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宋烬的手指看楞了两秒,才缓缓开口问:“你受伤了”
宋烬瞥了眼自己触目惊心的手指,漫不经心地说:“没事。”
“我在山崖下找你的时候,怎么都找不到你,就只能动手去挖那些坍塌的污泥和石块了。”
他像是无所谓自己断裂的指甲,继续举着猪肉腿,满不在乎地督促着江泓吃饭说:“吃啊,我好不容易烤熟的。”
仿佛此时此刻,江泓吃饭才是最要紧的头等大事。
江泓却忽然沉默了。
他听着山洞外呼啸的雨声,看着宋烬此刻专注认真的眼神,只觉得世界都在此刻寂静安静。
然而沉默了不知道多久后,江泓却再次冷漠地偏过头,一幅不想搭理宋烬不配合的模样。
宋烬忍不住笑了笑说:“又怎么了啊祖宗,我哪说的不对啊。”
江泓缓缓眨了眨眼睛,有气无力地说:“你又准备怎么骗我。”
他看着自己手边的山洞角落,看着那满是石堆里开出的一朵小花。
江泓默默掐断那朵花的根茎,把小花揉捏在手心里。
他脑袋昏昏沉沉的,感觉浑身都在发烫。
“你又准备演什么喜欢我的戏码。”
“好让我为你效力,被你利用。”
江泓想到什么就直接说什么。
他感受着那朵柔软的小花被自己蹂躏成烂泥,目不转睛地直视着宋烬,最终声音沉沉的呢喃说:“你又要怎么骗我。”
宋烬忍不住轻声笑了笑,刚想反驳却听见对方再次认真地说:“你就是个骗子,宋烬。”
那朵小花从江泓手掌里掉到地面,却依然完好如初,崭新而漂亮。
和江泓苦涩哀伤的声音,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宋烬情不自禁地沉默了。
火堆的暖光在他浅色的眼眸里跳动,一如同他此刻激动却缠绵的复杂情绪。
他缓缓眨了眨眼睛,忍不住看着江泓放轻了声音说:“我怎么就成了骗子了。”
火光晃动,照耀出宋烬俊朗而落寞的脸庞。
他此刻望向江泓的眼神无比的真挚,眼睛里满是能化成水的柔情。
“我又哪敢。”
“再骗你。”
宋烬看着江泓此刻的模样,苦涩地微微勾起嘴角说:
“我已经遭到报应了。”
“江泓。”
“流放在外,颠沛流离,一无所有。”
“如果你觉得还不够,大可以继续惩戒羞辱我。”
他抬手抚摸住江泓发烫的额头,用身体挡住潜入山洞里的冷风,把江泓完全护在自己身下。
宋烬浅褐色的眼眸波光流转地倒映着江泓的脸。
他向来吊儿郎当的语调在此刻罕见地沉稳了下来。
“而不是和我现在这样。”
“生死相依。”
“藕断丝连。”
宋烬抚摸着江泓的脸庞,端详着江泓的脸庞说:
“位高权重的神使大人,捏死我像捏死蚂蚁那样容易。”
他话音刚落就忽然凑到了江泓面前,两人的嘴唇暧昧地互相轻轻摩挲。
“不是吗”
然而宋烬并没有顺应此刻缠绵的气氛,立刻亲吻江泓的嘴唇。
他永远正经不了两秒,故意对着江泓的嘴唇吹了口热气,像是蛊惑人心的狐狸般,轻佻地玩弄着欲拒还迎的游戏。
“唉,江泓。”
“你不会是怕我现在趁人之危。”
“强迫非礼你吧。”
江泓被宋烬的气息缠绕得无处躲藏。
他只能被迫听着宋烬继续调笑着自己说:
“说实话。”
“你这么漂亮好看,我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想法。”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我要是现在强迫了你,神使大人会砍掉我的脑袋吗”
江泓死死皱着眉,满脸抗拒宋烬不想听对方说话的模样。
宋烬得意地勾起嘴角,他见好就收,不再戏谑地调戏江泓,继续着刚刚的话题说:“我说真的江泓。”
“我一点都不觉得疼。”
“这远远比不上,小时候父亲把我和母亲赶出家门的疼痛。”
“也远远比不上,小时候我眼睁睁看着母亲被逼死,却无能为力的疼痛。”
他那双多情风流的眼眸,此刻看起来格外的平静镇定。
然而表面的风平浪静下却波涛汹涌的认真和执着。
“我不妨告诉你我做过的所有恶事。”
“也不妨告诉你,我是什么样阴险狡诈睚眦必报的小人。”
“我的母亲自焚才换来我父亲的后悔,才换来了我的苟且偷生。”
“所以我无数次大逆不道的弑父杀母,却还是没有成功。”
宋烬目光灼灼地看着江泓,眼睛眨也不眨地说:
“我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小时候是故意被我弄走丢的。”
“他现在没失踪在荒芜的星球,而是已经坏上了贱民的孩子。”
“那个在他走丢时期照顾他的,却被他毫不犹豫抛弃的贱民的孩子。”
“既然他高贵的母亲父亲看不起贱民和杂种。”
“我就要让他们最宝贵的孩子也怀上贱民的杂种。”
宋烬故意吓唬般地对着江泓说:“你现在知道了我的秘密,就算是上了我的贼船啊江泓。”
他微微笑了笑说:“你现在捂起耳朵装听不到,我可以当做你没有听见,也可以当做你不知道。”
江泓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继续听着宋烬说:
“可惜啊,那个雌虫死的太早了,我只能以后让我位高权重的父亲在监狱养老了。”
“怎么样啊江泓。”
“我够真挚吗”
宋烬贴着江泓的耳朵,鬼魅般轻声念叨着说:“我把所有见不得人的阴暗和卑劣告诉你,换你再次相信我的可能。”
