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球等他。
被激光射线贯穿肩膀的瞬间,江泓忽然想起了宋烬对自己说的这句话。
他本能地觉得怕是自己等不到宋烬说的那天了,然而眼前的情况没有给他哪怕半秒的犹豫时间。
检测到外来入侵者的系统,在袭击江泓后瞬间触发了防御整备。
一瞬间原本昏暗的森林亮起刺眼而冷冽的光芒。
杂草丛生的地面上,长着三角眼睛的机器探查仪如同被唤醒的毒蛇般立刻伏起了身体,快速穿梭在森林里。
伴随着身体拂过地面的沙沙的声响,不断仔细巡查着入侵者的藏身之地。
江泓藏匿在山崖蔽塞的角落,肩膀处的伤□□发出令人眩晕的阵痛。
他忍受着伤口的剧痛,保持着高度的清晰冷静,看着探查仪的光亮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在行踪即将被发觉的千钧一发之际,江泓毫不犹豫地举起消音枪,直接把对方打爆成了碎片。
然而还没等江泓喘两口气的功夫,紧接着耳边就传来了两个士兵说话的声音。
“难道有人吗”
“谁在那里”
此时此刻,夜幕彻底降临了缪尔星帝国南部的森林禁地。
无边的黑暗里,森林里的视线模糊而昏暗,巡逻士兵手电的灯光不断扫射在丛林间,却并没有照耀到躲在树上的江泓。
负责勘察的两个士兵费力地在草地里前行着,然而比腰还高的杂草极其阻碍行动。
这让被防御系统惊醒士兵忍不住开始抱怨,“这该死的破系统又出故障了,哪有情况啊,大半夜地瞎亮什么。”
“就是,都什么时候了还让我们来做这种任务,贫民窟的人要来抢咱们的地盘了还要管这些破树木。”
两个士兵既没有见到人影,也没有找到被江泓带走的探查仪尸体,立刻就放松了警惕继续抱怨着说:
“你说贫民窟的人搬走了,那他们的活谁负责啊。”
“都知道他们那地方矿石的辐射让人活不长,不然贫民窟也不会天天闹腾了,谁愿意去干。”
“反正现在那地方是没有人了,听说议会在考虑启动高端机器,结果最后因为哪部门出钱的问题大打出手。”
“现在江泓神使也失踪了,真够乱得啊,你说不会是被宋烬绑架了吧。”
“前几天宋议员不还信誓旦旦地说江泓神使叛逃,浩浩荡荡地带入去哪里抓捕他吗结果最后什么都没抓到直接扑了个空。”
“你说帝国那些议员到底有什么用啊。”
“我更想知道咱们天天在这巡逻,到底有什么用啊。”
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对话里的主角此刻就隐藏在身后的树上。
江泓紧靠着树干,死死摁住自己地伤口,防止血液继续扩散。
他在漆黑的夜色里看着手里的草药想:在这里巡逻,自然是为了防止他拿到解药自救。
教廷为了控制手底下的人心甘情愿地卖命,悄无声息地给每个人都投了毒。
江泓自然也不例外。
他一直不动声色地利用手里的权势寻求解药,却一时大意被教廷故意透露的假解药蒙蔽。
直到毒入肺腑快要吐出鲜血,江泓才意识到自己被摆了一道。
两个月了,他翻遍史书终于找到了森林禁地里的解药。
然而自己叛逃教廷的事实再也隐藏不住。
帝国所有人无不瞠目结舌,局势变得更加风雨飘摇诡谲多变,再次掀起了腥风血雨的阴谋争斗。
明天,就是宋烬受封上将军衔的日子。
也是革命军能否和帝国和解的关键时刻。
江泓死死眺望着远处帝国的亮光,眼神冷静而坚定。
他强迫自己把草药咽下,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向前走去。
时局动乱,帝国内部的交通要道也因此鱼龙混杂混乱不堪。
江泓静静坐在末尾,他已经成功易容完全看不出以前的模样,却还是挡不住有人投来的强烈注目礼。
随着车门即将关闭的声音响起,身后逐渐逼近的步伐声也越来越近。
江泓看着车厢里的其他人纷纷默契地下车,早就心知肚明即将发生的事情,他轻蔑地勾唇笑了笑说:“你做得不错,库特。”
原本逐渐逼近的陌生人在听见江泓的声音后忍不住扑通一声对着江泓跪下。
“大人。”
“您私自把恐龙放回地球,教廷虽然雷霆震怒,但还愿意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依然可以给您从前的位置甚至更高。”
“依旧愿意让您统领我们聆听神明的旨意。”
江泓却置若恍闻,好像没听见似的
他的视线落到窗外,静静眺望着那栋教廷标志性的建筑物高楼,声音冷淡地说:“我不需要教廷给我的任何东西。”
“教廷也就到了应该消亡的时候。”
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瞰着眼前这位曾经的下属,直截了当地问:“不杀我吗”
库特却依旧低着头说:“您对我有救命之恩。”
江泓面无表情地回答:“看来那台超级电脑没有教会你心狠手辣才能位高权重的道理。”
库特听着帝国百年来最隐蔽的秘密这么轻描淡写地被江泓说出来,忍不住震惊地抬头看向江泓。
统领了缪尔星帝国百年的教廷,始终引领着人们去侍奉遵从神明,然而其背后最崇高最神秘领导者的教皇,却只是台运作了百年的超级电脑。
