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签租房协议的时候，迟小晏是完全没想过，这间四十平米的一居室公寓，会有第二个人和他同时呆在这里。
他颤巍巍地合上大门，看着面前高大的身影，魇停扭头扫视一圈，表情有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迟小晏腹诽：看到了吧我这里好差的小庙装不下你这尊菩萨快走吧快走吧回你的地狱去吧……
“闭嘴。”魇停恶狠狠瞪他，“再吵就把你舌头拔了。”
迟小晏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这怪物还能看穿他的想法。
这倒是个误会，魇停并没有这种能力，只是他诞生于邪恶，对身边人非善念头感知敏锐。
魇停勉为其难在唯一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察觉腿被茶几顶着，他不耐烦地踢上去，厚重的岩板玻璃茶几瞬间死无全尸。
他随意地挥手，那堆齑粉消失得无影无踪。
目睹整个案发过程的迟小晏嘴张得能塞下鸡蛋，一时间不知自己是该为这个非人类的恐怖暴力而害怕，还是心疼-2000的存款。
清空障碍，魇停将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舒展开，后脑枕在沙发上，猩红双目盯着洁白天花板，姿态随性散漫，表情漠然至极。
……自古神尊归墟都是神形俱灭，虽然不知夜泽怎么逃脱的天地法则，但即便他苟延于世，实力也定然不比从前，不足为惧。
当今人间灵气稀微，养不出多少惊才绝艳的人物。纵使夜泽的道场里也多为乌合之众，只有那个临近飞升的宋怀然难以对付——但此人也并非无懈可击，他被夜泽剥离的凡骨也能利用一番。
白泽之死，夜泽难逃干系。从前他被囚在无间炼狱，如今脱困，这笔账也该算算了。
想到这里，魇停几乎按捺不住虐杀之心，他与夜泽只有过一面之缘，但永远忘不了昆仑虚里，对方握着地漾剑问白泽是不是杀这个东西时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等自己血洗不妄山后，不知对方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上又会是什么模样。
迟小晏看着对方阴晴不定的脸，更加坚定了他是个精神病怪物的认知，蹑手蹑脚回去房间，拿到备用机搜索附近有没有什么寺庙道观，准备找个大师解决一下沙发上的危险份子。
“站住。”魇停把玩着白泽图卷轴，叫了一声。
迟小晏吓得手机差点掉地上，惶恐抬头。
“你是从哪里学到的召唤术。”魇停起身几步，靠着卧室门，目光在他身上扫视。
迟小晏稍微犹豫了几秒，只说自己捡到一本书，濒死之际乱投医，随便念的。
这怪物看着就不是个好东西，还是不要把席中客透露出来。
魇停听完嗤笑出声，这个人平平无奇，没有丝毫灵根天分，但发出的召唤竟然能压过白泽的封印，大概天道也觉得他本性难移，不愿再管，才随便捡了个契机放他出来。
迟小晏怕他多问，最主要不想和对方共处一室，鼓足勇气颤巍巍指向床：“你、你要不要、休、休息一下……”
魇停瞥了眼床铺，身上衣物忽地化作广袖宽袍，他走过去微微弯腰，鼻子用力嗅了嗅，皱眉：“全是你的气味。”
真是草了我都快一个月没躺过了你别是头狗妖吧鼻子这么灵。
迟小晏本能地想，迎上对方阴翳目光后狗腿地表示：“马上换。”
刚伸手，床上突然燃起紫黑大火，一股阴寒腥臭的气息蔓延开，迟小晏被熏得两眼发黑，等到怪火熄灭，床上四件套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梆硬的床板。
魇停拢袖，纡尊降贵躺了下去。
998买的四件套说没就没，迟小晏心里一震，本能道：“你为什么要烧我的东西？”
魇停：“你的东西？你连命都是本座给的。”
迟小晏一噎，还是道：“……没有我……你不是也还被关着么……”
魇停冷笑：“怎么呢，大恩人，要本座给你磕两个头么？”
迟小晏实在不敢跟他硬扛，默默退出了房间。
整个晚上迟小晏都在担心受怕，不停在网络搜索自己念的那段咒语到底能召唤出什么来，辗转于各个平台搜索一些大师账号，结果聊不到几句对方就暗示要解惑先给钱，等迟小晏钱打过去，立刻就被拉黑了。
他收起手机，准备跑路——惹不起躲得起。
手刚搭上门把，大门突然扭曲幻化出一张狰狞的血盆大口：“本座说了，你我距离不可超过百丈。你要是敢随便乱跑影响到我，我就把你抓回地狱喂鬼。”
迟小晏面如白纸，哆哆嗦嗦收回手。
大门恢复正常，他看了眼寂静无声的卧室，回到客厅蜷缩在唯一一张单人沙发上。
……我怎么这么倒霉。
迟小晏身心俱疲，如果在偷来的后半生里要一直和这么头阴晴不定的怪物作伴，他真的宁愿死了干净。
