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家淼把车停在单元门口，“我上去拿。”
“要一起拿吗？”贺欢坐在后座上很真诚地看着下了车的易家淼。
这话问出来就是他不想上去的意思了。
易家淼笑着看他犯懒，“不用，这车把挂不了两兜，待会有得你提的。”
“好的那我就不上去了。”贺欢挥挥手，“您请。”
易家淼动作很快，提着两个大红袋子下来了。
他把烟花往地上一放，从外套口袋里先掏出了一坨橘色的毛线。
“给你拿了双我的手套，戴着暖和点。”易家淼把手套抖开了，递给了贺欢。
手套是五个手指头全包住那种，是厚墩墩的毛线编的手套。贺欢直接戴上了，手套的保暖功能暂时还没发挥作用。
贺欢看了眼易家淼手上的看着跟这个橘色手套是一套的黑色毛线手套。
易家淼细心但没完全细心，难道还能指望冰块戴了个手套就能自己发热吗！
易家淼跟知道了贺欢想的什么似的，握着贺欢的手搓了几下，“待会儿不用吹风的时候就不冷了。”
“哦……”贺欢点点头。
“来，你先下来，我掉个头。”易家淼指挥着，“你先拿着。”
贺欢下了车，提起易家淼那两个袋子掂了掂，往边上走了走，“还有点分量。”
“正常，我买了两个砰砰砰的那种大礼花。”易家淼转了个弯，嗖一下开着他的小电动窜前面去了，豪迈一喊：“上车！”
烟花都提手上了，贺欢有点兴奋。
他赶紧过去坐上了，拍拍易家淼的背，“出发！”
车刚开出没几米，小区门进来一辆黑色的小轿车。
小区门有点小，易家淼没跟那个车挤着走，让在一边想等它先过了。
然后那车就在他旁边停下了，车窗还缓缓放下，里头坐着一对中年男女。
后座上的车窗也放了下来，一个小孩探出头来。
？
易家淼刚想问这是想干嘛。
“姑姑姑父，”坐在后面的贺欢突然说话了，“你们这么快回家了？”
姑姑姑父？易家淼有点茫然。
贺欢正好和坐在驾驶座上的姑父对视，此情此景也说不上来怎么会有点紧张。
“嗯，这个点你爷爷奶奶也要休息了。”姑父抬了抬眼，看向了易家淼。
“叔叔阿姨过年好！”易家淼弯了弯腰，冲着车里的姑姑姑父热热闹闹地打了招呼。
“好，过年好！”姑父马上笑着回应。
姑姑也在打量着易家淼，又问：“你们出去玩吗？”
“嗯。”贺欢说。
贺欢似乎没有再继续说的意思，易家淼回答道：“是啊，我们去放烟花。”
“去那边小广场是吧……”
姑姑还没说完，小表弟就急切地问：“表哥，你提着的是烟花吗！”
“对。”贺欢点了点头。
小表弟激动地喊着：“我也要去！”
旁边的大表弟比较沉稳，倒是不至于激动到扒着车窗闹着要去，但小表弟这么闹腾就够吓人的了。
贺欢和易家淼难得的二人世界，必然不可能让个小孩插足。没等贺欢想出理由拒绝小表弟，还是姑姑比较及时雨。
“不准去，十点钟都得给我上床睡觉。”姑姑丢下一句话，一转头又和蔼地对贺欢他们俩说：“行了，不多说了，你们去玩吧，贺欢别玩太晚了，早点回家。”
“好……”
“好嘞，叔叔阿姨再见。”
易家淼话音刚落，甚至没顾得上理姑父的点头致意，溜着边先把车开了出去。
“……我差点以为你的车要刮到墙了。”贺欢有点紧张地护着手里的两袋东西，“怎么不等我姑父先把车开走。”
他回头看了眼贺欢，“你对着你姑姑姑父这浑身不自在的，我不得赶紧先出去再说。”
贺欢一愣，“这你也看得出来？”
“回话只知道嗯嗯嗯对对对了，那还能不知道吗？”易家淼说。
贺欢自己都没注意，“我就想着快点结束来着。”
“也正常，”易家淼回想起刚刚被他们俩看的那几眼，“他们态度挺和蔼可亲的，但是就是很让人难受。”
