,她看着屋外热烈的骄阳,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准备去接颜吟漪回家。
还未走到后院马厩,杜若神情慌乱地来到了她的身边,“郡主,皇上请您尽快进宫一趟。”
孟溪梧以为是楼珏要与她商议女官一事,拧了拧眉心后,只得放弃了自己前去太清书院接颜吟漪,将此事交代给杜若后,她坐上了入宫的马车。
傍晚的晚霞很美,斑斓的光彩涂抹在天际,折射下的光影笼罩在巍峨的皇城周围,使其看起来语法金碧辉煌,高不可攀。
孟溪梧如以往一般,快步进入了议事殿内。
刚朝上首的楼珏行了礼,便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看到绣着五爪金龙盘飞的靴子站定在自己面前,她诧异地抬起头来,“皇上?”
楼珏原本平静淡漠的脸上布满了忧愁,她一把扶起孟溪梧,沉吟许久,最后低声道出了长公主在边境受了重伤的事。
“……姑姑一向稳重,若不是受伤极重,她不会抛下一众士兵,自己回到安全的城池里养伤……”正因为如此,她才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孟溪梧愣了愣,“你说什么?”
冗长的沉默中,她缓缓回过神来,“我母亲受了极重的伤?!”
楼珏将密信摊开,递到了孟溪梧的面前。
一目十行地快速看完,孟溪梧心头一震。如楼珏所说,她母亲在战事上向来一丝不苟,即便是受了伤,也会强撑着在大后方指挥。可这一次她竟然同意回到池州养伤……?!
这很不正常。
或许……或许当时她的母亲已经失去了意识,所以才没有反对?
孟溪梧越想越慌张,心里总是不平静。她捏紧了手中的信纸,咬了咬牙,语气坚定地开了口:“皇上,我想去一趟边境,可以吗?”
楼珏也是担忧不已,没有丝毫犹豫,便同意了孟溪梧的请求。
她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孟溪梧的肩:“你也要注意自身安全。”
宫门下钥前,楼珏的旨意便送到了长公主府内。她指派了一千士兵护送孟溪梧赶去边境,又点了户部侍郎押送第三批物资去往前线,以此作为了孟溪梧领兵出京的由头,暂时压下了长公主受了重伤的消息。
因着运送物资明日下午才出京,所以孟溪梧今夜暂时还不能离开。
她焦躁地回到府里,看到饭桌上摆好了各种菜式,可她连一点儿胃口都没有。又不想颜吟漪为她担心,便勉强扒拉了几口。
“怎么了?”见孟溪梧从宫里回来后就忧心忡忡,颜吟漪偏过脑袋,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可孟溪梧似乎没有听到她的问话,眸光闪烁,是在出神。
她搁下碗筷,点了点女人的手背,语气放得十分轻柔:“你怎么了?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从书院回来后,她便一直在小厨房里操持着晚膳的菜式,故而宫里的旨意还没传到她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