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缓缓在跑道上滑行，引擎巨大的轰鸣声嗡嗡作响。
许知意摘下U形枕，托着下巴，歪头打量眼前完全陌生的航站楼。
六年了。
自她拒绝家里的安排，一意孤行出国追求梦想到现在，足足有六年时间。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若非恩师推荐她到国内研究所继续攻克新项目，她恐怕不会轻易选择回来。
回来……还有什么意思呢？
许知意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过去的事情如走马花灯在眼前闪过。
从小到大，她一路都顺风顺水，从未遇到什么波折，还有一个青梅竹马长大的未婚夫，两人相敬如宾。只可惜，在结婚现场，对方毫不留恋地抛下她与男友私奔，独留满座宾客窃窃私语。
而这份公然退婚在家族内部引发的影响不亚于海啸，一时之间，关于她的流言蜚语越传越离谱。明明是渣男未婚夫的责任，到头来被议论最多的还是她自己。
许知意疲于应对这千夫所指的场面，才决定出境避避风头。当然，促成她真正下定决心离开的，还有一个人。
“嘀嘀！”
手机才开机，一大堆消息便涌进来。
她先给大洋彼岸的好友们报个平安，最后才打开了家庭群。
不出意外，只有寥寥几句话，让她到达后直接回家。
“……还真是一如既往。”
许知意自嘲一笑，将手机关了锁屏。某种程度上，这里对她而言才是举目无亲的异乡。
好在，她已经习惯了。漂泊数年，她早已不是那个会为家人势利而寒心的小女孩。
翻出接机司机的电话，她一边询问对方到了没，一边跟着人潮向外走。
十六个小时的飞机，她累的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
“一杯美式。”
将墨镜摘下，许知意接过咖啡，轻抿一口。
苦涩很快占据了味蕾。她神色淡淡，脚步不停，继续向出口走去。
阳光在地板投下无数倒影，晃眼又看不分明。
本不该抱有期待的，可是在看到那抹熟悉的高挑身影，许知意觉得脑海里好像有什么突然炸开。
身体僵硬，只能看着对方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你回来了。”女人毫不掩饰眸中的惊喜，主动拿过她的小行李箱，低声询问，“只有这些？”
“嗯。”
许知意垂下眼帘，夺回自己的行李，“东西少，不牢裴总费心。”
她拒绝得坚定，态度也冷淡，无形中为裴清琰泼了一盆凉水，但再凉也转瞬被热情蒸发掉。
“我送你吧。”女人放柔语气，温声道，“我请了一下午的假，也跟伯父伯母说过了……”
“不用。”
许知意咬了咬嘴唇，后退一步，刻意与她拉开距离，“我订了车接机。”
哪怕过去六年，再次面对对方时，许知意还是会生出一股无力感。这种感觉仿佛深入骨髓，勾起那些她不愿意回想的记忆。
“那就取消掉，钱我来出。”
裴清琰不依不挠地挡在她面前，凤眸里满是认真，似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
六年不见，这人的脾气一如既往。
许知意轻叹一声，稍稍抬起眼帘，撞入那双因看到她而熠熠生辉的眸中。
“不需要，谢谢。”
她故意忽略对方试图挽自己的手，绕过脸色剧变的女人，向停车场走去。
——该断的，早该断干净才是。
如果可以的话，许知意宁愿一开始就不要认识她，也不会牵扯出后面那些是是非非。
可她还是低估了对方的决心。
前脚刚坐进车里，女人后脚便跟了过来，神色自若地对司机说，“师傅，去XX区26号。”
听到熟悉的地址，许知意想把人赶下车的心思也淡下来。她原本也不打算直接回家，落脚处除了酒店，便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当然，裴清琰也是在那间大院长大。
确切地说，她俩还是无话不谈的朋友。这份深厚情谊，一直持续到未婚夫悔婚当晚。
“这是庆祝你回来的礼物。”
女人温柔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打断了她恍惚的回忆。
“谢谢，但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将包装精美的小盒子攥在手心，许知意在心底叹息，对方是算准了她在人前不会直截了当地拒绝。
裴清琰了解她，正如她了解对方那般。
六年前，她们之间没有任何秘密，又或者，是她一厢情愿如此认为。若是她早些发现裴清琰对自己的心思……
许知意看向窗外，没有听清女人说了什么。
“我累了。”
她闭上眼睛，拒绝与对方交谈。
膝盖传来毯子轻柔的重量，还有让司机把空调关小些的低语。不知为何，许知意觉得心里如撕裂般的疼。
六年前她抛下所有才堪堪逃掉，可现在，仅仅一个照面，她已经有心无力。
“啪嗒。”
礼盒掉入手包里，里面的戒指发出清脆的声响，于下一秒又被外面此起彼伏的喇叭声盖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