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洛天水闻言立刻顺着声音看过去，树底下有三个女孩像一团共生的蘑菇菌群一般紧紧挨着坐在一起，中间那只“蘑菇”脸色惨败，脖子正在包扎，一看就是商小云。
“小云！”洛天水赶紧跑过去，担忧地问正在为小蘑菇包扎的医生， “……医生，她伤得严重吗?”
医生：“不要紧，小朋友只是受到惊吓，你们回去多多陪伴安慰，我建议可以去医院心理科申请专业辅导，避免造成创伤后应激。”
“好的好的，没问题，太感谢您了。”
洛天水蹲下，紧紧抱住了商小云，这是他作为“洛天水”这个身份第一次看见表妹，就是这种场景。
“没事了……没事了……坏人都被警察抓走了。”
商小云这才反应过来一般紧紧回抱住洛天水，过一会，慢慢地抽泣起来。
她是个慢半拍的女孩，连哭也比别人慢半拍。
一旁穿着黄色连衣裙的胖胖的小女孩忍不住说：“哥哥，你能不能帮我给爸爸打个电话?”
洛天水看了她一眼，立刻认出了她，和善笑道：“你是不是宁大继院黄院长的女儿?”
黄月竹瞪大眼睛：“是的！是的！你认识我爸爸吗?”
洛天水点点头，他在黄院长的办公桌上见过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所以一下子认出了她：“你爸爸也很担心你，等一下警察检查完现场就会带咱们回去了，说不定你爸爸正在赶来的路上了。”
三只蘑菇中最后剩下的那个女孩穿着很华贵的小洋服，一言不发地盯着洛天水。
洛天水也试图安抚她：“你的爸爸妈妈也肯定在来的路上了。”
墨希光摇了摇头：“……哥哥会来吧。”
警车把他们送回警察局做完笔录后，家长们都已在门口翘首以待了。
“月竹?！月竹！爸爸来了，你没事吧?”
“天啊，我的乖女儿，这可遭罪了。”
“我儿子呢?”
“这可把妈妈心疼坏了，你的书包呢?”
“唉，今晚上作业又做不了吧。”
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冲上去抱住了黄月竹。
洛天水走到他的面前问好：“黄院长，你好。”
黄院长立刻双手紧紧地握住洛天水的手，不住感谢说：“我都听人说了，是你跟到现场想去解救他们，太感谢你了，真的太感谢你了洛天水同学！我听说那个绑架犯也是你抓回来的，不然他就跑了！”
洛天水一时有些尴尬。
也不知道这件事到底传说成什么样，他居然成了抓获坏人的大英雄。
黄月竹这时候悄悄说：“还有那个哥哥也救了我们。”
她指的是云暇。
云暇此时正跟在洛天水的身后，一身黑衣快和夜色融为一体，他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夜空中的月亮发呆。
云暇被洛天水教育完，又被卓一等一众警察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轮流教育了一通，嫌他小小年纪尽逞英雄，不等大人出面解决问题。之后，他被人拎着运动衣后面“请”出警察局。
洛天水也被卓一教育了一通，要求他以后必须多多教导云暇，别再有危险往上冲了，云暇又不是警察。
批评是批评，之后卓一又写了一封盖了警察局公章的“见义勇为”表扬信让洛天水交给云暇的学校。
黄院长闻言又连忙搂住云暇的肩膀，不住感谢：“还有你，真的太感谢了，你们俩真是帮了我大忙了，不不，不只是帮了我，还帮了整个附小，是我们宁大的大恩人呐！”
云暇不动声色地把肩膀从黄院长的怀里挣脱出来。
“我只是为了商小云。”
黄院长笑眯眯地说：“论迹不论心，那你实质上就是救了这么多人呀，你们俩都别客气了。”
过了一会儿，家长领着学生们都走完了，黄院长也带着黄月竹走了。
此时，一辆银光熠熠的宝马车停在警察局门口，下车的人令洛天水有些意外，居然是墨星。
墨星，墨希光，原来他们是亲戚关系。
洛天水在心里想。
“堂哥。”墨希光叫了一声，看到亲人来了，这才委屈地大哭起来。
墨星安慰了她一会，就带着墨希光来给洛天水打招呼。
他介绍道：“这是我堂妹，大导墨利行的小女儿。”
墨利行鼎鼎大名，洛天水当然听说过。
即使是在尚不了解娱乐圈之前他也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字。
因为这个大导是第一个获得国际导演大奖的国人导演，他拍的片子收获了很多国内国际的大奖，听说最近几年一直和妻子定居在国外。
墨星似乎也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是，我伯伯他们一家近期都在国外，所以这件事他们还不知道，不管怎么说多谢你了，洛天水。”
最后是姨妈来了，姨妈似乎是刚下班，还带着工牌，急急忙忙跑来。
她是一家小私企的会计，刚刚才做完一笔帐目的财务拖到了这个点，一离开公司就看到洛天水给她留的言，连胸牌都没摘就急忙跑过来。