这样赤裸裸的荒谬真相,与教廷宣扬的思想完全截然相反,无疑是在说明教廷的存在本身就是个惊人的谎言和笑话。
库特情不自禁颤抖着声音说:“原来这个消息是您放出去的。”
“是我放出去的。”
清晨的光线逐渐开始笼罩这个庞大的百年帝国。
第一缕阳光照耀在江泓清冷俊美的脸庞。
他凌厉的五官快要融化在强烈刺眼的阳光里,却依旧眼睛眨也不眨的,无比笃定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库特。
江泓丝毫没有陷身危险的慌乱,反而显得出奇的镇定和冷静。
他的声音仍然波澜不惊而平静,“真相本就是□□而难堪的。”
库特浑身微微颤抖着,控制不住地微微哽咽着说:“对不起,大人。”
他猛然抬头看向江泓说:“你快跑!”
他话音刚落,刚要站起身,那双想要推开江泓的手还没伸出,脚下的地面忽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江泓只觉得一瞬间视线里的所有都变成了慢镜头,库特惊魂未定的脸,如同泥石流般不断滚落的坍塌物,以及掀翻所有事物的强大热浪。
一瞬间眼前天翻地覆,却很快只剩下了无边的死寂和落寞。
帝国大厦内部,和谈现场。
宋烬控制不住地抽动着手臂。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不远处的宋枭,只觉得浑身血液倒流,冷得快要窒息说不出话。
那种巨大的悲痛此刻撕扯着每个神经细胞。
宋烬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然而他看着手心里那枚带着血迹的徽章,模糊的泪水却控制不住地模糊了视线。
这是他曾经军服上的徽章,本以为遗落在地球再也找不到的,在江泓手里的徽章。
无数喧哗祝贺声响起,耳边是持续不断的鼓掌称赞,那枚耀眼的上将军衔就静静端放在不远处。
一切的一切。
所有的荣誉加身,所有的万众瞩目,所有的敬仰艳羡。
都和宋烬无数次梦里幻想过的场面一模一样。
然而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
有朝一日。
这些需要用江泓的命去换。
宋烬望着眼神暗示着自己的宋枭,已经把后槽牙咬出了道道血丝。
他此时此刻真恨。
恨自己有那么多的机会可以杀了对方。
恨自己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报仇雪恨。
却偏偏因为可笑的自尊和虚荣拖到今天,拖到想要对方看着自己荣耀加身的这天,拖到江泓被对方害到生命垂危的今天。
宋烬只觉得脑海里不断的发白,心脏被不断地撕扯践踏,只剩下了无边无际的恐慌和愤恨。
他的脚下如同灌了铅般沉重,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视为生命般的荣誉军衔在此刻是如此的碍事和可笑。
周围的掌声连绵不断,众人纷纷笑着看向眼前的宋烬,共同庆贺着对方受封的时刻。
然而宋烬却怔愣般地站在原地,随后就像是安排好了般,他身后的雌虫满脸春风得意地和宋烬擦肩而过,在众人诧异的眼神里直直地走向颁发军衔的高台。
偌大的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着很快就开始议论纷纷。
紧接着革命军的人立刻就开始指责那个莫名上前受封的雌虫,质问帝国又要出尔反尔搞什么幺蛾子。
那个雌虫甚至连上尉都不是,只是个谎报军情后被宋烬罚去做厨师的家伙。
宋枭摆明了要堂而皇之地打宋烬的脸。
双方的气氛立刻剑拔弩张起来,针锋相对地开始互相问候指责。
然而宋烬却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仿佛灵魂被抽空般,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听不见。
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和自己无关似的。
“将军。”
“将军你说句话啊,这还是只是和谈的初步条件,他们就敢故意这样羞辱人。”
然而宋烬却什么也听不到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宋枭讥诮的声音。
“帝国历来受封上将的雌虫,既要军功显赫更要身份清白。”
宋枭站在受封的高台边,居高临下地俯瞰宋烬,仿佛端详蝼蚁般冷漠地说:“从来就没有私生子,可以站在这里的道理。”
宋烬泪眼婆娑,也依旧强撑着嘴角笑出了声说:“我是私生子”
压抑多年的愤恨怨怼,伴随着江泓生死未明的消息,终于在此刻全部爆发了出来。
他满是愤怒委屈的声音几乎响彻整个房间。
“我母亲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是你逼死了他!”
