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雷雨声交加。
屋内却寂静无声。
宋云芝见势不妙，怕暴露什么。
于是他走上前，蹲下身子，手放在莫非禹的大腿上，脑袋趴在上面。
“你今天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不愿告诉我？”
莫非禹微眯起眼睛，“你在害怕什么？”
宋云芝：“没有啊，有阿禹在，我能害怕什么？”
莫非禹吐了口气，将手轻放在他的肩膀上。
他看着窗外，道：“初见时，也是下着这般大雨，我在剑灵山的一处山洞遇到你。当时，你还只是带有剑灵的一具剑身。我想收你为灵武，但走近身你都毫无反应，便猜是睡着了，我趁机将你带回双华。说来有趣，醒来的你，屡次想跑，但都被我用灵锁捆回来。”
莫非禹慢悠悠地说着当年的事情，像在讲故事。
宋云芝的心脏却紧张地砰砰直跳。
“本以为你会一直如此，没想到，你只坚持了半月就不想跑了。后面心有不甘，又与我斗武，却次次输给我。阿痕，这些你都忘了吗？”
他的每一句话，仿佛都落在宋云芝的心坎上。
宋云芝的拳头攥得更紧。
“那…那是以前了……”
莫非禹看向他的脑袋，随之伸出手，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他正视自己。
端倪这张脸片刻，他的目光锁定那颗泪痣，指尖抚摸上去，轻柔摩挲。
宋云芝心底一颤。
“阿痕，那颗泪痣你可曾记得？”
宋云芝浑身颤抖，不敢看莫非禹，他急忙撇开眼，“我…我怎么会不记得呢？”
莫非禹松开手，“既然你都记得，不如再说说，你是怎么得的这颗泪痣？”
宋云芝咬住唇瓣，眼眶顿时红了，“我……”
莫非禹突然轻笑，“罢了，不逗你了，怎么还想哭上了？”
他轻柔的擦拭掉快要涌出的泪花，然后推开了宋云芝，站起身，走到窗前。
他一直都不曾告知他人。
断痕眼角根本没有泪痣。
而是断痕喜欢眼角带有泪痣。因为喜欢，所以他就毛笔尖上的黑墨点上一颗。
而此事只有两人心知肚明。
若眼前这位断痕真是他，从头到尾他问的每一个问题，就不会表现的那么慌张。
宋云芝有些麻木，怔愣地望着莫非禹的背影。
不懂他的这番行径究竟是为了什么。
“阿禹？”
他转过身，看着宋云芝，沉默良久。
终于，莫非禹缓缓开了口，对他道：“以后，你还是唤为师师尊吧。”
宋云芝一瞬瞪大眼睛，瞳孔放大，整个人僵硬地立在原处。
莫非禹：“你到底不是他，也无需装作是他，这几日来，让你费神了。”
宋云芝眼泪终究是忍不住夺眶而出，“师尊，我……”
“为师知道你是无心装作，我也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你瞒着我多日，让我有些生气。”
宋云芝的脸颊贴在膝盖上，眼泪流个不停，哽咽着说：“对不起，师尊。”
莫非禹叹了口气，走上前，从衣袖里掏出了手帕递给他，“擦擦吧，没什么好哭的。”
宋云芝接过手帕，擦去泪珠，仍旧抽泣不止。
莫非禹安慰道：“回去歇着吧。”
“师尊，弟子敢问，您当真从未对我有他意过？”
“你只是我的一位徒弟，从未对你有过逾越之心。”
宋云芝缓缓起身。
他走到门前，准备走出去，又听莫非禹道：“你的诗作的很好，莲花羹也很好喝，只是以后，莫要在扮作他了。”
宋云芝的步子顿了顿，“徒儿知道了。”
又听一道关门声。
接后一声叹气。
莫非禹回到床边坐下，盯着床铺上的被褥发呆。
片刻后，他脱下鞋袜，全身钻进被子里，由于脑袋闷在被窝里，才敢静声哭泣。
·
翌日清晨，雨停了。
莫非禹洗漱完毕，穿戴整齐。
离开殿堂。
刚走到石桥，就瞧见了对岸蹲在地上等候的宋云芝。
他低着头，双臂环抱着膝盖。
似乎已经等了许久，脸色显得有些憔悴。
听见脚步声传来，他猛地抬起头来，看到莫非禹时，连忙站起身，快步朝莫非禹走过来。
“师尊。”
莫非禹皱眉看他，“你是一夜未眠？”
宋云芝：“不是，因为要给师尊做些早饭，便起得早了。”
莫非禹：“为师早就习得辟谷术，就算不吃饭，也是可以的。”
宋云芝：“可我就是想给师尊做些。”
莫非禹：“还是多放些心思在修炼上吧。”
宋云芝的眸中浮现黯淡之色，但还是乖巧地应了声：“徒儿知道了。”
“你先回去吧。”莫非禹说，“为师有件事情需要处理。”
宋云芝点点头，退至一旁。
莫非禹继续往前走。
宋云芝目送他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莫非禹，才收回目光。
宋云芝苦涩地笑了笑。
他收拾好情绪，往相反的方向离去。
·
莫非禹独自走到一座小院。
院子里种满了竹林，竹叶沙沙响。
他迈步跨入其中。
