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忠文回家待了个两天，又往他值班的那小区去了，说是过年自愿值班三倍工资。
易家淼也没怎么管，过年也没什么特别的，尤其是今年他爷爷奶奶被他住外地的大伯接去一起过年，没团聚的时候就更不像过年了。
大伯没问他和易家晴要不要过去一起过年，按理说他们也该是和自己亲爸过年的。他们跟大伯没什么联系，就算问了，他们过去不尴不尬的反倒过不好年。
学校就给了几天假，易家淼这几天没出去的时候就把布置下来的作业写了写，就是没写完。他准备回去和张光云的换着抄。
大早上的上学的时候还不至于有什么情人节的氛围，等易家淼放学之后就挺明显的了。尤其是过年赶上情人节，路过几个稍微有点儿氛围的餐厅，都看得见里面人都坐满了。
和贺欢见到面的时候已经是下了晚自习之后了。
平时都是易家淼等贺欢等得多，今天换成了贺欢等。又因为这是个特殊日子，贺欢有点期待。
他抬起手看了眼表——他已经把黑色的那块表戴上了——易家淼应该马上到了。
“贺欢……欢？”易家淼从后往前绕到了贺欢面前，“咋回事啊！”
“家淼淼，就这回事啊。”贺欢听得好笑，倚着电灯柱看他。
易家淼揉了把贺欢的头发，“怎么突然把头发剪这么短啊。”
他刚刚一下都没敢确定这是贺欢，还绕到了贺欢面前看。贺欢原来的头发是可以扎起来的，现在剪短到了不过耳的长度，甚至还烫了一下，有点波纹和纹理感。
“应该还行吧？”贺欢挺久没换发型了，今天白天的时候去剪了个头发，现在还没适应过来。
原来是感觉长头发比较个性，现在好像也没这个执念了。
“岂止还行，”易家淼一顿乱夸，“帅裂了烙铁！我靠，第一次见到男的长头发好看短头发还好看的，你这发型这么挑人都……”
“行了行了……”贺欢都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了，“别说了，去吃宵夜了，你车呢？”
“这儿呢。”
易家淼往前走了走，贺欢才注意到他背了个书包。平时易家淼上课的时候不怎么背书包，有要带回家的书就放前面车筐，试卷就叠一叠放口袋里。
贺欢摸了摸塞在自己口袋里的礼物盒。口袋被盒子塞满，外套看着都顶出去一块了。
他坐在后座，伸手戳了戳易家淼的背包，没戳出什么结果，就感觉他背着的东西挺大块的。
贺欢猜不出来是什么。
易家淼似有所感，扭头看着贺欢，“我背包里的是礼物，别偷看啊。”
贺欢抬手把他脸推回去了，“啧。”
大晚上的，易家淼第二天还要上课，这情人节只能将就过。
易家淼和贺欢去了他们最常去的家附近的大排档吃宵夜。现在天气冷，店家还挺贴心地给架在人行道上的那些桌椅围了塑料布挡风。
“我们坐外面吧，外面人少。”易家淼说。
贺欢还是第一次听易家淼主动说去人少的地方……什么礼物还需要避着人？
易家淼不仅挑了外面，还挑了外面最边边的位置，甚至连点菜的阿姨一开始都没看到他们俩坐在那儿了。
等阿姨把热茶上了上来，把菜点好了，易家淼还镇定自若地先烫了碗筷，又倒了茶。
贺欢端着那杯茶暖手，看着易家淼把放在旁边的背包抱到了怀里。
开始了开始了！贺欢在心里呐喊着。
易家淼突然抬眼看着贺欢，“期待一路了吧。”
贺欢都没来得及把眼神收回去。
“别太期待了啊！”易家淼也不知道掏什么，一只手在包里掏了老久，边掏边说：“不是什么太牛逼的礼物……”
“谁收礼物看礼物够不够牛逼的……”贺欢哭笑不得，“而且哪有让人别期待的。”
“怕你期待值拉满了，待会儿一看，就这？先降低你的期待。”易家淼终于掏好了，“来了啊。”
“来。”贺欢都有点紧张了。
“噔！”易家淼自带音效，伴随着一阵塑料纸的声音，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小束淡绿色的花。
“这什么花？”贺欢没想到易家淼还会送个花搞点浪漫的……也没太浪漫，还有点诙谐得可爱。
贺欢笑了笑，把花接过来看了看。花是很淡雅的绿，很柔和很低调。
贺欢把花凑到鼻尖闻了闻，“好像有点香味。”
“花店老板说是洋桔梗。”易家淼说，“感觉送红玫瑰落俗了，就挑了这个……重点不在这个上面啊，这个就是增加点过节的氛围。”
易家淼把花从贺欢手里拿了放到桌上，刚想从包里把他真正的礼物掏出来。
“炒河粉。”上菜的阿姨哐地把一碟河粉放到他们桌上，又没忍住一直往桌上那束花看。
“怎么了阿姨？”易家淼被迫从礼物里抽身，抬头看向那个阿姨。
