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柔软的触感离开得太快。
陆云霜没有分辨清楚是什么,先感受到怀中人动了动。
她不知什么时候改变了睡姿,如今平躺着,女子纤软的手臂搭在她的胸膛上,一手还抱着她的手臂,隔着里衣,绵软的弧度压过来。
陆云霜闭着眼翻了个身,她找到季清沅的手握上去,睁眼要和她说话,谁知入目是一片雪白,从她的视角很轻松地往下看去,能看到两个雪团被她的手臂压得微微向下凹去。
季清沅早已醒了,本来正有点心虚,见她睁眼不说话,顺着她的目光垂头一看,立刻收回自己的手,去合拢衣领,一时羞得脸有点红,直接翻身背对着陆云霜,小声问她:“你怎么还没走呀?”
小公主以为这样就能防范住了。
可是背对着她,上衣衣摆睡得往上卷去,一截细腰又露了出来。
陆云霜一扫而过,伸手把她的衣摆往下拽了拽,指尖不可避免触碰到她的后腰,恼得人又往里挪了挪,“你的手,不准再乱碰了。”
没有什么作用的威胁。
陆云霜也往里挪了挪,手伸到她身前握住她的手,揉了揉手心,靠着她的肩头道:“嗯,手心很热,身上还冷吗?头还晕不晕?”
她的头搁在小公主的肩头上,一说话气息直扑在季清沅的耳边。
温热的呼吸像是能点燃她身上的温度。
她刚刚才做了坏事,这会儿怕被人看出来,想往里躲,奈何两只手都被人握住了,躲无可躲。
“不冷了,头也不晕了。你干什么呀,不起来吗?”
“不起。”陆云霜说着蹭了蹭她的脸,红扑扑软乎乎的,直把人蹭得脸上更红,才懒洋洋地道:“才醒呢,要赖一会儿床再起。”
谁一醒来就起床啊,可不得多躺会儿。
“那你躺着,我要起来了。”
季清沅说着想要拨开她的手起身,陆云霜靠得实在太近了,她后背就贴着她的胸膛,两人都只穿了里衣,薄薄的里衣根本拦不住什么,衣摆卷起,腰身贴着腰身,后腰那里就像贴着烧红的炭,热气一点点往上蹿,止不住得想脸红。
陆云霜不放人,她吹了吹小公主耳边的碎发,很闲散地道:“别急嘛,要是时辰不早了,你皇姐肯定来催,她没催就说明还早,再躺一会儿。”
说躺着,手上也没个安分的,一会儿捏捏手心,一会儿摸摸手臂,再一不小心碰碰她的细腰,无聊了再吹吹她的碎发,吹得人耳边心里都痒痒的。
季清沅被她闹得没法子,转了个身面向她,警告她:“你不许再乱动了,不然你就别躺了。”
小公主面红耳热,努力板起来脸来做严肃模样。
陆云霜遗憾地叹了口气,往后退退,“好吧,不碰了。”
这语气听起来失落得很。
季清沅才不理她。
两人安静躺了一会儿,陆云霜的手指不止何时又勾上了她的尾指。
季清沅正要躲开,便听见她问:“为什么会受罚?是因为昨日我带你出去骑马,被你皇兄碰上了吗?他是不是认出你了?”
一早想问,陆云霜顾念着她病着,就没提,这会儿四下无人,想着还是问出来了。
季清沅身子一僵,她垂眸,低声道:“不是,是别的原因。”
“真的吗?”陆云霜不信,她低下头要去看季清沅的眼睛,却被她躲开了,无奈叹道:“你看看,你说谎的时候都不敢看人眼睛,这如何骗得过人?”
季清沅抿着唇不说话。
陆云霜捏了捏她的尾指,继续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定是我连累了你,只是我不能代你受罚,反让你受了三个时辰的苦,你打我消消气吧。”
她抬起季清沅的手要往自己脸上打,季清沅不肯,有些急:“我没有生你的气,你不要多想,真的不是因为昨日的事。”
“那是因为什么?”陆云霜追问着。
季清沅又沉默下来,眼见陆云霜非要知道原因,许久才闷声道:“母妃说,要我主动亲近你,要让我嫁入陆家,我……拒绝了。”
她说完根本不敢看陆云霜的脸色,不敢想她听见“拒绝”二字会是什么反应。
陆云霜的确很惊讶,她的心恍惚间沉了一下,但冷静下来又觉得不对。
“为什么?”
嫁给她是最有利的选择,季清沅拒绝才不对,更不要说为此受了罚。
“可能因为那一瞬间,我不想做他们的棋子了。”季清沅缓缓道。
她没说的是,她不想把陆云霜拉入浑水中,不想因为棋子的身份去利用陆家,利用陆云霜。
她不想那么做,所以拒绝了。
就连荣妃都很惊讶,她会说出“不愿”二字。
荣妃不是突然发难的。
林中季宣廷不能确认陆云霜怀中的人是不是季清沅,回来后他将此事告知荣妃。
若是,自然最好。
若不是,说明陆云霜可能有了心上人,如此自然要防范着,不能让旁人钻了空子。
所以荣妃第一次将话与季清沅说明白了。
以公主之尊嫁入陆家,等季宣廷登基,她就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当年若非母妃及时救下了病中的你,你又何来这些年的安逸生活?阿沅,人要知恩图报,更要看清局势做出最有利的选择。”
威胁,利诱……
她一向是最听话乖顺的,荣妃觉得她定会答应下来。
可是……
少女跪了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说她不愿。
不愿做棋子,不愿利用陆云霜。
第一次的反抗,就换来了在院子里,在寒冷的夜风中,跪了足足三个时辰。
却依旧没有改口,直到她晕了过去被带回了庆宁宫。
屋内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彼此的呼吸起伏缠绕,季清沅面上的红晕一点点褪去,她张口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是她自己拒绝了啊。
这让陆云霜还能怎么想?
