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终于抽出一点空的鹤云栎,开始安排松松的教育计划。
松松年纪还小,又有天寒之体这个挡路石, 修行上不用着急, 先把体质的问题解决了。
至于当前阶段的课程, 还是主要学习丹道吧。
和剑道比起来,云霄派的丹道还是很正常的。
第一节课是认识药草。
因为是第一次上课, 鹤云栎只按照药性规律挑选了三十种常用草药作为授课素材, 而授课的地点就选在倚松庭的药房。
他将松松搂进怀里,一样一样地将药材拿到他面前,让他观察药材的模样, 熟悉药材的气味与味道。
至于为什么要抱在怀里教, 鹤云栎也说不上来, 反正他小时候师父就是这样教他认药的, 所以他也就这样教弟子了。
“这叫百里霜。”
松松跟着念了一遍:“百里霜。”
“这叫丹茯苓。”
“丹茯苓。”
“这叫鹿衔草。”
“鹿衔草。”
统统认过一遍后他问松松:“记住了吗?”
松松点头:“记住了。”
第二次鹤云栎不再提示他。
看着递到面前的草药,松松偏头想了想:“白微。”
“葛上亭长。”
“青葙子。”
挑出的十个里面错了八个, 到后面松松直接就不开口了, 看来是忘光了。对于弟子惨不忍睹的学习效果鹤云栎没有责备, 而是笑着安慰:“第一次记不全很正常,我们再学一遍就好了。”
第二遍只说对了四个。
“已经有进步了, 要保持。”
第三遍退回了三个,而且还和前面两次记住的草药种类不一样, 是记住新的又忘了旧的。鹤云栎继续鼓励弟子:“没关系, 紧张的时候确实容易忘东西。师父再教一遍。”
第四遍五个。
第五遍四个……
鹤云栎找不到鼓励的话了, 并陷入了深深的忧虑:松松平时那么聪明, 怎么会记不住草药呢?是不是脑袋的问题?难道是那种在某些方面智商奇高,但在其他方面却很差劲的偏科天才?
他并没有因此嫌弃松松, 只是为弟子的未来忧心,连草药都记不住,怎么学炼丹啊。
要不要给松松炖点补脑汤?
这个下来再说,今天再教一遍吧。
最后一遍教完,松松也只记住了六个,还不保证明天不会忘。
孩子的学习进度就这样,也不能逼急了。
鹤云栎惆怅叹气:慢慢来吧,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他们需要熟悉的药材又不多,哪怕一天认一样,认个百来年也就认完了。
“学累了吧,要不要和师父一起出去走走?”
松松迅速点头,一双眼亮晶晶的。
果然还是孩子,喜欢玩。
帮松松做好出门的准备,鹤云栎又去找应岁与说了一声。原本想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散步,但看到师父正在忙便取消了这个打算。
应岁与正在写信,已经斟酌了一个上午还没写好,身边散落着被废弃的草稿。
什么信这么难写?
鹤云栎瞅了一眼,桌上的信封落款是东洲。
他诧异:“师父要给陌阿叔写信?”
这可真少见。
应岁与:“嗯,是给他写的。”
陌三千把他的讯印删了,他用传讯法器联系不上人了。他现在在思考如何在不认错、不服软、不道歉的情况下让陌三千把他的讯印添回来。
毕竟以后说不定还用得着呢。
鹤云栎浑然不知二人的别扭,只道:“帮弟子在信里添一句给阿叔阿婶的请安吧。”
“知道了。”
应岁与眸光一转,陌三千现在不想理他,但总不能也不理阿栎。
有了主意的他开始下笔。
……
鹤云栎带着松松在门内走了走,他们分别去大师伯的静思堂和三师伯的闭关地坐了坐,之后又去灵兽苑看了看灵兽,最后到了藏书阁。
这里主要是鹤云栎想来,他想瞧瞧公皙靳适应得怎么样。
他敢插手叶清的修行,安排松松的仙途,却对公皙靳,连提建议都要多加思量。还是因为重生类男主的特殊。他们前世大概率已经经历过修途,对种种事物有一套自己的看法,未必需要别人的指导。
因而没摸清楚公皙靳的性情前,他不敢贸然凑上去刷好感。适得其反就不好了。
他先给松松找了一本有图画的故事书,让他自己在一旁看会儿书。自己则叫来了管理藏书阁的傅限,了解公皙靳的近况:“公皙靳这几日在藏书阁的工作怎样?”
