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荒马乱的一顿早饭过后，三人总算一块儿上了吉普车。
宋奇嘴里叼着半块蛋挞，神气活现地按了按喇叭，一路开着吉普车沿着山路往上。
前些年露营活动风靡，竹溪镇周边统共就这么一个小山头，镇子上的居民自己不大去，反倒是外来的游客爬得多些，一来二去，草地都被踩秃不少。
直到这两年，热度渐渐下去，人才少了起来。要不是宋奇这一帮子年轻人回来，谁也腾不出空来往山上跑一趟。
中意和祁郁并排坐在吉普车后座，车窗外树影斑驳，他趴在玻璃上往外看，手里拆了桶薯片，捏着往口中送。
“有兔子。”他很稀奇，头也不回地对祁郁讲，鼻子贴在玻璃窗上，压得扁扁的。
“跑得好快。”
“怎么？”祁郁伸手从他的薯片桶里捞了一片吃，眉尖微微一挑，“替你抓一只吗？”
中意抱着薯片桶浑然不觉，眨了眨眼，一脸莫名，“我要兔子干什么？”
祁郁：“……嗯，抱着睡觉？”
软绵绵毛茸茸的，当安睡玩偶大概不错。
“太小了，”猫猫摇了摇头，锐评，“抱起来不舒服。”
“你比较大一点。”
可惜人类从来不肯穿毛毛睡衣，不然抱起来可能更舒服。
祁郁：“……谢谢。”
他姑且就当这是夸奖了。
***
一桶薯片快见底的时候，车在山顶停下。
宋奇下了车，特意绕到中意那边替他开了车门。
中意眨巴眨巴眼，路过他手边时候，把薯片桶塞了过去。
“喏，送给你啦。”
里面还有三片呢，这是猫猫的礼物。
“啊？”宋奇不明所以地接过来，随手捏在掌心里，另一只手揽着中意，兴冲冲地把人往外带。
“弟弟快来，我介绍人给你认识。”
他们耽误了些时间，约好露营的人到了七七八八，大都是家在镇子上的少年男女，趁着假期一道约好出来放风。
其中一道熟悉的身影，不是别人，赫然便是和中意结过仇的隔壁青山。
中意：“！！！”
猫猫已经开始生气了！
当事人青山对此浑然未觉。他刚刚同身旁伙伴一道往林子里转过一趟，趁着太阳还未出来，采了半篮子新鲜蘑菇回来，预备着一会儿烧烤用。
这时见宋奇领着二人过来，祁郁他是见惯了的，先笑着，打过招呼，待瞧见旁边的中意，不由得眼睛微微一亮。
“从哪儿拐回来的小孩儿？这么好看。”
“嘴那么欠，”宋奇同他闹惯了，笑着骂一句，拍开他的手，“你拐一个回来我看看。”
眼珠骨碌碌一转，故意哄他，“我弟弟。”
“怎么样，我们哥俩儿是不是长得一模一样？”
“骗鬼呢你，”青山顺手捡了个松果丢他，笑起来，“自己往河里去照照，你那副鼻子眼睛，同人家八杆子打不着边儿。”
说着，偏过头看了祁郁一眼，“你要说是小鱼哥的弟弟，我还肯勉强信你点儿。”
“哟？”宋奇一脸稀奇，“这回眼睛挺尖，没蒙住你。”
见被青山拆穿，也不再演了，笑着，将人往前带了带。
“小鱼哥他弟弟，来这儿度假玩儿的，叫中意。”
说着，又叮嘱他，“人家城里小孩腼腆，你小心点，别把人吓着。”
“当着人面还埋汰我，”青山没同他客气，“你自己那口破锣嗓子，很好听吗？”
说着，也不再离宋奇，上前几步，笑眯眯地低头同中意打招呼，“你好呀，中意弟弟。”
“我叫青山。”
“就住在你家隔壁。”
中意：“……”默默地往宋奇身后缩了缩。
他可太认识这个人了呢。
青山：“……”他刚才也没吓人啊？怎么这弟弟一副不肯搭理他的模样？
宋奇在一旁当乐子瞧，见青山吃了瘪，一时间更幸灾乐祸起来。
“怎么着怎么着！”
“我说你要吓着人家，还不信。”
“小心把人家弄哭了，小鱼哥来找你麻烦。”
“就你话多！”青山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转过头，不死心地继续同中意搭话，“你吃棒棒糖吗，弟弟？”
“给你一个？”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递到中意眼前。
猫猫的视线落在棒棒糖上，停了一会儿，又扫了青山一眼，微微地眯起来。
呵，人类，现在知道来讨好猫猫了吗？
已经太迟了！
猫猫可是非常非常记仇的，你不清楚吗？
青山举得手酸，一脸希冀地看向眼前的漂亮弟弟，眨巴着眼，拼命释放好意。