刚还审视着，下一秒就笑容可掬，易家淼很难不难受。
贺欢一想，也是这么个感觉。
“我想起来了，他们是住我后边那个楼的吧？有时回家的时候好像会碰见。”易家淼有点印象。
“对。”贺欢点点头。
突然传来“嘣”的一声，贺欢马上抬头，又是第二声。
灰蓝色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一大朵有红有绿的炸开的烟花，一条一条的火星子热热闹闹地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消失在空中，没等天空暗下来，然后就又是一声烟花筒发射的声音。
“这方位……”贺欢看了看，“就是广场那边在放吧？”
距离很近，有种烟花雨马上要落到头上的感觉。
“对。还没到十二点就开始放大烟花了？”易家淼就跟烟花一霸地位被挑衅了一样，还身体前倾拧油门给车加了个速，“走，示威去，我那大烟花比这好看。”
贺欢直接被易家淼带动了，激动道：“走！”
小广场不远，拐两个弯就到了。
毕竟天冷，再加上小广场就是个普通的空旷的平地，其实人不太多。易家淼挑了块地方，跟附近的人稍微隔了点距离。
贺欢对这一块非常满意，边上就是台阶，很方便他们点完火坐着看，还能把整个小广场的烟花盛况尽收眼底。
“先放哪个？”易家淼打开袋子让贺欢挑一个。
贺欢才看见里面甚至有两把仙女棒和两盒摔炮。
“烟花？”贺欢有些茫然地把那两盒摔炮拿了出来。
“回忆一下童年。”易家淼说，“我小时候不敢玩带火的，只敢玩摔炮。好久没有这么胆小的时候了，回忆一下。”
“……哦。”贺欢点点头，避开那个巨炮烟花，随便拿了一个，“就这个吧，叫……超级水母？”
“行。”易家淼把塑料包装拆了，把引信顺了顺，让它竖起来方便点火，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便利店两块钱一个的一次性打火机。
他端着那个烟花放远了，回头目测了一下贺欢的距离，感觉差不多了。
“我点了！”易家淼喊。
“点！”贺欢也喊。
易家淼做好一个起跑的动作，打火机靠近了引信。
正等着打火机那清脆的“嗒”一声，后边突然轰的一声，又有人整了个大的烟花。
易家淼差点没给吓跪下了，赶紧点着了就往贺欢身边跑。
环境很嘈杂，那边大烟花升天的时候轰轰的跟爆炸似的声音炸得贺欢耳朵疼，但他居然好像能在耳边听到想象出来的那个超级水母的引信的滋滋声——即使他知道引信烧起来应该不会有太大动静。
贺欢坐在台阶上，整个天幕被照亮，绚丽的烟花涂满夜空；不远处的人来来往往，热闹非凡；易家淼点着的那个烟花真的像个水母，一团团闪着白光拖着不太明显的绿尾巴蹭蹭往上窜。
很漂亮，这个场景每一样东西、每一个人都恰到好处。
那边大烟花的动静还在继续，水母烟花升腾而起的白色烟雾铺在易家淼的身后。
他从雾中跑来，没往身后看，盛着盈盈笑意的眼睛只注意着贺欢。
贺欢感觉自己的心跳好像跟大烟花发射的频率一致了。
“这么看着我干嘛？”易家淼很开心，坐到贺欢身边看了眼烟花，又看向了对烟花不太专注的贺欢。
贺欢笑着摇了摇头，转头看着腾起的小水母。
今朝有酒今朝醉，他希望记住每一幕在醉时的场景。
易家淼两个最土也是最豪华的传统大烟花留到了最后，压准了十二点整点火。
咻地一下，小小的火团往上蹿，然后伴随着轰的一声，火花炸开，洋洋洒洒铺满眼前的天空。
往天空看，起码还有三四处同样放着这样的烟花，旁边还有人烧了一串长鞭炮，直接把分贝拉满。