“还行吧,叫得动。”
“他有在修炼吗?”
“有,每天练两刻钟。”
鹤云栎向他确认:“两刻钟?”
确定不是两个时辰而是两刻钟?
“没错,两刻钟。”第一次看见公皙靳屁股还没坐热就起来的修炼时长时,他也惊了。
别人饭后散步的时间都比他长。
傅限原本以为自己就是云霄第一懒了,结果来个比他更懒的。
可恶,连这种名头都要和他抢!真不知道掌门师兄青睐这个人哪里。
鹤云栎也有些摸不准了,在他概念里,男主有各式各样的,但没有一个疏于修炼的。
他对公皙靳是男主的确信程度下降了一成。
他又问:“每天只修炼两刻钟,那他其他时候在干什么?”
“没事情做就看看书,不看书就逗野猫,或者和野猫一起晒太阳。”
看书?
公皙靳喜欢看书?
鹤云栎觉得这是个突破口,一个人对书籍的选择,往往透露着他的态度观点。这是一个很好的了解公皙靳精神世界的机会啊。
“他都看些什么书?”
“《神女无心:妖女追妻路》,《娇软圣女的冷面仙妻》,《百合危情,我的霸道老攻》……”
鹤云栎越听越不对劲,打断他:“这些书讲什么的?”
傅限双颊飘上一抹诡异的红晕:“是……是讲两个女人谈恋爱的。”
诡异的沉默足足持续了好几息,鹤云栎艰难开口:“我们门内,有这些书?”
“之前没有,现在有了。”
公皙靳这个人还怪好的,有好东西从来不藏着的。带来的书看完后就随手放入书架,弟子们经常能在找书时发现意外之喜。云霄记名弟子间也兴起了一股寻找借阅此类书籍的风气。
“其实还挺好看的。掌门师兄要不要带两本回去看?”
有几本书傅限想要强烈推荐。
“额。”鹤云栎婉拒,“师兄没有时间看。”
目前能知道,公皙靳其人对修炼没兴趣、对各种术法秘籍也没兴趣,对钱有兴趣,但不多。唯一的爱好是看两个姑娘卿卿我我的书。
完全无法理解的精神世界啊。
鹤云栎决定礼貌地关门离开,不要打扰:算了,刷男主好感度也不一定非要了解他在想什么?多关注男主的状态,及时提供帮助应该也可以。
他吩咐傅限:“把这些书找出来,专门设一个类目存放。其中属于弟子自购的,问他们要不要拿回去,不要就按市价补给他。再另外采买一些。
喜欢用不着偷偷摸摸的,师兄虽不能理解你们的喜好,却也不是那么古板的人。”
傅限:“啊?”
“‘啊’什么?”鹤云栎疑惑,自己的命令有问题吗?
傅限忙改口:“弟子遵命。”
傅限深深叹了一口气。意识到后面可以光明正大借阅到这些书后,他顿时觉得兴致缺缺、索然无味。
——掌门师兄还是不懂,有些东西就是要偷偷摸摸的才刺激啊。
告别傅限,鹤云栎转到后院寻找公皙靳,松松也抱着书跟了过来。他非要在有鹤云栎的地方看书,似乎生怕自己师父丢了。
公皙靳正躺在一个石头上午睡,鹤云栎走过去:“在云霄可还习惯?”