沉默了一小会儿过后，只见漂亮弟弟抬了抬下巴，转头，一溜烟地跑回了祁郁身后。
没看错的话，走之前似乎还瞪了他一眼？
青山：“？？？”
难以理解。
自己什么时候这么不讨人喜欢了？
祁郁在一边跟着宋奇几个人搭帐篷，刚刚拎着锤子，把钉子敲进地面，再回头时，就见身边多了位蹲下的猫猫头。
“怎么过来了？”
祁郁笑起来，拿另一只空着的手揉了揉他头顶的卷毛。
“不在那边玩儿？”
“嗯。”
中意点了点头，认真研究起半撑起来的帐篷，“青山在那儿。”
“不好玩。”
“……”祁郁显然也想起了这俩人的恩怨，不由得摇头一哂，伸手在他鼻尖上点了一点，“我们乖宝还记着仇呢？”
“我不该记吗？”
中意不乐意了，气鼓鼓地瞪圆了一双眼，怕别人听见，还特意压小了声音。“他要给我做绝育！”
“换做谁给你做绝育，你不生气吗！”
他歪着脑袋想了想，想出一种最恶毒的复仇方式，“你肯定以后都不会想卖给这个人章鱼小丸子吃了。”
祁郁：“……嗯。”
他哭笑不得地配合着点头，“你说的很对。”
“那怎么办？”他故意逗猫猫玩儿，“要不，以后就不给青山吃章鱼小丸子了？”
“啊？”中意显然没想到这茬，嘴微张着，怔了一瞬，才犹犹豫豫地问，“我说了算吗？”
“为什么不算？”
祁郁钉好最后一颗钉子，从口袋里摸出颗锡箔纸包裹的巧克力球，剥开了，塞进猫猫嘴巴里，笑眯眯地讲，“我们不是住在一起吗？”
“那中意说的话就算我说的话，都一样。”
“中意不喜欢的人，我也不喜欢。”
“啊，这样吗？”
中意微微一怔，待反应过来，嘴角忍不住地要往上翘，又不想叫祁郁发现，于是偷偷伸出手，拿指尖按住。
“你们人类管这种叫做什么？”他很矜持地抬了抬下巴，确保自己的表情没什么破绽，“甜言蜜语吗？”
“很狡猾，不可以上当。”
“从哪里学的？”
祁郁把他的小表情尽收眼底，也不拆穿，微微笑着，食指和拇指并起，很轻地捏了下猫猫的下巴。
“又是动漫上？还是电视剧？”
中意偏过头，避开他的手，朝他吐舌头，“不告诉你。”
“你就说是不是吧？”
“别人或许，”祁郁站起身，顺手也把一旁的猫猫牵起来，“我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中意抬起头看他，浅琥珀色的眼睛圆圆地睁着，长睫细密微垂，映出一点日光细碎的影。
“不一样在……”
他拿手指拨了拨猫猫额前的碎发，露出白净的额头，看着，忍不住，很不讲道理地，低下头，很轻地在上面亲了一记。
“我很喜欢中意。”
“所以，说的所有话都不是甜言蜜语。”
“是在心里想了很久，见到你就想说给你听的真话。”
他微微笑着，低声对中意讲，俯下身，同后者额头相贴。
“真得不得了。”
“所以，每一句都要信。”
中意半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冷不丁受了那么一下袭击，几乎呆在了原地，好久也没回过神来。
一双圆圆的眼睛盯着眼前人看，一时间连自己都拿不定主意，是该一巴掌拍过去，还是要怎样？
怎么，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类呢？
也太不讲道理了！
“不要这么看我。”
祁郁声音低低的，像是叹气一样，抬起手，遮住了中意的眼睛。
“不然，我会想再亲你的。”
中意懵懵的，脑子似乎还没转过弯来，被遮住了眼，也难得地很乖，不闪不避，眼睫很轻地扑闪几下，在祁郁掌心里簌簌地动，像是拢住了一只安静的蝶。
“……不能不想吗？”
他声音很小，软软的，有一点困惑，又委屈，像是新鲜出炉的，颤巍巍的一颗椰子布丁，带一点微微的甜香气息，勾着人去吞下肚。
像是为了证明一样，他小小声地对祁郁抗议，“我就没有想。”
只有人类才会那么不正经，每天只想着亲啊亲的。
猫猫才不会这么不害臊呢！
祁郁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微哑，“我试过了。”
“好像不太行。”
“还是会想。”
他凑得很近，呼吸落在中意耳际，暖热的，微微拂过去，带一点细微的痒。
