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夕阳的余晖像一抹血色一样映在大地上，映出一片艳红的树影婆娑。在上古秘境已有两日，神禁界弥漫着一阵淡淡的血腥味，不知多少人断命于此，化作这片密林的肥料。
楚离歌和荆颜采完药后，还遇到了不少药奴阻挠，二人轻松解决后，便准备找个地方休息。神禁界边界有个空地，她们准备去那里休息，途经刻有‘神禁界’三字的大石。
楚离歌驻足在那大石前，看着那藤蔓和青苔纠缠住的大石，好似在看一段纠缠千年万年的命运。荆颜也停下脚步，转眼看向楚离歌，只见那人盯着大石发呆，红橘色的夕阳映在那人的眸光之中，好似流淌出了万年前那些缠绵的故事。
“天元神君。”
楚离歌知道荆颜很想问自己在想什么，只是她始终秉持着不该多问，保持距离的态度，那颗心比眼前这块大石还要坚硬。楚离歌的指覆上那用利器刻出来的字，每一笔都那般干净利落，笔触锋利，好似落在咽喉上的利剑，单看字都觉得刻字之人的锐利。
她想起了梦中，她与荆颜就在这块大石前对话，那是梦里她们第一次有了交流。
“人生漫漫，若是一直禁锢着自己，修的道也不过一场空。”
“不知喜怒哀乐，不知疾苦与狂喜，不知真心流露出来的那些滋味，你又如何尝出这人生喜悲，如何修出一条宽广之道？”
楚离歌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与荆颜说这些，不过她明白神凰一族对荆颜的影响甚深，他们要求荆颜完美，成神界之表率这件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神凰一族要这般要求一个人。
荆颜即便做到了他们的要求，最多也只是一颗完美的石头，永远成不了那翱翔九天的凤凰。
二人沉默良久，最后荆颜走到大石前，淡淡开口道：“你很像一个人。”
荆颜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那个惊才绝艳之人，那个曾经给予她的世界所有色彩之人。她亦像楚离歌一般，自由地翱翔于天际，无拘无束，不羁孤高，她的眸收拢了阳光，映出世间的所有色彩。
她曾是所有人都仰望的存在。
可她陨落了，她的一切成了禁忌，而自己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变了。
最好什么都不要留下，尤其是她。
这句话是族长对年少的她说的，其实后面还有一句话：若你当时乖乖听话，不打开那扇门，结局或许会不同的。
乖乖听话，遵守规矩，或许一切都会不同的，所有族人都是对她这么说的。她打开了一扇门，坏了规矩，铸就了大错，而她也从那时候开始关上了自己心里所有的门，重重枷锁锁住，保护着那些门。
荆颜的脸色变了变，呼吸有些紊乱，想到此事，浑身沉重得无法呼吸。
楚离歌听了这句话后，心咯噔了一下，瞬间跳得飞快，这个画面与梦中重叠了，又好似与曾经的某一个瞬间重叠了。
曾经？
除了在梦中，她又何时与荆颜有过这般对话？
“什么人？”
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她想知道荆颜眼中那悠远的曾经里，有谁那般难忘，那个人在她人生中，一定画下过浓重的一笔。
荆颜看着楚离歌，楚离歌的确很像那个人，那双眼流光溢彩，微风吹来，那如瀑的墨色长发轻轻拂过她的脸，像一副优美的山水画。
可那人已成地狱。
终究是不像的。
“走吧。”
荆颜转身就走，白衣轻轻扫过那大石上的青苔，衣袂飘然，走的决绝，一如她不提那人的坚决。
楚离歌跟在荆颜身后，看着那人□□却落寞的背影不禁叹了口气，她一身的白也带走了她所有的色彩，就连白衣上的红色凤凰暗纹都是死的。
神禁界往外走两里路便有一处空地，可生火休息。再往北走去，便是长寒谷，因此在离开神禁界地界后，风吹来的寒意都多了几分凛冽，仿佛在告诉来者前方是个什么地方。
天已黑了下来，楚离歌坐到了树枝上，眺望着远处，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后，这才下来坐在火堆旁。此时的荆颜已经在闭目打坐，周围除了火堆时而传来的噼啪声，便是那断断续续，时而交叠的虫鸣声。
楚离歌懒洋洋地靠在树干上，目光落到荆颜身上，那人就连打坐的姿势也是挺直的，她就没有放松的时候么？
就在此时，一只泛着光的蓝色蝴蝶缓慢地朝着楚离歌飞来，似乎是感受到了这微弱的灵力波动，荆颜也睁开了眼。只见楚离歌伸出手，那蓝色的蝴蝶便停在了她的指尖，然后化作一团蓝色的光尘，像散开的烟火。
她伸手把光尘抓在手中，摊开手心之时，便见上头浮现几个蓝色的字。
【长寒谷，储灵石现，速来。】
储灵石终于出现了么，这一次竟是在长寒谷。
楚离歌眼皮微微抬起，目光与荆颜相碰，那人很快就移开了目光，始终尊重楚离歌应有的隐私。
那蓝蝴蝶是洛飞书的传信方法，除了魔族之人，别人是看不到内容的，荆颜很清楚这一点。既然洛飞书用蓝蝴蝶给楚离歌传书，那定然是有要事，荆颜不会去窥探。