听到他的声音,石头上的人被吓得跳了起来,活像身边被突然放了根黄瓜的猫。
鹤云栎也被他惊得默默后退了一步。
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公皙靳平复心情,回道:“多谢掌门关心。还不错,挺习惯的。”如果鹤云栎不来就更好了。
说话间,他小心朝鹤云栎身后望了一眼,确认跟来的是“徒弟”而非“师父”才松了一口气。
自从那天意识到“魔主就在我身边”后,他的心境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新人生要“活出人样”,变成了“以人的模样活下去”。
一旦他身上的秘密被魔主发现,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且不说自己所知的关于未来的事对魔主的吸引力,他身怀的魔主传承也是一个大雷。虽然在客观视角他是获得的是无主的遗产,但谁能保证在魔主视角不会把他看作“窃贼”呢?
毕竟邪道中人的普遍思维就是:“我”的东西永远是“我”的,没有“我”点头,就算“我”死了,别人也不能拿。
综上所述,公皙靳决定一切以“苟”为上,绝对不和魔主出现在同一场合,绝对不进入魔主的视线,绝不让自己的名号传入魔主耳中,将魔主方圆百丈内化为生命禁区,绝不踏入,安稳活到见到前辈。
而被他与魔主一起列入“严重警报”名单的还有他们光风霁月、温文尔雅的掌门。
开玩笑,这可是魔主唯一的亲传弟子啊!
而且据傅限说他们师徒的关系非常好,“经常能在掌门身边看到应师叔”,“掌门只要半天没回去,就能看到应师叔走出倚松庭,逮着人问掌门去哪了”。
公皙靳简直要窒息了。
幸好他没有因为对谦谦君子不感冒就对鹤云栎无礼,否则现在坟头的草怕是都发芽了。
但他想不通,这对性情与正义值都天差地别的师徒怎么凑到一起的?
魔主手段极为狠辣,对于不听话者,动辄赶尽杀绝,别人统一邪道靠合纵连横,整合势力,而魔主一统邪道靠把自己以外的势力杀光。
本来就在正道阴影下小心苟活的邪道,在他出现后更是一衰再衰,百派凋零,唯有他的魔宗一家独大。但在他死后,魔宗就覆灭了,此后千年,邪道都没能恢复元气。
按理说,这样的人教出来的弟子绝不会是好相与的人物,但这位鹤掌门,即使他抱着偏见也找不到半点不是。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
这是位圣人!
所以才不会被魔主的恶性影响。
公皙靳怀疑:如果不是被魔主养大,这个人是不是能成圣啊?
不过换个反向思考。
他不是怀疑魔主是重生的吗?会不会是魔主重生后特意将自己“有成圣潜力”的死敌收为弟子,阻止其成长起来?
等等!这剧情好像有点熟。
哦,不好意思。这是《佛魔双姝》的内容,昨天晚上看的。
“有没有定好修行的方向?”
鹤云栎的询问传来,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定方向?
他现在连修行都不敢,还讨论什么方向?
他的心法与功法几乎都来自魔主传承。魔主现在还没死,在他眼皮子底下修炼他的独门绝学,被发现了扒皮都算轻的。修行得越快,他钉墙上越快。
当然,他也没亲眼见过魔主扒别人的皮。
魔主鼎盛的年岁也是他最为落魄的年月,当时他连活下去都难,自然也没空关注修界风云。对于魔主的了解都来自后来的下属描述。
在他们的描述中,这位魔主手段极为凶残,无论是对正道还是邪道,落到他手上都是死无全尸;而到云霄后,众弟子对他的描述也都是:这云霄谁都能得罪,唯独应师叔,万万不能得罪。
小命要紧。
修什么炼?不炼了,摆烂了。
公皙靳客气回道:“弟子愚钝,定方向对弟子来说还为时过早。”
他紧张地看了看天色:祖宗啊,快回去吧,别让你师父找来了!!!
鹤云栎以为他是没有在藏书阁中找到满意的典籍,于是建议:“如果藏书阁没有满意的典籍,我住的地方还有不少藏书,你有空可以去看看。”
公皙靳心都被捏紧了:去魔主的私人书房?以什么方式?墙上的挂件?还是垫脚的毛皮?