陆云霜往后退了退,她松开季清沅的手,像是要离开。
季清沅指尖动了动,这一次忍住了没有拽她的衣袖。
然而下一刻,有人捧住她的脸,让她抬头。
陆云霜直直看着她,眸中闪着笑意,“既然不想做棋子,那就做执棋人吧。”
“什么?”季清沅有些怔愣。
陆云霜轻笑道:“世间事万种变法,谁说他们一定是执棋人?他们想要利用你,你就不能反过来利用他们吗?你想要离开皇宫,不再受制于人,而他们给了你一条坦途,等离开了这皇宫,他们若再想随便拿捏你,可就困难了。”
做执棋人,谋一己安身之处。
这是季清沅从未想过的角度。
她愣愣地看着陆云霜,忽然觉得遮在眼前的阴翳好像散开了些。
“我知道你心中再忧虑什么,无非是觉得嫁给我,会牵连陆府。但你除了是荣妃的养女,更是圣上的女儿。我娶的是季清沅,是五公主,不是谁的棋子。你我成婚或许会有风波,但我们可以一起度过去,等到情丝蛊解了,一切有了定局,你我还可以和离。那时候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过你想过的生活,没有人能说定你的未来。
“殿下,有时候,你认为错误的选择,未必是错的,相反它是最好也是最正确的选择。”
比起上次有些匆忙的相问,这一次陆云霜说清楚自己的打算,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用一门婚约绑住季清沅的后半生。
在她的计划里,她会安排好一切,让季清沅可以安心离开去过自己的舒心日子。
她过去十几年被困在宫中,往后总要过一过随心舒畅的生活。
陆云霜这么想着,也便这么说了。
季清沅面上的恍惚怔然之色渐渐散去,她理解了陆云霜的意思,似在思考。
陆云霜给她考虑的时间,松开她软乎乎的脸颊,起身坐了起来,“我先出去让人准备熬药还有吃食,殿下再躺一会儿。”
她说着穿上了外衫,坐在床沿穿上鞋,要起身时,手腕被人握住了。
陆云霜转身,温声问道:“怎么了?”
“我……我想清楚了。”
季清沅语气不再犹疑,她一字一句道:“陆云霜,我们成婚吧。”
少女盈盈笑着的眸似散了星光在里面,陆云霜看着她的眼,一时竟有些没反应过来。
季清沅凑近了她,在她耳边重复了一句,“陆云霜,我们成婚吧,我愿意嫁给你。”
从一开始就是愿意的,只是那些外因让她不敢往前走。
可是,人总要勇敢一回的。
温柔又坚定的声音,回响在耳边。
陆云霜终于回神,她陷在那片眼中的星海,郑重点头,“好,我们成婚。”
但要如何成婚呢?
荣妃是有这个想法,她和季宣廷也会一力促成这件事。
只是陆云霜不想让外人觉得,是荣妃把季清沅硬塞给她的。
“这些日子我想过了,有一个法子可以让我们的婚事顺理成章,不过要等到秋狝。若是荣妃再提起这件事,你就说之前是你觉得我纨绔不成器,才不愿答应,如今已经想清楚了,想先试着接近我,看能不能让我主动促成婚事,也好不叫外面的人多想。”
陆云霜教着季清沅怎么说谎,怕她说不好,让她演了几遍,才放心。
黑乎乎的一碗药被端了进来,季清沅喝药前,有些奇怪地看着陆云霜,问她:“你这么擅长教人说谎,是不是也经常面不改色地撒谎呀?”
“好像是,你每次有坏心思,面上都正经得很。”
陆云霜一口水喝得险些呛出来,她转头无辜道:“殿下说什么呢,我哪里有坏心思了,我本来就很正经啊。”
季清沅轻轻哼了一声,握着汤匙慢慢喝药,不理她的话。
日头西斜,窗外的光线变得昏黄起来。
秋竹踏进屋内,对陆云霜道:“阿悦,快快出宫,你家中来信,说是你父亲染了重病,你快些回去看望一番,这是殿下的一点心意。”
秋竹说着把一封信和一袋银子塞给了陆云霜。
季清沅放下喝了一半的药,知道陆云霜该走了,有些不舍地望着她。
陆云霜回头看她,她眼中的不舍已经掩下,露出一点笑意,“今日麻烦阿悦姐姐了,我这里很好,阿悦姐姐快回去看望家人吧。”
一口一个姐姐,喊得人有点走不动路。
陆云霜心中叹了一口气,她把药拿出来放在桌上,叮嘱道:“这药一日抹两次,殿下不要忘了。”
“好。”
季清沅握紧药碗。
陆云霜又往前一步,她低声道:“会很快再见的。”
“嗯。”季清沅点头。
心中却想,她如今膝上有了伤,又和荣妃闹了矛盾,最近一段日子怕是不能出宫了。
她没想到,她竟真的很快见到了陆云霜。
三日后,在皇家御林苑。
她看到了骑在马上意气飞扬的陆云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