尽管思绪繁多，后半夜迟小晏还是睡着了，只是没睡多久，他就被踹到了地上。
魇停又扮上了西装革履的衣冠禽兽，居高临下道：“起来，我要出去。”
迟小晏捂着腰爬起来：“你要去哪里？”
“随便。”魇停舔了舔唇，“我还没看过人间现在的模样……。”
而且他很饿，需要吃几百个人填填肚子。
迟小晏本来想拒绝，可见魇停冷着脸伸手抓他后颈，下一秒天旋地转，他俩又出现在小区门口。
……好在四周没人，迟小晏不放心地四下张望，听到魇停阴恻恻的声音：“带路。”
迟小晏真的服了，带路带路，带去哪里你倒是说啊。
既然甲方没有具体需求，他就按照自己的需求来了。
迟小晏带着他去了一家手机运营商网点，给自己补办了手机卡。
办理的过程里魇停跟个大爷似的坐在旁边，目光似毒蛇阴冷，沉沉扫视来往众人。
他身材高大，相貌虽好但神色不似善类，不少进店想办业务或者看手机的都被他盯得转头就走，很快店里客人就只剩魇停和迟小晏两个。
营业员在一旁欲言又止，但她也不太敢和魇停搭话，疯狂给正在替迟小晏办业务的姐妹递眼色，后者会意，在极其效率的沟通中办完了新卡。
手机重新开机的瞬间，他立刻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迟小晏犹豫地接起：“喂？”
电话那边响起一个非常冷淡的男声：“迟小晏，我是岚凌市公安局下属夷靖局特别行动队副队长罗越，负责12.4特大交通案。现在需要问你几个问题，第一，天魔魇停是不是在你旁边？回答是或者不是。”
迟小晏心里一震，立刻明白对方是来调查那场诡异车祸里消失的尸体的。
他掩饰地看了眼魇停，捂着话筒轻轻说了句是，接着又问：“你怎么知道的？”
罗越：“特别行动队专职处理非自然力量造成的人员死亡。”
车祸现场惨不忍睹，几十具尸体不翼而飞。夷靖局现场招魂，发现了迟小晏的血，却没找到迟小晏的魂魄，又搜到了那本书，再和地府对了对账，推断是对方滥用召唤术阴差阳错把这头天魔放了出来。
“你大概对他的危险程度不够了解，但这样的恐怖份子我们不可能放任自流。我知道你住在鹿晟街，那里人流量太大，他是头会吃人的怪物，不应该暴露在这样的地方。你知道悦林山庄么？从二环上高架，走省道s36，省厅的人已经沿途布下防线……会开车吗？”
在得到迟小晏肯定答复后，罗越继续道：“三分钟后从你现在所在的网点出来，右转通过十字路口，那家服装店门口有一辆白色大众，车牌432X，钥匙在车里，你开车把他带来悦林山庄，我们来解决他。我说的你明白了吗？”
迟小晏犹豫几秒，假装问营业员有没有水，顶着魇停阴翳的目光起身走到饮水机旁拿起纸杯接水。
“那我呢？”他小声问，“他死了，我会怎么办？”
罗越顿了顿，用一种漠然的语气道：“我们目前没有能力杀死魇停，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困住他。你和他的契约会在某一方彻底死亡后终止——不知道魇停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迟小晏手一抖，松开开关，端起已经满溢的水杯咕咚喝了一大口。
似乎察觉到对方异样，罗越立刻道：“我们知道你不是有意放出魇停的，只要你配合我们抓到他，我承诺可以在夷靖局给你提供工作，让你继续以这样的状态活在人间。”
“……什么状态？”迟小晏懵了，他活过来以后除了心跳变慢，目前没有其他不适。
“你是活死人。”罗越道，“时间一长，你的心跳会越来越慢，直到停止。你的味觉、触觉、嗅觉等等一切都会逐渐消失，大概率连喜怒哀乐都感觉不到。这样的你是不可能留在社会上的，我们这儿刚好缺程序员，还有编制。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去投胎，都等收服魇停，一切都好说。”
迟小晏当然想活着，无论如何他都想活着，他这辈子才过去二十一年。虽然电话那头的人也只是要利用他除掉魇停，但是……
“你在做什么？”
耳畔突然响起阴沉声线，那边罗越当机立断挂了电话。迟小晏迅速收起手机，转身面对魇停，镇定道：“喝水……你要喝吗？”
魇停嗤笑：“我只喝血。”说着就讲不善的眼神落到营业员修长白净的脖子上。
迟小晏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往外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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掐指一算，今日宜动土。
（久等，抱歉。跟宝子们补一句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