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的纯白接连天地, 就像一头扎进了完全相同的场景里分不清南北东西，眼前所见看得清清楚楚，却无端比什么都看不到更来得胆战心惊。
江丛靡眉峰紧簇, 就连眼前突然出现的温软少年都没能抹平。
“你来啦！”
突然出现的惊喜赠送失败, 云知染疑惑地挥了挥手, “江丛靡？飞升没有失忆的前例发生才对。”
话音刚落, 江丛靡轻捏住了脸颊，轻笑道：“怕我忘了你吗。”
附带怨念的眼神凶软凶软地瞪了江丛靡一眼：“忘了的话我可不饶你！”
亏他在替人担心呢！
微微抬起下巴, 江丛靡在清润的唇上轻啄了口：“怎么可能会忘。”
成功收获了一只粉乎乎的软糯少年, 江丛靡这才大发慈悲收回手。云知染轻咬着嘴里的软肉，顾左右而言他那般抬手揉了揉脸颊：“没捏红吧, 一会儿要去见天帝的。”
江丛靡哪里舍得用力, 单纯是日常逗趣，没曾想换来了个爆炸性消息。
“…天帝？”
“嗯！天帝爷爷说等你上来，让我带你一起去见他。”
江丛靡罕见地不知所言, 这次云知染可没上当。拽着人便轻车熟路地驱动法术，瞬移到天宫之外，心情愉悦的云知染转头被高了一个头的江丛靡撞了个满怀。
就算是江丛靡也免不了被始料不及的瞬移瞬得晕头转向, 好巧不巧一位熟人刚从里头出来, 只看见两人搂搂抱抱的亲密场面。
银龙从容移开眼, 万年的冰块脸出现了第三条手足无措的裂纹。
银龙目不斜视走出两步，才恍然现如今是在上界, 果断选择了赶紧瞬移, 目的地不重要。
“咦，刚刚是龙龙过去了吗。”
江丛靡没有表态。
真巧。
沉默的视线落到刚才起就飘忽不定的守门侍卫身上, 左右两名侍卫重重咳了一声, 挺胸抬头站得笔直, 就差全身上下写上“我什么都没看见”的自证了。
云知染揉了揉被撞痛的额头，轻轻地嫌弃了一下身材结实的江丛靡。等到江丛靡适应了些，云知染催促般拽着手腕，将人一路拽进了宫堂之上。
仙山琼阁，瑶池阆苑，整个天宫的风格与仙气飘飘的刻板印象毫无差别，唯独意外的是高座宫堂之上的仙者。
天帝的气场磅礴，却和善的面上带着微笑，教人感到温柔宽阔，包容万千，极具亲和力。
“孩子来了。”天帝笑得慈祥，“这位就是孩子你的命定之人？”
命定之人。
得天帝亲口认可，江丛靡心底五味杂陈，期望的目光转向云知染，移交话语权。
他想听知知亲口承认。
“是他。”云知染坦率承认，眸中闪着光。
天帝仔细端详，连连点头：“不错。难怪孩子次次为了你钻我规则的空子，命格的确特殊。”
江丛靡一怔：“知知他…”
猛地截住脱口而出的话头，江丛靡自知言语或有不当，看了眼云知染，规规矩矩地重新构思起发言：“我如今身在此处，若因我的原因犯了过错，还望天帝追本溯源，勿要追责他人。”
天帝闻言开怀大笑：“你这孩子倒也有趣，若是真将你送去了训诫崖，指不定小天道要罢本帝的工。”
天帝没有打趣孩子们的恶趣味，连连摆手：“无妨，亏得有你，万年不曾变动过的天道守则可有得修改了。”
云知染眼神飘忽，装作与自己无关。
兔兔又知道什么呢，兔兔熟背每一句条例，从未违反。
四处乱打量就是不看天帝的目光瞥到江丛靡，云知染一拍脑袋想起来：“天帝爷爷，他的神魂为什么一直不见好呀。”
天帝意味深长地捋了下胡子：“不碍事，多养养。”
这不是有点好转了么。
云知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喊你们来主要是为了另一个问题。”天帝自虚空取出一挂卷轴，“适才银殷同本帝商讨过瞬移术法的规章制度，孩子瞧瞧看可有别的建议？”
“问我吗。”云知染愣愣接过卷轴。
“银殷说灵感来源于你，你不知？”
江丛靡额角一抽，隐隐约约猜到了某些不为人知的前因后果。
云知染没想那么深，看到条例后才记起自己的确和龙龙提过不要直接移动到目的地的建议。