“若是有事，那明日我们便分道扬镳罢。”
“那倒不必。”
楚离歌曲起一腿，露出白嫩的长腿，风情万种笑道：“或许天元神君还能助我一臂之力。”
“有祝融心火的加持，我会更有把握。”
荆颜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又是抿了抿唇，似乎还在犹豫。明日便是第三天，神族和魔族会在所到之处留下气息，会更频繁地遇见，尤其是楚离歌感知如此敏感的，若她起了杀心……
“天元神君莫是怕分道扬镳后，我对神族下手？”
荆颜不语。
“若是天元神君帮我，我不会对神族下手，还会送你一个小礼物。”
荆颜不想与楚离歌动手，若是她不对神族下手，那么她们便能一直相安无事，其他人厮杀，她便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小礼物就不必了。”
“要的。”
楚离歌眼角微微勾起，像是在笑，心情似乎不错。她没有再给荆颜拒绝的余地，只道：“就这么说定了。”
“我想天还未亮我们就该出发了，有点急，要抓紧休息。”
楚离歌受了伤，而且对付药奴的时候也消耗了不少灵力，此时还是专注休息比较好。
“嗯。”
柔和的火光温暖了冰冷的夜，照在心思各异的人身上，映出一种缠绵的暧昧，与空气纠缠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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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还未亮，二人便一路赶往长寒谷。离开那片密林不久，便能感觉到天气突变，落下了一层层薄雪，暗灰的土地上也染上了一片片白，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越往长寒谷中走，风雪变越大，积雪也越厚，若是凡人，定然寸步难行。长寒谷的地界中，只有光秃秃的树和铺满白雪的石头，每走一步，都觉得此地荒凉，放眼看去除了远处那座铺满白雪的雪山，就是无尽的白茫茫。
这倒是跟九黎所在的荒漠是两个极端。
“你为何不问我要帮什么忙？”
楚离歌的红衣被风雪吹动，那如刀子凌冽的风雪打在她娇柔的身躯上，荆颜都有一种她随时会被吹走的错觉。
只不过，她是画骨尊主，六界都忌惮的存在，穿得再单薄也不会冷，更能抗住这骇人的风雪。
荆颜收回眼神，沉声道：“你若是要说，自然会说。”
楚离歌觉得荆颜身上总是稳重而笃定的，这不止是性格使然，更是她有笃定和自信的资本。若非她修为高深，亦不畏惧自己会陷害她，这不清不楚的忙，换做他人自然是不会帮的。
“洛飞书找到了储灵石，让我来帮忙。”
荆颜的眉眼动了动，看向楚离歌的时候，眉头轻轻蹙了起来。储灵石是一种小型灵脉，他们居住在九霄自然是不需要的，可是对住在荒芜的魔族来说，这是能够滋养魔族数年的重要之物。
她居然敢让自己来帮忙，就不怕自己暗中阻挠么？
“天元神君，你的眼神好复杂啊。”
楚离歌撑着无常伞来到荆颜身前，挡住了吹打在二人身上的风雪，也在二人身上落下了一道浅浅的阴影，一如结界一样，把她们都拢在了里头。
“你是不是在想，为何对魔族这么重要的事，我还让你来帮忙？”
被说中了心事，荆颜的眉头又紧了紧，有些不自在，总觉得自己被楚离歌那双媚眼看了个透彻。
“别想得那么复杂，我是真的需要帮忙。”
楚离歌还记得昨日洛飞书送给自己那几个字，用到‘速来’二字，估计守护储灵石的守护灵并不好对付。楚离歌想着，若是有荆颜帮忙，在祝融心火的加持之下，自然会事半功倍。
再者，若是荆颜在，神族的人也不会放肆。然而，若是荆颜帮自己的举动被神族看在眼里，也不知道她会遭受什么非议。
这个人，难道就不怕吗？
“走吧。”
荆颜话依旧不多，楚离歌本来还想看她再纠结一下，可她还是这般淡定，好像什么事都无法惊起她心中的波澜。她高贵清傲，总是一副众生平等的模样，若佛真的有形象，那么楚离歌觉得佛跟荆颜一定很相似。
楚离歌转身前行，那赤足虚踏在雪地上，金色脚环与白色的雪相辉映，有些晃眼，却衬得那人更加苍白。
可走了几步，楚离歌又停了下来，转头看向身后跟着的荆颜，那人依旧美得出尘，霜雪都比不上她的纯洁透彻，她比白色更加高贵。
“天元神君，帮助魔族，不怕遭到他人非议么？”
楚离歌本可以不说，或许荆颜没想到这利害关系，只要不说，待到事情了了，那么荆颜的遭遇如何便与她无关。
只可惜，刚才不过走了几步，每一步都觉焦灼，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从未想过自己竟有这般恻隐之心。
荆颜看着楚离歌难得认真的神色，好似吹过来的风雪也变得柔和了不少，冰冷的霜雪都可化作指尖融化的水。
“我既然来了，自然是不怕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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