继兰泽已知事情全貌。
寻到莫非禹的时候，他正坐在亭中的蒲团上，跪在那里闭目养神。
“师兄？”他轻唤道。
莫非禹没有回应，依旧是静静地跪着。
继兰泽心中暗暗叹口气，也跪在莫非禹身旁的蒲团上，跟随着莫非禹一同沉默。
两人就这样相对而立，保持着沉默。
不知过去多久。
“他真的不愿出来见我了。”
莫非禹忽然出声打破沉寂。
继兰泽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莫非禹，“师兄，其实他……已经死了。”
莫非禹摇摇头，“他还活着。只是……被某些东西困住了。”
继兰泽低垂眼帘，从衣袖里拿出玉灵簪，递给他。
莫非禹看了眼簪子。
这是他送给宋云芝的生辰礼。
莫非禹：“这……？”
继兰泽：“师兄注入灵力便就知晓了。”
莫非禹接过簪子。
手指轻触上面镌刻的符文。
将灵力输入玉灵簪中，玉灵簪顿时绽放光芒。
手指飞快掐诀，片刻之后。
玉灵簪化为一个白色光球漂浮于半空。
继兰泽双手结印，将玉灵簪投入光球之内。
很快，一道白影从光球中飘荡出来，落定。
白色人影的模样渐渐清晰起来，正是莫非禹思念已久断痕。
此刻断痕神情迷茫，呆滞地站立在原地。
继兰泽走近断痕，伸出手摸到了他的脸颊。
指尖自然穿过了幻影。
没过一会儿，断痕变成灵光随风消散。
莫非禹怔怔地望着消失的光影，心中涌起一阵悲伤和难过。
“师兄，你还好吗？”
“我没事。”莫非禹转头望向继兰泽，目露感激之色。
莫非禹苦笑道：“兰泽，你有办法吗？如果可以让他恢复灵体，我宁愿付出所有代价。”
继兰泽摇着头，“没有。不过师兄可以去往禁忌山脉，寻问灵末一些办法？”
“禁忌山脉……”莫非禹喃喃道。
继兰泽：“未渊身受死毒都能补救回来，师兄不妨一试？”
“想到了，就去禁忌山脉找我。”
灵末曾说过的话，重现在他脑海里。
继兰泽提醒道：“禁忌山脉危机重重，每隔数百年就会爆发一次恐怖异兽潮，师兄若要去的话，千万得小心啊！”
莫非禹：“好。”语带哽咽，“兰泽，多谢你了。”
继兰泽微笑着挥挥手，“师兄，早去早回。”
旋即莫非禹召出问轩剑，御剑离去。
看着莫非禹远去的背景，继兰泽缓缓松了一口气。
一扇紧闭的殿门前。
继兰泽敲了几下门，“云芝，我进来了哦。”
推开白木门，继兰泽迈步跨过门槛，径直走进屋子。
宋云芝坐在桌案前翻阅书籍，听闻动静后，头也不抬地道：“师叔，您怎么来了？”
“我有点事情想跟你谈谈。”继兰泽走向桌案对面的座位，拉了张凳子，坐下来。
宋云芝抬眸望向继兰泽，“什么事呢，师叔。”
“云芝。”停顿了一会儿，继兰泽才继续开口，“这幅画像，是你烧毁的吗？”
说着，他手心浮现出画轴。
画轴不用打开，宋云芝就心知肚明。
他抿唇不言，没有承认，但更没有否认。
看着继兰泽，宋云芝的眼神闪烁了下，“师叔为什么会这么问？”
“没什么，只是来问问，若不是你就算了，想来断痕的性子，也会闹着脾气把画像烧了。”
宋云芝沉吟了会儿，说道：“不错，确实是我干的。”
听到宋云芝亲口承认，继兰泽反倒有点惊讶了，没有表现出太多愤怒。
看来宋云芝并不是那么糟糕。
继兰泽：“为什么？”
宋云芝：“他是属于断痕的，但断痕已经死了，为什么师尊就不能放下他？”他暗叹口气，收敛心绪，平视继兰泽，“师叔，我没有做任何坏事，只是不希望再看到它。”
继兰泽没有回答。
宋云芝：“师叔，我喜欢他，可是我走不近他的心。”
继兰泽沉默片刻，终于开口，“你的选择无错。”
听到这句评价，宋云芝愣了一下，没想到竟然从继兰泽嘴里听到句安慰。
继兰泽看着他，又道：“可不管怎么说，云芝，你心里想必比谁都明白，他不是你该喜欢的。”
宋云芝咬牙，“我不管，总之，我不会再退缩。”
继兰泽皱眉，看着宋云芝的眼睛，许久，他长叹一口气，“既然如此，你好自为之。”
宋云芝：“谢谢师叔。”
他朝着继兰泽恭敬行礼，不见起身。
“对了，他去往禁忌山脉了，这些时日，你且好好修炼吧。”
闻言，宋云芝闭目落泪。
“多谢师叔。”
·
莫非禹御剑飞到禁忌山脉外围，落地。
一股极强烈的阴寒之气，扑面而来。
莫非禹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他深呼一口气，踏步而入。
脚踩冰雪地面，冷冽刺骨的冰寒，侵袭全身。
莫非禹调整呼吸，将灵力灌入双足。
当灵力充盈至脚掌时，脚底传来暖意。
脚踩在冰块上，虽然依旧觉得刺痛，却没有刚才那般严重了。
殊不知。
那插入他发丝里的玉灵簪，正散发着微弱的灵光。
【作者有话说】：找老婆，爬雪山，爬到一半滚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