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产期将近, 许知意又梦到那本与她的生活有关的“故事”,阴魂不散。
而这一次,与之前那几次似是而非的幻境不同, 她真真切切看到了“自己”的死因。
“如果你跟我一起那么痛苦的话, 我可以放你离开。”
开车前往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的路上,女人第一次开口打破沉默。
她眸中不似往日的冷静,只有黑云压顶般的沉重阴霾。
犹如一把尖锐的刀刃,扎入心脏,让许知意喘不过气来。
但另一个“自己”显然不是如此觉得。
“好啊。”轻飘飘的回应, 陌生得可怖。
——这不是真的。
理智一再告诉她不要当成真实发生的事情看待, 可在看到裴清琰面上一闪而过的受伤时, 她内心难以遏制地开始煎熬。
车内气氛凝重得吓人。
忽然, 前方拐角处冲过来一辆卡车, 摇摇晃晃,像是失控了。
许知意听到刺耳的刹车声, 随后是亮到让人短暂失明的灯光。
她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是裴清琰将方向盘用力往另一侧打,尽量不让坐在副驾驶的她被撞到。
可惜为时已晚。
一连串的爆炸声响起,许知意诧异地看到身体飘了起来。仿佛上帝视角,俯瞰着下方发生的一切。
另外一个“自己”连尸首都没能留下。
她看到裴清琰在重症监护室里醒来, 整个人再没有之前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一下子被抽走灵魂, 只剩具空壳。
哀莫大于心死。
之后发生的事情,无非是将书本的内容化为现实。
许知意无数次想冲下去摇醒对方, 这不是真的, 可是,偏偏她什么也做不了, 像个看客一样看最坏的结果一一实现。
她甚至希望自己的意识在那场车祸中一并消失。
……
“老婆,再坚持一下!”
熟悉的嗓音让她恍如隔世。
还在梦里吗?
睁眼时,强烈的手术灯光使得她条件反射闭了一下眼睛。
这里是哪?
腹部的疼痛穿过大脑皮层,但根本不及那个梦带给她痛苦的万分之一。
消毒水夹杂着血腥味,她茫然地盯着天花板,眼前仍是挥之不去的梦境。
噩梦。
她在心底叹息,迷迷糊糊间,耳畔似乎传来婴儿微弱的啼哭声。
手术顺利异常,反而在缝合伤口时,她才后知后觉疼得不行。
“老婆,你辛苦了。”
伴侣俯身凑至床前,紧紧拉着她的手,额头竟不知不觉间冷汗密布。
许知意用最后一点力气将目光投向面露紧张之色的女人,随后坠入无边黑暗。
与梦里不同,这次是令她贪恋的温暖。
……
再度苏醒时,许知意总算能将现实与毫无根据的梦境分开。
她抿了一小口女人递来的温水,本能地要求,“阿琰,抱抱我。”
肌肤相贴,滚烫的热意顷刻间驱散了严寒。
问及她昏迷时发生了什么,女人可算有说不完的话:
“老婆,你昨天晚上快把我吓出心脏病了。突然说肚子疼,送到医院时,你已经疼得昏过去,然后紧接着安排手术……”
语调尽可能平缓,但其中的惊险溢于言表。
心中微动,许知意忍不住将指尖探向对方微蹙的眉心,一点点轻柔抚平,“阿琰,还好有你在。”
尾音哽咽。
无论是噩梦中那一遭,还是现在失而复得的喜悦,都足以牵动她全部心神。
“说什么呢,”女人自然地吻她,含糊不清道,“我一直都在。”
情绪稍微平复后,对方不无期待地问她“要不要看看女儿”。
许知意自是没有拒绝的理由。回忆起生孩子的崎岖过程,她还有点恍惚与不敢相信。
“叩叩叩!”
“进。”
护士将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抱来,小小一团,几乎看不见。许知意正欲伸手去接,却被身旁之人抢先一步,“我来抱吧。”
孩子正睡得香甜,小脸还有些皱,被裴清琰不熟练地抱在怀里时也没有醒,只是动了动握成拳头的小手。
怕吵醒熟睡中的女儿,许知意急忙示意护士再将其抱走。
直到门被关上,她才堪堪收回目光,强压下眸底的不舍。
“不再多看看吗,老婆?”
被说中心思,她瞟了一眼正在活动胳膊的伴侣,唇角翘起一抹弧度,“再过会我怕你抱不住。”
她当然能察觉出裴清琰的紧张,与过分的小心翼翼。而她自己何尝不是?
若不是身子没力气,她怎么也要抱一抱孩子。
刚才那短暂的几分钟,严格意义上是她第一次看到女儿。
一刹那,心头最先涌上的居然是复杂。不仅仅是血脉相连,这个孩子更是她与裴清琰这么多年的一个见证。
“阿琰,其实……在昨晚,我又做了之前那个梦。”
她靠在对方肩头,声音不觉充斥着干涩。
梦境的内容她不知该怎么去讲,也不忍复述,索性囫囵挑出几件事概述。
但仅仅是这几句话,都快要耗尽她为数不多的精力。女人始终耐心听着,在她说不下去时柔声安抚:
“既然那不是真实发生的事,老婆就当做了一场噩梦。现在梦境结束了,那些也不复存在……况且,梦与现实总是相反,我们刚有个可爱的女儿。”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当然,也在不断向好。
“比起担心那些虚无缥缈的梦,老婆不如想想该给孩子取什么名字。”
话锋一转。
“唔,取名么。”许知意发了会呆,眉间忧色渐渐褪去,重复道,“真的要让我来取?”
“老婆生的,自然是老婆来取名。”
裴清琰又给她倒了一杯水,语气轻快,“可以慢慢想,不着急。”
“我已经想好了。”
几乎没怎么犹豫,许知意拉过她的手,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写下三个字,“裴念昔。”
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年岁,都有裴清琰的参与。如果不是对方一次又一次地等她回头,她们不可能会走到今天。
何其幸运,没有错过。
“老婆想的肯定是好名字。不过,”女人停顿片刻,“让孩子姓许更好听些。”
“但我不想让我们的女儿跟那个家族扯上任何关系,包括名字在内,一丁点都不行。”
许知意垂下眼帘,唇边溢出些许苦笑,“我对自己的身世介意了很多年,在下一代,我不希望类似的事件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