“过年好啊小贺同学！”易家淼跑回贺欢身边坐着，一把拉起他的手，在他耳边喊完还在他脸上吧唧了一口。
他这一下跟个窜天猴冲着贺欢脸上发射了似的，把贺欢亲得都歪了歪。
“哎呦！小易同学也过年好！”贺欢笑着说。
“过年好。”
？
谁呢？
易家淼扭过头。
鞭炮刚放完，耳朵还是有点嗡嗡的，但听见面前这老太太讲话还是不难的。
“……过年好。”易家淼说，“有什么事吗？”
贺欢也随之疑惑地看向了老太太。
老太太从怀里掏出一个叠起来的麻袋，憨厚地笑笑，非常有礼貌地问：“你们这个烟花筒还要不要了？”
“不要了。”易家淼说。
“好嘞。”老太太看着六七十岁，体质还很好，健步如飞直奔他们放着烟花筒子的那块哐哐捡。
“老太太看见了吧？”贺欢看着自己还和易家淼牵着的手问。
“应该看见了。”易家淼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现的。
贺欢叹了口气。
“大过年的，别叹气啊！”易家淼捏了下他的嘴，给他戳着嘴角戳了个笑容出来。
“讲意头是吧。”贺欢呲着牙笑了笑。
“嗯！”易家淼满意地笑了。
“……不过谢谢她还帮着收拾了。”贺欢转头看着老太太说，“这能卖钱吗？”
“都是纸筒，肯定能啊。”
两个人就那么看着老太太收拾完了，走向另一堆人。
烟花放完了，易家淼纠结了一下现在要不要回家，但又并不想和他分开。
“去吃宵夜？”易家淼提议。
贺欢没多想就答应了。只要不回家，就不会被分别的情绪追上。
年初一就在自家过了。
老妈平时早上还会催一催贺欢起床，今天大年初一就没催了，就是贺欢早上也没太睡好，天刚亮就有人开始放鞭炮了，贺欢强行入睡还梦到自己在打仗。
贺欢坚持打完仗再起床跟爷爷奶奶和老爸老妈拜年。
年初一对于老爸老妈来说，休息的意义比较大，毕竟一年到头也没几天休息的，而年初二就得开始走亲戚。吃完饭之后，老爸老妈陪着爷爷奶奶看了会儿电视就回房间睡午觉了。
贺欢把碗洗完了，准备出门。
那份礼物，是时候去挑挑了。
“爷爷奶奶，我出去买点东西。”贺欢说。
爷爷奶奶注意力一半在电视上一半在瞌睡上，被贺欢吵醒了应了声就又边瞌睡边看电视了。
也不知道听没听见我说话。贺欢嘀咕着，揣着钥匙出门了。
贺欢拎了个袋子从商场出来，边玩手机边走到公交站台等公交。
—你不是给易家淼送礼物吗？怎么还给自己买了一个？
为了保持一些神秘感，贺欢挑完了礼物没跟易家淼说，又憋不住想分享一下，先拍了给纪川看。
手表没一对男表这么卖的，贺欢就挑了两个同系列的男表，一个白的一个黑的，都是机械表，戴着上考场也可以。
买一对是到了挑手表那一刻才有的想法，贺欢也说不上来怎么突然想着给自己也来一个。
贺欢斟酌了一下，指尖在屏幕上敲着。
—没什么情侣的小物件，买一对戴着比较像情侣
纪川那头回了个问号，然后是一段语音。
贺欢以桥正里点开听了。
纪川倒是挺疑惑的，“你这个说法有点神奇，为什么要‘像’，你们不是本来就是吗？”
那的确。
贺欢陷入沉思，自己这下意识的一句话，逻辑基点在哪？
公交车到了，但没位置坐，贺欢走到后门的柱子那块站着，不知不觉就拧起了眉。
—我也不知道
纪川一看，大概是闲的，今天当定这个情感导师了。
Jc[语音]：你要证明你们是情侣吗？这也不通过一对手表证明啊，感情自己会证明。现在是你不喜欢他了还是他不喜欢你了？
贺欢都能从语音里听出他的疑惑了，就是单纯的疑惑。纪川看来这就是一个理所应当的事。无关别的什么，你喜欢我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了，那不就是理所应当的一对吗？
