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散养琴酒十多年后,贝尔摩德深深将一件事刻入骨髓,那就是不论如何,在跟琴酒谈话时一定要先声夺人,不管你有没有理,只有先发制人才有机会从琴酒那里夺取主动权,不然谈话主导权绝对会在不知不觉间回到琴酒手中。
她这个养子平时沉默得很,半天憋不出一句屁话,但真等他开口,那控场能力却让人望尘莫及。
“你已经知道了对吧?”她又重复了一遍。
对面沉默了几秒,这让她有种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胸有成竹感,但是下一秒,她听到她的样子似是漫不经心地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又很轻地笑了一下。
“你是指什么,是指BOSS为什么对A的态度起伏不定,是指BOSS为什么想方设法把松田阵平调开,还是指BOSS为什么让我这个对商业一窍不通的人来跟白鸽集团的掌权人接洽,还是指......”
青年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出,有些失真,但像一口清透的冰泉,一下子打破了贝尔摩德心头的运筹帷幄,也让她意动的心思渐渐冷却。
随着青年不疾不徐地叙述,贝尔摩德眼睛渐渐张大,蓝眸里满是惊疑不定的、惊喜的、兴奋的目光,最后一切归于平静,她回过神,下意识地开始检查身边有没有窃听设备,等青年说完后,她恍惚地回应几句,挂断了电话。怔怔地在月色里沉默良久,贝尔摩德起身开灯,她为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只觉此刻头脑无比清醒。
第一反应,这次琴酒说了好多字。
第二反应就是,她这一次无比确定,BOSS要翻车了。
红唇覆在杯口,贝尔摩德浅尝辄止,她放下酒杯,双手捂住脸,身体发抖。良久,兴奋的笑声回荡在房间中,女人轻轻感慨:“有趣啊。”
“真是好期待,你会给我什么惊喜呢......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琴酒”两字在唇边徘徊,最终,贝尔摩德只是意味深长地叹道:“阿阵。”
有的人天生就是属于森林,即便猎人想方设法要将他驯服,但是他的天性怎会让他甘于屈居于逼仄的牢笼呢?野兽就是野兽,即便是看上去温驯无害的,那也是野兽。
而BOSS想要掌控一只野兽便罢了,他竟然痴心妄想掌控一群野兽,贪心不足蛇吞象,那就祝他死得五彩缤纷,死出自己的精彩。
真是迫不及待看到那个场景了,只是还要等好久,十几年啊。
但没关系,她等得起,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为了看这场好戏,她现在都突然不抗拒实验室了,甚至觉得再被“分尸”几次都是值得的。
*
法国巴黎。
挂断电话后,琴酒回想起他们最后那几句话。
“你就这么说出来,不怕我告密吗?”贝尔摩德像是有些警告意味。
琴酒面不改色地回应:“你不敢,也没必要。”
“哦?怎么说。”
“你要是告密,首当其冲的是你自己,其次是松田阵平,至于我,我想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不会出任何事,大不了BOSS会剥夺我一部分权力,但也仅此而已了。真到那时候,我会保他,但不会保你,你到时候能不能活着就不一定了,你没必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贝尔摩德哼笑一声:“你倒是很有自信。”
琴酒淡定回道:“这还要感谢你。”
“你什么时候确定的?”
“不久,一周前。”
就是松田阵平像见了鬼一样支支吾吾不愿意开口的那天。
“你们已经联系上了?”
“没有,暂时不准备。”琴酒说,“还不是时候,我只要确定她知道我知道就好。”
这话有些拗口,但贝尔摩德却听明白了,她像是心情有些复杂,沉默好半天没说话。
最后也不再追问什么,只是说:“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别让我后悔。”
琴酒这次是真心笑了:“不会。”
你只管投资,后续的回报绝不会让你失望。
至于怎么确定她知道自己也知道......
琴酒不紧不慢地跟着黑羽快斗进了一家西餐店,挑着地方坐好,在黑羽快斗兴冲冲地点餐时又接起松田阵平的电话。
“喂?你们去哪里了?”对面人的语气听起来怨气满满。
琴酒:“在吃饭。”
“给我地址,”松田阵平有气无力地说,“给我点好,我也要去吃。”
“白鸽不管饭吗?”
“别提了,管是管,就是那些东西根本不是人吃的。白鸽的厨师一定是看他们老板不在所以就不认真干活了,做的东西根本没法吃,甜的甜死,硬的硬死。我躲媒体躲得心力交瘁,最后连口饭也吃不了,我现在饿得能吞下一头牛。”
捕捉到关键信息,琴酒状似随意地又提了一句:“他们老板没去?”
“没来,”松田阵平有些烦躁,“早知道我也不来了,他们根本就没把这合作当回事,随随便便就签完合同了。连议价环节都没有,我看其他合作集团负责人眼都要嫉妒红了,这里面真没什么黑幕吗,比如白鸽集团想让我们被其他企业给撕碎什么的?”
“别瞎想了,”琴酒好笑道,“地址发你,你快过来吧。”
确定的方法很简单,只要今天“森林”缺席会议,那他就确定了;只要“森林”知道他今天也缺席会议,那她就也确定了。
挂掉电话,琴酒一抬头,对上一双十分八卦的蓝眼睛。
圆溜溜的像是猫咪的眼睛,就是这眼神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他眉心一跳,听到黑羽快斗憨憨一笑:“是师母,是老师的女朋友要过来吗?”