“没事。”阿姨走开了。
“继续。”贺欢说。
易家淼把那碟暂时无人问津的河粉推远了，终于把放在书包里的一个有他头那么大的方盒子拿了出来。
他刚想掀开盖子，贺欢按住了，“不是我的礼物吗？我来开。”
贺欢很想看看是什么东西，这么大一个。
易家淼笑了，把盒子往贺欢面前移了移，“行，你来开。”
贺欢坐直了。
他看了眼易家淼，然后把盖子打开了。箱子里头还塞了几块固定的泡沫。
贺欢把最顶上的泡沫拿出来，往里头看了看。
“这是……生态瓶吗？”生物书上甚至有介绍过怎么做，但贺欢从没想过有人会送他一个生态瓶。
“嗯……”易家淼回应得不太确定。
坐着不太好拿，贺欢站起来把瓶子端出来了。
瓶子是一个斜放的烧瓶样式的玻璃瓶，底部铺着细沙，然后是漂亮的彩色碎石，水草长在石缝中，绿意特别有生机；还有松塔和一些蓬松的草之类的装饰点缀在其中，还没有半个手指大的小鱼躲在水草里。
但贺欢知道了易家淼为什么没有说这个是生态瓶，这里头的东西都不是活的，是易家淼拿假草假鱼做出来的仿生态瓶。
“你这个是怎么固定的？背了一路都没散！”贺欢并没有因为发现这个生态瓶不是真的一个小的“生态圈”而失望，反倒是观察起了生态瓶手工。
这不会是买的，肯定是易家淼自己做的。
“用胶水……”见贺欢很有兴致地凑近了打量，易家淼说：“其实说生态瓶也不太准确，因为虽然我一开始是想做生态瓶的，但我担心做不出来可以放太久的生态瓶，我希望它永恒。”
“永恒”这话太重了，不适合在一对年轻的恋人之间出现，但一个礼物的“永恒”，只需要在收礼物的人需要的时候存在，就是永恒。
盒子里还有一个贺卡，贺欢拿出来看了。
贺卡里就一句话——
送你一个小世界。
贺欢沉默了一下，抬头看着面前被风吹得哗啦哗啦响的塑料布，“这地方真不适合搞浪漫啊。”
“算计过的就没有浪漫主义的随性奔放了。”易家淼撑着脸看他。
“抱一下。”贺欢扭头看着易家淼。
“好。”易家淼笑笑，搂了他一下。
“早知道我的礼物就先送了，现在送不出手了。”贺欢说。
“说什么屁话，”易家淼开玩笑道，“快拿给我，别想白拿我的礼物啊！”
贺欢把现在属于他的生态瓶和贺卡都放回了盒子里，拉了张椅子过来放他的礼物。
“我送你的比较普通……”贺欢刚从衣兜里把盒子掏出来。
“这个瑶柱粥谁的？”刚刚上菜的阿姨端着托盘过来了。
贺欢顿了顿，“我的。”
易家淼没忍住笑了笑。
“瑶柱粥，”阿姨把瑶柱粥放到了贺欢面前，又把另一碗放到了易家淼面前，“虾粥。”
“好，谢谢。”易家淼说。
贺欢目送着阿姨一走，马上把手里的礼物盒递给了易家淼。
“我看了啊。”易家淼说。
贺欢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看吧。”
易家淼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心中有数，打开了盒子。
“还可以吗？”贺欢轻声问。
易家淼直接把手表戴在了左手手腕上。
“喜欢极了。”易家淼拿出手机打开自拍，特意拉了拉袖子露出贺欢送他的手表，“来拍一个。”
“哦……”
“看我动作，注意我们的情侣表。”易家淼背着手冲镜头比了个剪刀手，非要贺欢学着他这样摆pose。
贺欢刚比好易家淼就拍完了。
“淼淼？”贺欢疑惑。
“拍完了啊！吃宵夜了！”易家淼瞄了眼照片，拍的时候贺欢还没反应过来，拍得有点呆，但私心让他不想重拍，太可爱了。
贺欢啧了一声。
离家不远了，易家淼和贺欢准备转悠一圈再回去，就没开停在大排档门口的车。易家淼准备回家的时候路过这儿再把车开走。
有点儿冷，但还算可以接受。街上没什么人，路上只零星开着一两家马上准备打烊的店。
贺欢一只手提着装着礼物和花的袋子，一只手插进易家淼的衣兜里和他牵着。
他们走得很慢，听着脚步踏在地上的声音，也在漫无目的地聊：今天的粥挺不错，那边的水果店老板会免费帮切水果，希望能过完每一个能过的情人节……
贺欢喜欢这样的夜晚，脑子放空了，什么复杂的都不想，只低头盯着步幅和频率都相差无几的两只脚迈出一步一步。
“后面没什么这么……”易家淼想了想措辞，“谋杀光阴的时间了。”
“你今晚的确是挺雅致啊。”贺欢感叹道，声音放低了，“‘谋杀光阴’……”
易家淼笑笑，“今天是有点文艺哈，可能是上了一天课，被高考的紧迫感打通了任督二脉。”
“加油，等你高考的时候，我去给你送考。”贺欢说。