结束后，姨妈郑重向他们兄弟两个道谢。
洛天水这才发现，姨妈对他们态度很冷淡，但实在算不上多坏，毕竟姨妈自己家的经济条件相当一般，能够收留过洛天水和云暇一段时间已是不容易的事情，毕竟他们又不是姨妈自己亲生的孩子。
姨妈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回去吃饭，洛天水摇了摇头。
他蹲下和商小云告别：“那你跟着你妈妈先回去好好睡一觉吧，今天你也太累了。哥哥们过两天就去看你。商小云，生日快乐，哥哥一定给你补上生日礼物。”
商小云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洛天水又告知了姨妈一定要带商小云去挂一下医院心理科，让专业人士做心理辅导的事情，毕竟商小云年纪还小，遇到这种事怕她之后会出现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现象。
姨妈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这下警察局门口就剩下他和云暇两个人，真是热闹的一个晚上。
洛天水拿出那封见义勇为的表扬信贴在云暇脸上轻轻地拍了拍。
“走吧，我们年纪轻轻的勇士。对了，我是不是应该叫你蜘蛛侠啊?你现在在网上可真的火了。”
云暇歪了歪头，露出可爱又无辜的神情，似乎没听明白。
他先前趴在车后面的视频被传到互联网上，网民现在都管他叫“永宁市有自己的蜘蛛侠”，还有人拿蜘蛛侠的配乐给他剪视频，做成鬼畜投放在B站上。在这个娱乐至死的年代，有什么事不能拿来娱乐的呢?
皎皎月色，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哥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云暇在身后默默的问。
“没有。”洛天水生气道。
云暇：“……”
“没生气为什么不拉着我的手呢?”
云暇感到很委屈。
洛天水这才发现，云暇一直伸着手，而洛天水并没有像往常一般去牵着他。
洛天水停住脚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不是在生你的气……我是在生自己的气。”
月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拉的无限长。
街道非常安静，深秋路上已经听不到鸟叫和蝉鸣，只偶尔有冻的瑟瑟发抖的流浪猫发出悲鸣声，而此时，远远没到最冷的时候。
两个人似乎都在思忖什么，一时，谁也没有说话。
云暇抬起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打破了两人微妙流动的沉静：“哥哥，我听说，那个坏人要跳桥自杀，是你救下他的。”
“嗯。”
“为什么?”
洛天水一愣：“什么‘为什么’?”
“他是个坏人不是吗?”云暇慢吞吞说， “死了，就是死得其所。”
……死得其所这个词什么时候是这么用的了。
洛天水无奈道：“你这孩子怎么老是乱用成语?”
云暇歪了歪头，似在不解。
洛天水觉得他还小，和他解释私刑与公义，立法对社会秩序的重要性等等似乎也解释不清楚，于是就简单道：“就算他是个大坏人，也该交给相关的部门审理，不是由某一个人决定他的生死。”
“相关的部门比某一个人强在哪里?”云暇问。
“相关的部门是由很多很多的人组成的，某一个人的价值判断有可能会随着这个人的主观评价而改变。”洛天水耐心解释。
“所以，哥哥的意思是，很多很多的人就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而某一个人不行。”云暇似乎听明白了。
洛天水：“……”
不，他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洛天水只得又叹了一口气，拉住云暇的手，把双手捧起来，认真地说：“云暇，我们都会犯错的，我也会，你也会，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些坏习惯，导致我们做出一些错误的判断，所以不能由一个人来决定别人，这是不公平，也不合理的。”
云暇想了想，然后说：“哥哥，我有坏习惯。”
洛天水笑了：“谁没坏习惯?你的坏习惯说不定还没我的多呢。”
云暇望着他的眼眸，漆黑的瞳孔晦暗不明：“可我觉得，哥哥要是知道了我的‘坏习惯’，一定会很生气，很生气的……”
云暇突然又闻到了童年里那股熏得他窒息的浓浓的煤炭味，这令他烦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