如果不是一直做着心理准备非常容易被吓到，考虑到逐渐步入正常轨迹的修仙界，云知染觉得非常有必要。
不愧是龙龙！
此时的云知染意识不到，往后的上界有多么感谢瞬移法术使用条例的诞生，挽救了许许多多的上仙们的幸福生活。
当然了，不知道起因也无所谓，活得万千来岁的上仙一抓一大把，摸不清天帝的想法还猜不到提供者产生契机的原因么。
两个人从天宫出来后无事一身轻，云知染盘算着自己熟悉的地盘，选了个最常去的地方：“带你去灵果园玩！上界很多灵果口感一流且没副作用！”
犹如言出法随，说仙果仙果到，一盘个头饱满多汁的果盘被递到云知染眼前。
疑惑的视线一路跟着灵力追溯到源头得到了答案：“魔皇叔叔！”
“哎！”魔皇乐呵应道，眼神不受控制直往江丛靡身上飘。
“不错，真不错。”魔皇搓搓手，“小友啊，来谈个价。”
江丛靡：“……？”
上界极度非常缺人，尤其魔修更缺，否则也不会出现魔皇花大价钱找风赦兼职的情况。好不容易盼来了自家派别的正统工具人，魔皇别提有多乐了。
“喔——”云知染明白魔皇的意思了，就近戳了戳江丛靡抢先道，“上界缺人，你过来帮我吧！”
江丛靡二话不说：“好。”
云知染转头：“他有岗位啦！”
魔皇：“？”
“小天道的工作别人能干？”
魔皇在不可置信的极度震惊中产生了个巨大的问号。
“能。”帮忙调节天道心情。
魔皇不吃这一套：“后半句话。”
云知染目移，选择吃仙果。
“小友啊，凡事好商量。你看，你在上界也是要修炼的，来本皇这里吃不了亏。”工具人急缺，魔皇顾不上面子，“小友在这里工作的心理价多少，本皇出双倍。”
伸出来的两根手指止不住地颤抖，每抖一下都是魔皇的心在滴血，而他也正是算准了云知染没有积累财产的意识。
类似于天道这种与生俱来的优势，他们不仅公款吃喝，且工作上无可替代，旁人帮不上一点忙，几乎找不到他们出钱的地方，因此魔皇打赌云知染在价格上必然出不过他。
江丛靡煞有介事地报了个数：“免费。”
魔皇：“？”
免费就是零，零的两倍还是零！
怎会如此！？
“魔皇殿下，您的情报还停留在0.1版本。”清脆的盘算声溜边飘过，径直飘到魔皇眼前，“昨天拖欠的工钱，烦请殿下补一下。”
“不对，还要算上接下来的情报费。”风赦快速波动了两下算珠，“您看…盯上的这位是如今上界最著名的关系户，友情建议可以幻想，不要妄想。”
魔皇：“？？？”
“久仰，在下风赦。兄弟对仙果仙草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最好有空带云神到他这来露个面，辅助一下他艰难的讨债工作。眼睁睁看着拖欠工资的魔皇为不在云知染面前形象崩塌而痛快结清，风赦深刻感悟到和江丛靡打好关系有百分之一千的必要。
江丛靡瞄了眼一堆陌生的仙果，同样觉得非常有必要。
至少交换条件和报酬？那是以后的事了。
各方的聚集的首要任务全部结束，可直到散场魔皇都没明白自己怎么输在了免费两个字上，走到半路一个狠心改道追上了情报兼兼职魔鬼风赦的脚步
而这一边，云知染简单为江丛靡介绍了一下风赦、魔皇，和现如今上界的情况，说接单就绝对不会费时间，每一项的形容不超过两句话。
“没了？”
“没了。”
江丛靡觉得自己对云知染概括能力的认识非常不全面。
风赦：身兼数职，灵果园情报王。
魔皇：喜欢给他零嘴的叔叔。
上界：缺人，安静，嗯。
仿佛超过10个字都是对无情天道的不尊重。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外人只有一言半语的印象非常得江·特例·丛靡的欢心。
明明有更好的移动方式，江丛靡和云知染却默认了选择最无效的徒步。但很奇怪，云知染从来没觉得自己看惯了的景色有今天这么令人欢喜。
握住江丛靡的手，云知染可以毫无顾忌地低头盯着地面。白日不怎么容易发现，脚边漂浮着的云彩中，偶尔可见几颗淡黄色的亮光隐匿其中。