他强撑出气定神闲的模样,拒绝:“多谢掌门美意。其实您用不着忧心我的修炼进度。我最近在感悟撸猫之道,已隐约有了一点心得。现在这一片的猫都唯我马首是瞻,下一步我决定带他们去找个野狗帮派,展开一次试炼性质的种族战。”
撸猫之道?
是驭兽术的某一流派吗?
鹤云栎听不懂,但见他说的头头是道,姑且也就当做一派正经修炼法门吧:“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不必拘谨,尽管来找我。”
公皙靳恭敬应下:“弟子会的。”
他永远也不会的。
见和公皙靳也聊不出什么,鹤云栎简单嘱咐了两句便抱上一直在旁边专心看书的松松走了。
俩师徒前脚走,后脚公皙靳就冲回藏书阁,抓住傅限叮嘱:“下次掌门一到藏书阁,就立马传讯告诉我。”
傅限被他搞得莫名其妙:“你要做什么?”
“提前跑路。”
“为什么?”
公皙靳飞速思考着理由:“你知道掌门为什么自掏腰包给我开五千灵石的补贴吗?”
“不知道。”
“因为我是他朋友的姐姐的道侣的兄弟的姑姑的外甥的姨娘的女儿的继子。”
傅限:啥?
公皙靳不待他厘清这段关系就继续说道:“你知道我们这种关系很尴尬的,我虽然感激掌门,但却并不很想面对他,你理解我的心情吧。”
被说昏头的傅限愣愣点头。
公皙靳:“所以下次掌门再来,提前告诉我好吗?”
傅限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这事很麻烦的,要是被掌门师兄发现了……”
“五十灵石。”
“一次?”
“一个月。”
就这?一个月五千灵石的人这么抠门?
傅限再度低下头:“这事真的不好办,我一直非常敬爱掌门师兄的……”
就是传个话,这家伙还想要多少?
但为了自己的安稳生活,公皙靳还是涨了价:“一百灵石。”
傅限还在叹气。
公皙靳咬牙:“一口价,三百灵石一个月。”
“成交!也就是看你人不错,我才会答应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让公皙靳更恼火了,他暗暗在心里记了一笔:以后这小子看书,自己必定在旁边剧透。
……
回到倚松庭后鹤云栎总觉得这样不行。
公皙靳待他一直很疏离,多次接触都是礼貌有余交心不足,而自己和他又没有共同语言,无法兴趣爱好入手。
若只是细水长流地提供帮助,又可能无法在师父遇到
危险前刷够好感度。
毕竟公皙靳遇到危难时他未必一定在,在也不一定能帮其解决问题。
不能这样下去,必须做两手准备!
冥思苦想之下,鹤云栎灵光一闪:有办法了!
这天晚上,趁着夜深人静,他再度套上了那身黑袍,左右看了看,又拿出了师父给的面具带上。
没错,他要用“黑袍人”的身份去接触公皙靳。
办法不在乎新旧,好用就行。
而如果套马甲不好用,又凭什么能成为话本里的经典套路呢?
做好准备后,鹤云栎轻车熟路地来到弟子院,找到公皙靳的房间,传音入密:【公皙靳。】
被叫醒的公皙靳脑袋一盖,继续睡觉,他并不好奇来的是什么人,也不担心会出事。
——魔主在这里,能有什么事?
鹤云栎继续传音:【我有事与阁下商量,还望出门一见。】
语气态度还挺有礼貌的。
但公皙靳不想见。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鹤云栎不禁疑惑:人真的能睡这么死吗?
无奈之下,他只能掏出玄天鉴,自行打开了房门。
没错,从宇文佾手上得来那个玄天鉴。师父倒没有说把这个法器送给他,但带回来后就扔在了宝库,直接拿来用就是了。
人都进来了,公皙靳只能从床上坐了起来,装出刚被吵醒的模样,询问:“你是什么人?”
鹤云栎开口便是:“我观察你很久了,你果然就是重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