中意莫名有些害怕，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头顶摸一摸，害怕一不小心，耳朵就要忍不住冒出来。
“不要动。”
祁郁伸出手，轻轻捉住他的手腕，原本是要放下去的，鬼使神差地，中途又换了路，再次牵到唇边，轻轻亲了一下。
“你又亲我！”
猫猫的声音里带一点轻微的鼻音，瑟瑟的，不知道为什么，像是在微微发抖。
明明是抱怨，明明对着罪魁祸首，语气轻得又好似在撒娇，叫人拿他毫无办法。
“不可以吗？”
祁郁埋在他颈侧，低低地笑，热气落在皮肤上，中意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当然不可以。”
他很小声地讲，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我都没有同意呢。”
“你这样是……”他想到他在人类社会学到的词，也顾不得合不合适，就说出来，“强买强卖！”
祁郁被他逗得忍不住笑，抬起头，看着那一双漂亮的浅琥珀色的眼睛，里面映出两个独属于他的很小的影。
“对呀，强买强卖，”
他弯一弯唇角，“所以，乖宝要买吗？”
“有赠品。”
中意眨眨眼，不明所以。明明直觉是圈套，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板着脸问他，“是什么？”
祁郁很温柔地捏了捏他的鼻尖，“有一辈子的章鱼小丸子可以吃。”
他讲，“只做给你吃。”
“想要吃多少都可以。”
中意：“……”这算贿赂吗？应该算是吧！
可是……可恶，真的还蛮诱人的哎！
“我要考虑一下！”才不会轻轻松松上人类的当，不然祁郁一定会偷偷得意坏了。
“嗯，可以，”祁郁对着他，很轻地笑，“是要好好考虑。”
“不过，真的很划算……”
“好了啦你不要再讲了！”被猫猫斩钉截铁地伸出手，捂住了嘴巴。
本来意志就没有很坚定，这个人还在这里捣乱。
“考虑好前不可以再亲了。”他瞪祁郁一眼，同人气鼓鼓地讲道理，“特别想也不可以。”
“我特别想吃小鱼干的时候，都可以忍住。”
人类怎么能这么没有定力呢？果然和猫猫比起来差远了。
“这么比可不公平，”祁郁声音慢慢的，好整以暇地同他讨价还价，“怎么能拿你和小鱼干比？”
中意：“……我不如小鱼干吗？”人类，你最好把话说得清楚一点！
“怎么会。”祁郁伸手指戳一戳他鼓起来的脸颊，微微笑一下，“乖宝比小鱼干好得多。”
“真的？”中意眯了眯眼，表情严肃地和他确认。
“那假如有一筐小鱼干呢？”
“那也是乖宝更好，”祁郁同样严肃地回答他，“就算有一座山那么多的小鱼干，也是乖宝更好。”
哇哦！
猫猫再心底悄咪咪地感叹一句——那可是一座山哎。
要么就是人类在说假话，要么就是……
他偷偷抬起眼，打量了一下祁郁，而后迅速收回视线，欲盖弥彰地咳嗽两声。
要么就是——这个人类真的很喜欢我。
“晚上要不要和我一起住帐篷？”
祁郁看他发了一会儿呆，微微笑着伸出手，在猫猫眼前挥了挥，问他。
“我刚刚钉好了一个。”
“不要。”中意很矜持地把他的手掌拨拉到一边去，“你会忍不住偷偷亲我。”
祁郁失笑，“这次不会了，我保证。”
“才不要信你。”中意撇了撇嘴，看着他，一副“你这个惯犯”的表情，“你看到我就会忍不住。”
“那怎么办？”祁郁忍不住逗他，“你要一个人住吗？”
“晚上可能会有兔子来踹门噢。”
中意：“……”好可恶啊这个人。
果然人类是不经夸的。
“我又不会打不过它，”猫猫眼神飘忽，“我很能打的。”
“这样吗？”祁郁假装赞许地点头，“那，乖宝不和我一起睡，是觉得打不过我吗？”
中意：“……怎么可能！”
“你不要胡乱讲话！”
他一副愤愤不平的口吻，“我可以打你十个！”
“这么厉害？”祁郁夸张地赞叹，“那，真的不和我睡吗？”
他笑得十分无害，“万一我忍不住的话，乖宝可以来揍我一拳。”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是中意宝宝被骗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