它们是上界独有的无生物中的一种。它们算不上生命却十分有灵性，会绕着喜欢的人翩翩起舞。兴致上来了，云知染会撒开手，顾自和它们进行友好“交流”。
江丛靡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放在一年前，江丛靡玩却不敢奢望自己能过上这样的生活。
最爱的人就在身边，健康、快乐。
真正的喜欢隐藏不住，就算是地狱噩梦里爬出来的人也不例外。墨瞳盛满柔情落在少年身上，越瞧越欢喜。
他何德何能。
云知染在前方带路，边走边为江丛靡介绍岔路的方向和附近的地点，迫不及待地想要和江丛靡分享他所知道的东西。
而欢快而流利的分享局突然在一处卡了壳。
卡壳的地方位于天宫到云知染所在的上界边缘，绕最远的路途超过一半的山谷之后。不是什么必经之路，今天绕路过来单纯只是一场快乐的意外。
“那里…那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不知道也无所谓。”不想提及的表现过于明显，倒是让江丛靡觉察到了些什么。
“知知。”江丛靡喊住人，“能让你都这么在意的地方，不打算告诉我吗。”
“可曾听说过好奇害死猫。”
没听说过，但听字面意思就能理解。
云知染瞥了眼那里，又抬眼看向江丛靡。
意会到什么，江丛靡走过去安抚似的摸了摸头顶，轻声问道：“是训诫崖么。”
云知染微不可觉地点了点头。
江丛靡了然：“去看看。”
这次在前方领路的人成了江丛靡，云知染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
云知染记得以前碰巧路过时去过一次，山谷前洁净明亮，怎么看都是在为后面隐藏着的惨目忍睹做掩饰。冲天的血气被法术封隔，满目血肉狼藉却无法抹去。
江丛靡无动于衷，单纯觉得每个地方的黑暗不相上下，上界的训诫崖喊动知知的可能性更高一些，仅此而已。
看了没多久两个人便无言离去，云知染见江丛靡若有所思的出神模样，心里有些没底。
衣袍一角被揪了两下。
“你不会又在想那些事情吧。”
掩藏起不必要的情绪，江丛靡莞尔：“怎么会。”
云知染才不信江丛靡满嘴鬼话：“要是以后做了坏事我可不去看你！”
“知知真这么狠心？”
“！！”云知染震惊，“是在警告你不要动歪脑筋！”
江丛靡表示赞同：“保险起见，知知亲自监督比较好。”
云知染：“？”
最后以江丛靡挨了顿打收场。
兜兜转转一圈达到终点，也是他们的起点。云知染往上界的云镜边缘处一座，漂浮着的云朵有所觉一般慢慢往身边聚拢。
包括云知染在内，一望无际的白。
江丛靡挨着坐下，难得正经：“平时不会有人来么。”
“偶尔。”云知染把够着的云朵往江丛靡身边塞，“看，兔兔状的！”
江丛靡现在知道为何云知染对上界的形容有“安静”和“嗯”，无人无声，天地同色，一个人在这里久待的割裂感恐怕比训诫崖更加折磨人。
幸好。
他没有去训诫崖，云知染也不再会是一个人。
江丛靡捧好兔兔云朵，忽然开口：“重新建座府邸如何。”
赩炽色的眸子亮晶晶，而后弯成一轮弯月：“好！”
“不过在此之前……是不是该庆祝我成功飞升。”
“嗯？”
唔！！！
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1]，他们有大把的光阴补偿彼此的过去，怀拥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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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化用先秦·屈原《涉江》中原句：与天地兮同寿，与日月兮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