“是你贪恋权贵才害死了他!”
“宋烨那个小杂种才是你的私生子!”
熊熊烈火吞噬母亲的画面,宋烨嬉笑着点燃他衣物的情景,所有的不公嫌弃憎恶遭遇此刻都如同鬼火般,快要烧完宋烬所有的理智和冷静。
宋枭没有任何的回答。
他只是冷眼旁观着宋烬所有卑微可怜的崩溃哀嚎,仿佛看见垂死挣扎的丧家犬般,眼神里只有嫌恶。
他默默拿起了手里的那本教义,教义的书页随风飘动,不动声色地警告着宋烬。
警告着对方江泓的命还在他的手里。
那个雌虫已经走到了那枚耀眼的军衔前,那枚宋烬此生追求早该拿到的军衔面前。
革命军的其他见状急忙来到宋烬身后请示,“将军。”
“我们随时可以动手。”
然而宋枭冷漠绝情的声音再次响起,宣告着表面妥协下狰狞丑陋的条件。
“教廷已经和帝国议会达成了一致。”
“只要你们愿意支持正义,即可逮捕宋烬,帝国愿意满足你们的所有要求。”
他此话一出全场哗然,尤其是宋烬身后的革命军个个难以置信地面面相觑。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响起了宋烬自嘲而悲凉的笑声。
他的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却依旧模糊不了宋枭字字诛心声声刺耳的话。
“宋烬。”
“你本来就是个错误。”
“是我这辈子的污点和帝国的污点。”
“你不该活到现在,让我丢人,让帝国蒙羞。”
宋烬却只是笑着对自己所有的诋毁和羞辱。
他拼命压抑着自己动手杀人的恨意,浑身不断颤抖着,好像随时要咬人的狮子般,手背青筋暴起眼神里满是恨意。
然而所有所有的冲动,在看见那枚沾着血迹的徽章后,都变成了无关紧要的存在。
宋烬忽然间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看见江泓照片被那张脸惊艳的感觉。
忽然想起自己抱着随意玩闹的心态去地球,却情不自禁深深陷入的感觉。
忽然就想起了江泓那双望向自己的碧绿色眼眸,以及无数次以为自己睡着后轻轻落在额头的吻。
宋烬潦倒跪地。
他从来没有输过一场仗,也从来没有像谁卑微地跪地求饶,却在此刻卑微落败的如同丧家犬般可怜。
宋烬远远望向宋枭的眼神。
在此刻无声地告诉着对方说:我只要江泓平安。
他脊背笔直地跪在地上,任凭身后的下属怎么劝解都不为所动。
革命军的军心很快开始散乱,甚至有人直接开始询问自己倒戈的好处。
然而很快下属就向宋烬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明明说好和谈不动兵刃,此刻的帝国士兵却出尔反尔地撕碎条约,背信弃义地开始不断向大厦增派战斗机,气势汹汹地直逼他们的位置。
随时都有可能直接冲破玻璃,用远程射线直接割掉他们的脑袋。
宋烬瞬间从悲伤里脱离出来,咬牙切齿地看着宋枭说:“你真以为我们不敢动你!”
宋枭却气定神闲地说:“你当然不敢。”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宋烬,料定了宋烬会被江泓的命胁迫。
他故意要践踏宋烬尊严般,旁若无人地直接拿过武神长剑,就要给眼前的雌虫受封。
“教廷的人在哪”
宋枭话音刚落。
身后高台的帘幕缓缓拉开,伴随着不急不慢脚步声的响起,帘幕升起,图穷匕见。
强烈的血腥味铺天盖地地弥漫开来,帘幕后露出了满地缪尔星帝国士兵的尸体。
众人纷纷惊恐地往后退,看着眼前的江泓浑身满是血迹,如同修罗在世般手捧着祝祷词出现在了面前。
江泓俊美清冷的脸庞满是灰尘和血迹,他直接站到了宋枭面前,像是半魔半神的鬼影般极不真实,却声音无比清晰而冷静地说:
“他老公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