琴酒:“......”突然明白了松田阵平为什么乐此不疲地想把这孩子扔鱼池里。
多谢松田阵平让他经历了那样鸡飞狗跳的童年,他已经能很平和地面对同样类型的熊孩子了。
他情绪十分稳定,心如止水,皮笑肉不笑地说:“是啊,他要抓你去喂鱼。”
黑泽老师满意地看到黑羽同学瞬间炸毛。
*
这样“相亲相爱”的日子很快过去,一个月后,在外逍遥快活了好久的黑羽夫妇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并十分精准地赶在训练刚结束且黑羽快斗计划中的游玩还没开始时赶回来了。
“儿子,有没有想我啊?”
黑羽千影笑着拍拍自家傻儿子的肩膀,很惊奇地发现这孩子现在似乎变结实了一些。
“那是当然,”黑羽快斗很自豪地拍拍自己的手臂,“已经全是肌肉了!”
“哇!”黑羽千影很捧场,“快斗真厉害!不愧是我儿子!”
“对吧对吧!”黑羽快斗兴奋地跺脚脚,他围着黑羽千影转了一圈,唧唧喳喳地吵着,“妈妈你看看,你看看我还有哪里有了变化!”
他演技很差地比了比自己的头顶,就差没把“我长高了”写在脸上了。
“嗯……”看着儿子那欲盖弥彰的小模样,黑羽千影掩住眼里的笑意,装作很认真地沉思几秒,她仔仔细细打量他一眼,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黑羽快斗挺了挺小胸脯,双眼满含期待和自豪。
“快斗你变矮了对不对?”
黑羽快斗:?
他炸了:“没有!!我明明变高了!”
“哎?怎么会,我明明感觉你变矮了呢。”
“没有!!!!”
那边黑羽千影几句话就把黑羽快斗逗得上蹿下跳欲哭无泪,这边黑羽盗一见怪不怪地柔和神情,在吵闹的背景音中歉意地对两个青年笑笑:
“见笑了。这段时间里犬子承蒙二位关照,添麻烦了,这是给二位的报酬,几盒小糕点而已,并不贵重,请务必收下,以后快斗还要多麻烦二位担待了。”
本来推拒的话在听到“以后”二字后消失在嗓子眼,两个青年一脸“果然如此”地接过那一蓝装饰精美的糕点。
“谢谢。”
“不用客气,”见他们不见外地收下了,黑羽盗一笑容更真诚一些,“以后咱们还要常见呢,都是一家人了,叫我叔叔就好。等我今年巡演结束,就给你们上课,到时候还要辛苦你们陪快斗了。”
松田阵平:“……”总感觉前面并不重要,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这对夫妻究竟是多么想把他们儿子脱手啊?!
“时间也不早了,要不今晚再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走怎么样?”
“不了,”琴酒说,他指着松田阵平,“他要回去上学,赶飞机。”
松田阵平:“……”所以说你究竟对让我上学有多大的执念啊!
他嘴角微抽,点点头:“是这样没错,学校提前开学了。”
“啊,这样啊,”黑羽盗一有些遗憾,“那就没办法了,我送你们去机场吧?”
松田阵平:“不用麻烦了,有人来接我们。”
正好这时,村上助理的车到了,他停在门口按了按喇叭。
“到了。”
黑羽盗一:“那好,那我们下次再见。”
“你们要走了?”黑羽千影闻声而来,她看了看门口的轿车,很热情地给了两人一个大大的拥抱,“那路上小心,我们下次再见。快斗,过来跟老师们道别!”
“嗷!”黑羽快斗小兔子一样窜过来,他乖乖地站在父母跟前,“黑泽老师再见!”
琴酒僵硬的身体缓和下来,他点点头:“再见。”
被故意无视的松田老师咳嗽几声,双手环胸似笑非笑地盯着黑羽快斗,“我呢?”
“……臭鱼老师再见。”黑羽快斗很不情愿地说。
“快斗!”黑羽千影警告他。
黑羽快斗冷哼一声,最后还是乖乖地挥挥手:“松田老师再见。”
“再见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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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轻松地告别了带娃生活,两个青年只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几乎是脱离苦海的当天下午就迫不及待飞回了霓虹。
但是快活的日子转瞬即逝,松田阵平开学了。与此同时,琴酒被Boss一则命令调到了美国,这对从小就没怎么分开的幼驯染开始了一次漫长的异地生活。
几乎是飞机落地的那一瞬间,琴酒接到了BOSS的电话。
那位先生几年前还是苍老沙哑的嗓音,但是最近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成了一种没有感情波动的电子音,每每开口都好像带着回声,声音从听筒中传出很是诡异。
“琴酒,”那道声音刻意柔和,但更显不伦不类,他说,“这次的任务只准成功不许失败。”
琴酒面无表情地说:“是,BOSS。”
“好孩子,”BOSS说,“去吧,我已经派人过去接应你了。”
琴酒挂断电话,目光准确地看向不远处那个分外熟悉的面孔。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那个忠厚老实的男人看过来,在看到人群中的银发青年后,他面不改色地举起了手中的横幅。
[(狗头)欢迎黑泽少爷来到美利坚!(烟花)(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