问题就是贺欢感觉不到那份理所应当。
贺欢空泛地透过后门的玻璃看着街上的行人，点下语音键的时候，一下还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街上有个小孩攥了个蓝色的鸟的玩偶，贺欢想起来上次和易家淼放风筝时的那个风筝。
当时的情绪只是压下去了，并没有消失，这会儿又开始翻涌。
“……没有这个问题。但是我感觉我和他有点差太多了。”他小声地冲着录音孔说。
Jc[语音]：你别跟我说你觉得你配不上他啊。
那倒也没有。
他们现在迈出了第一步，只是下一步在哪儿，他看不清。
纪川倒是误打误撞说到了贺欢心里想的事儿。
Jc[语音]：我们高中生谈恋爱难道还考虑现实吗？不就是谈的一份随心所欲吗？
贺欢清楚自己能和纪川当朋友就是因为他身上这种恣意，他很多时候都是处在理想化的角度去看待问题，面前似乎没有能拦住他的东西。纪川能说出这样的话也不奇怪。
甚至易家淼身上也有这种他触不到的感觉，无论什么事到了眼前，只管面对。
而他只会忧思重重瞻前顾后。
可能怕自己说激动了，纪川的信息又换成了文字的。
—不是哥们，你恋爱脑啊？
“恋爱脑”甚至是以前贺欢对纪川丢下自己表弟美滋滋地和詹晓约会的事时，悄悄下的评语，现在倒是被他无意中还回来了。
贺欢抱着柱子，心情有些复杂地扣字。
—抓不住的感觉你懂吗？就是明明看得见，但是远得好像没法走在一起
纪川想来想去给贺欢找理由。
—你觉得他成绩太好了，一毕业就会分手？
这种事读个几年书也见不少，贺欢一想，好像也有点这意思。
—那我得好好学一学，应该不会在一个大学，但起码在一个城市吧
—对，别等下他考个A大，你考个A大xx学院
又闲扯了几句有的没的，再确定了一下晚上见面的地点，贺欢又切到李凯他们的微信群里看了看。刚刚和纪川聊天的时候，那个群弹了仿佛几百条消息出来，贺欢不太懂他们这一堆人明明都在一起待着，怎么还能在群里发那么多消息。
群里面李凯发了几个照片，都是他们在玩的过程中拍的。不光看着他们像是去玩桌游了，还不止他们几个，照片里被镜头带到的还有几个生面孔。
易家淼不知道拿的什么牌，皱着眉翘着手一脸严肃。
贺欢往上翻了翻群消息，他们大概是攒了群朋友一起玩狼人杀，还看见易家晴说和朋友正在过去。
贺欢发了个感叹的表情包。
【唐帅帅】：贺欢来不来，家淼已经玩急眼了，快来安抚一下
【唐帅帅】：［图片］
贺欢点开图片一看，就见易家淼表情变得不是严肃了，而是郁闷。
他笑了笑。
【H】：不来了，我正在回家，晚上还得出去
人不到，但安抚还是得安抚的。
贺欢刚想私聊易家淼，易家淼那头就发信息过来了。
【1+】：去哪玩了？
【1+】：给我买礼物去了吗［/星星眼］
【H】：［/嗯嗯］
【1+】：给我看看！
【H】：［/no］
群里还在发信息。
【鲨鱼皮·king·你凯哥】：怎么家淼玩了玩手机更愁了？
【hh】：［图片］
【hh】：真不过来玩吗？@H
【鲨鱼皮·king·你凯哥】：你俩群名称改一个吧球球了，一个h一个hh的，头像还都是欧美男头，分不清了都
【韩·别管你哥·舟】：改好了［/呲牙］
贺欢看着李凯和韩舟的对话乐了好一会，把自己的群名称换成了自己名字，又把几个机位的易家淼的照片都存了下来。
想了想，贺欢挑了个虽愁但帅的照片做壁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