“你说的啊，不准缺席，”易家淼记下了，“要不你穿个红衣服，意头比较好……好像有些老师家长会穿旗袍送考，寓意旗开得胜……”
“嗯……嗯？”贺欢声调一下拉高了，不可置信，“你还想让我穿旗袍？”
易家淼一挑眉，他刚刚没想，这会儿是真想了，“应该还挺……”
“贺欢！”前面突然传来一声厉喝。
贺欢马上条件反射把手缩回去了，脑子里腾然而起一阵阵蜂鸣声。
易家淼因为贺欢这突然的动作一愣。
贺欢对这个声音无比熟悉。
是老妈。
老妈开着摩托，摩托把手上还挂了一兜猕猴桃。
她停在他们面前不到五米的地方，侧身看着他们。贺欢今天刚剪的头发，她在他们身后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站在外面的是贺欢，但从后视镜里瞥见贺欢的脸和他的动作的时候，她猛地刹了车。
贺欢往前迈了一步，挡在了易家淼面前。
“……妈。”
家里明明还一大堆走亲戚的时候拿来拿去的苹果橙子火龙果，但她今天不知道怎么就想起贺欢喜欢吃猕猴桃，想着过来这边的水果店买一点。
倒不如不来。
老妈的脸色一下变得非常难看。她刚刚本来还存有一丝希望，两个男生直接不讲究什么，勾肩搭背搂搂抱抱——牵个手都正常。但贺欢这么一副如临大敌还有心护着的样子，她还能有什么不懂的。
老妈剜了贺欢一眼，对他说话的声音是强忍怒气的颤抖，“马上回家。”
她没再看他们，嗖地一下开车走了。
“……贺欢。”易家淼甚至没敢太大声。
贺欢才反应过来似的，转过身看着易家淼，表情是掩饰不住的慌乱。
易家淼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这一出他们谁都没想到。
“怎么办……”贺欢大脑一片空白，他没想过这么快就会被家里人知道，而且老妈这反应还不是可以那么顺利能让他逃过去的意思。
易家淼也有点乱，攥着贺欢的手，“我陪你……”
“不行。”贺欢都还没听易家淼的打算就马上说，“我妈已经很生气了，你来只会更触霉头……更何况这事跟你没关系。”
“跟我没关系？”易家淼一听这话都傻了，“我们不是在谈恋爱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贺欢赶紧说，“我的意思是，这个事本质上只是冲着我的，跟我妈出柜那应该是我自己的事……”
易家淼看着他，没说话。
“我先回去……我看看我妈的口风，”贺欢冷静了一下，嗓子有点发紧，“现在还是年内，我爷爷奶奶还在我家，这会儿已经睡下了，我妈不可能打我骂我，只会是谈话，应该没事的。”
易家淼皱着眉，但又有些无力。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别愁了，”贺欢强作镇定，“陪我再走一段吧。”
易家淼勉强笑了笑。
两个人安静地走着，说不出什么话了。
在走到离贺欢小区没多远的地方的时候，贺欢突然拉着易家淼拐进旁边一个巷子口。
他很少有太多激烈的情绪，但这会儿实在是忍不住。
他把易家淼推到墙上，对着他的嘴就亲了下去。顾及不上什么温柔和享受，只是在紧张之下像无措的困兽，相互之间舔舐皮毛。
这个有些粗暴的吻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但贺欢退开的时候，易家淼的嘴唇上有一个被咬破的痕迹，这会儿才慢慢渗出一点血丝。
易家淼没管，只看着贺欢，“有事给我打电话发信息，我随时过来。”
贺欢扯了扯嘴角，“嗯。”
他答是答应了，但肯定不会随时找易家淼。易家淼已经开学了，还正是关键的时候，他不愿意让自己影响到这个时候的易家淼。
易家淼看着贺欢走进小区门口。
他沉默地找到了贺欢家的窗口，望着那点没变过的灯光站了很久，直到易家晴打电话叫他回去。
易家淼睡不着，不知道贺欢那边什么情况，而贺欢直到一点多了才给他发了信息。
—跟我妈聊了一下，太晚了，没细聊
—你睡觉吧，明天还得上课
要是只有第一条信息，易家淼估计还真信了。但贺欢发的第二条信息就说明，这信息完全是因为猜到他只顾着担心没睡觉，为了安抚他才发的。
更何况距离贺欢回到家已经快一个小时了，没细聊还能聊这么久吗？
易家淼心情有点复杂，但也只是回了句“好”，又苍白地让他有事就说。
贺欢还给他发了一个“嗯嗯”的兔子俏皮点头的gi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