“也换你,和我白头偕老的机会。”
“你愿意厮守我的秘密。”
“和我一起造反夺权吗”
这是宋烬心底最深刻的秘密,也是最黑暗难堪的过往。
是狼狈不堪。
是鲜血淋漓。
也是最致命的伤口,最脆弱的底线。
只和最亲密信任的人相互交换。
大雨磅礴,雷声阵阵,他们正狼狈落寞地躲在偏僻的山洞里,似乎随时都会因为低温饥饿或者意外丧命。
却见证了比婚礼现场还要真实动人的情话,比教廷神殿还要庄重真挚的宣誓。
人性的阴暗面似乎不能和白头偕老的情话做关联。
然而长相厮守的美好,注定建立在无所保留的敞开心扉上。
江泓脑海里却情不自禁地开始回忆起和宋烬的初见。
他第一次见到宋烬,其实远比他们真正见面要早很多。
那是某个再平常不过的下午。
风和日丽,春和景明。
他带着三角龙宝宝和翼龙宝宝穿梭在森林觅食。
耳畔满是叽叽喳喳的鸟叫,眼前是望不到头的碧绿草坪。
树林间微风拂动,带起窸窸窣窣的来自自然的曼妙声音。
宋烬就是在这个时候闯入江泓眼帘的。
他漫不经心地躺在草坪中心熟睡,侧弯着身体,怀里紧紧抱着只垂耳的兔子。
任由着身边的杂草随风晃动,慵懒随意地如同此刻照耀在脸上的阳光。
这是江泓第一次在原始地球见到除自己外的其他人。
他格外的记忆深刻,把当时所有的细节都深深印在了脑海里。
江泓急忙制止想要玩闹的三角龙和翼龙宝宝,不去惊扰宋烬的好梦。
他带着恐龙宝宝们爬上树梢,静静观察着眼前宋烬的模样。
宋烬很快就清醒了起来。
他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随手捡起石头向树林一扔,精准的手法瞬间砸中了吵闹的鸟雀。
叽叽喳喳的鸟雀立刻四散而飞,而宋烬困倦地继续躺了回去。
他迷迷糊糊地试图拽回跑走的垂耳兔,却困得扒拉了两下就不再动作。
江泓顺手逮住那只逃跑的垂耳兔,默不作声地塞回了宋烬怀里。
宋烬并没有挣开眼睛,却摸着手里毛茸茸的触感,意识模糊地哼哼唧唧说:“嗯……谢谢。”
江泓俯下身,注视着浑然不设防的宋烬。
他打量着对方身上的军装,心想着哪来的懈怠士兵在这里偷懒,却在听见宋烬的回答后情不自禁地轻声笑了笑。
“过路费。”
江泓轻声的回答随风而散,他说完带着恐龙宝宝们路过宋烬躺着的草坪,继续向前走去了。
紧接着,脑海里的画面忽然闪变,变成了宋烬捂着嘴角惊愕的模样。
他刚刚还耀武扬威地调戏着江泓,此刻好像被调戏的小姑娘般,满脸震惊地看着江泓说:“你竟然真的敢亲我。”
江泓顺手把威胁自己的镣铐卡在了宋烬身上,他看着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宋烬,面无表情地说:“你自己说要我亲的。”
紧接着画面再次回散。
是熟悉的在地球落脚住宿的山洞,眼前满是昏沉模糊的黑暗。
他在黑暗里哄着梦魇不安分的宋烬,却忽然看见宋烬缓缓转过身。
那双多情潋滟的眼睛格外的亮,像是聪明算计的小狐狸般,狡黠得意地看着自己说:“你在哄我啊江泓。”
下一秒,狐狸就摇着尾巴,扑了猎物满怀。
他们山洞面前有着棵高大的海棠树,远远望过去好像云霞雪景般,璀璨而漂亮。
宋烬站在海棠树下,指着头顶瀑布般的花海,理直气壮地要求着说:“给我摘花江泓。”
他不等自己拒绝,就撒娇般在原地蹦跶着说:“你就要给我摘,我们可是有婚约的。”
等到自己终于拿着花从树上跳下,宋烬却双手背在身后,打量了两眼海棠花说:“我觉得不好看,又不想要了。”
他即使恶作剧时,也眼睛亮晶晶笑盈盈的模样,耀眼得让人生不出半分气。
宋烬话音刚落,就立刻拿出了藏在身后的花环,直接扣在了自己脑袋上说:“送给你。”
脑海里的画面再次闪回,宋烬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捧着不断跳动的心脏,得意洋洋地说:“你的心是我的了江泓。”
然而下一秒。
宋烬却笑着把心脏扔进了脚底的淤泥里。
他的脸上是孩童般天真顽劣的恶意说:“我要拿来玩,你别介意。”
江泓此刻再次发起了高烧。
他似乎刚刚陷入了昏迷,又似乎只是恍惚了几秒。
他感受着宋烬捧着自己的脸,不断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听着对方着急地颤抖声音说:“你让让我吧江泓,快点好起来。”
江泓的意识已经不怎么清醒,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却依旧回应着此刻的宋烬。
他费力地按住了宋烬的手,扯起嘴角自嘲地笑了笑说:“我从来就没有赢过你。”
江泓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出口。
但是他听见了自己的回答。
“好。”
“我答应你。”
从前的从前。
有只兔子很孤独。
他来到了另外的世界,遇见了欺骗自己的狐狸,和原来世界里欺负自己的坏兔子。
坏兔子让他和狐狸被困在了这里。
结果兔子突然发现。
自己所有的回忆。
都是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