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朋友?”沈问津愣了一下。
从齐客嘴里听见“朋友”俩字是一件挺新奇的事。
在沈问津的认知里,这人一向冷淡,没见他和谁有过来往密切的联络,也没见他主动提过什么人。
沈问津说不太清自己是什么感受。
像是因窥见了齐客的另一面而有些小兴奋,又像是因他“朋友”的特殊性而有些淡淡的吃味。
“我认识么?”他静了会儿,接着问。
“应该……不认识?”齐客说,“力羊max,曾经鬼畜区的,现在转幕后了。”
“你俩咋认识的?”
“他算是我的……领路人。想听具体的,之后和你讲。”
沈问津“噢”了一声。
老度也正是在这时候气喘吁吁地举着相机跑回来,边跑边笑,看着有点颠。
“你看看你养出来的。”沈问津把方才的话题抛下了,自然地朝齐客挑了一下眉,“传出去,大家就要说,松下客无良老板迫害员工,员工因工作压力太大疯了。”
“这不能怪齐哥。”老度即便喘着气,手依然很稳,掌心的相机一动不动,“现在的老板变成向哥了,视频发出去,挨骂的就是向哥。”
“妈呀是诶。”沈问津冲着齐客竖起大拇指,“你这一招偷梁换柱是真高。”
齐客:……
齐客干巴巴地“哈”了两声,就听沈问津接着说:“快到饭点了,肘子呢,快端上来!”
木子在此时也冲到了门旁:“既然齐哥现在不是老板,我就可以放心大胆地使唤了。快去做饭!”
门框边又冒出了一头小卷毛的第二个脑袋:“快去做饭!”
接着是第三个:“快去做饭!”
齐客:……
齐客认命地拖着步子朝外走,走到沈问津身旁时,轻轻说了几个字。
木质香裹着那几个字缱绻地飘过来,沈问津不自觉想抬起手捻耳朵,顾及到镜头又放下了。
他听见齐客说:“明天算账。”
算账?算什么账?
沈问津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其实大概明白齐客的意思。无非就是自己坑了他,他要讨点说法回来。
但是乍一听这四个字,总感觉这人憋着什么大招似的。
他在镜头前跟着群众一块儿粲然大笑,内心却在泛嘀咕。
这一嘀咕,就嘀咕到了第二天晚上。
七点整,大伙儿准时下班。费列莱心心念念刚买的游戏,正想拉着沈问津一块儿玩,转头就见沈问津跟着老板往反方向走。
“你俩干啥去?”他嘟嘟囔囔地问,“约会呢。”
沈问津被口水呛到了,莫名一阵心虚,连咳了好几声,倒是齐客回答说:“去见我一朋友。”
“你朋友?”费列莱问,“青州的么?”
“嗯。”齐客没解释。
他俩要去见的正是力羊max。
沈问津早已在网上搜索过力羊max的信息。两三年前的力羊max算是鬼畜区扛把子,只是近年来淡出了大众视野,转为了幕后音乐制作人。
而至于力羊max和齐客的交集……
沈问津搜到了一段直播切片——
力羊max直播做鬼畜的时候,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由于力羊的直播从不露脸,观众无法得知来人的长相,但声音听去好像有点耳熟。
于是弹幕就有一些人在猜是不是齐客。
那时的齐客应是大四,刚做博主两三年,知名度虽高,但还没登顶喜音。
从力羊嘴里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众人愈发好奇。
有人问:“齐客为啥在你家啊。”
力羊说:“他大学就在我城市,周末来我家玩。”
有人继续问:“可是现在十一点了,他睡你家?”
“是啊。”力羊说,“家里两米的大床肯定比学校一米都不到的铺子睡得舒服吧。”
“你俩咋认识的?”
“打游戏认识的。”
回忆收束,沈问津站到了汽车副驾驶的门旁。他正准备拉开门往里坐,便看见齐客在旁边垂着眼站了会儿,忽然抬起头问:
“想开车么?”
“我?”沈问津连连摆手说,“这会儿晚高峰,让我开车,你得先把保险公司的电话翻出来备着。”
齐客看他一眼,没勉强,拉开车门坐上了驾驶座。
前半路无言。
沈问津的思绪在沉寂中又开始飘,四处晃了会儿,最终定在了即将要见面的那位兄台身上。
齐客驱车驶上了高价,蓦听身侧人问:“你和力羊max关系很好么?”
“嗯。”他把着方向盘应了句,“挺好的。”
“我听说……你们是游戏里认识的?”
这话一出口,沈问津便后悔了,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昨天还不知道力羊max是谁,今天就知道俩人咋认识的,这没私下里偷偷地把功课做足,鬼信。
反正齐客看上去是挺意外的,不知是不是因为沈问津对于力羊那过分关注的态度。他直视前方,不知在想什么,静了会儿,才说:“嗯。”
沈问津摸了一下鼻子,略有不满:“昨天还和我说有空跟我讲具体的,今天就我催一句你动一下,跟我多想知道似的。呵,我就不问了,你爱说不说。”
车子停下来等红灯,一片落叶啪地砸到了车窗上。齐客不动声色地睨他一眼,目光又转到了那片黄叶的脉络里,沉默片刻后,突然问:“你真不想知道?”
沈问津攥着面子不让它掉到地上,口是心非地说:“你自己的私事,我为啥想知道?”
齐客点了一下头,说行。
既而道:“那就是我想说。你……赏脸听一下?”
声音很低很轻,在隔绝了户外一切喧嚣的车厢内显得更为明晰了一点。
沈问津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嗯”了一下,听着齐客用他那淡漠低沉而四平八稳的声线娓娓道来了些许过往:
“大学的时候遇到了些事……这个有点复杂,之后再讲。我偶尔会打把游戏来发泄一下。”
“游戏里认识了一个网友,节奏挺合拍。”
“就是力羊max?”沈问津问。
“嗯。”齐客说,“我俩渐渐熟了,某天我偶然得知了他喜音博主的身份。他说我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也可以来喜音试试看。”
“我那时候急需一笔钱,力羊说可以借我,看我挺有潜力,赚钱后还他就行。我就这么走上了视频博主的道路。最开始是游戏区的,后来招聘团队,各个区渐渐都有了涉猎。”
“还想听更具体的,回家说。饭店到了。”
齐客话音落下,车子恰好拐进了商场的地下停车场。俩人一块儿上楼,坐进了线上提前取过号的餐厅。
餐桌共有两排椅子,俩人坐在了同一侧。力羊max不过三五分钟也到场了,彼此问好相见。
“哟,你这大忙人终于肯赏脸见我了。”力羊一屁股坐到了齐客对面,给自己满上了一杯茶,“我来上海半个月,约了你半个月,不是我说,故宫的票才提前一周约呢。”
他们俩关系真的很好。沈问津想。
他从没听人在齐客面前用这种语气说过话。
他漫不经心地拆了筷子,又想伸手去拿茶壶,却见齐客已经自然地把茶壶拎了起来,问他:“喝茶么?”
沈问津一愣,茶就已经自动添上了。
此后的时间里,基本是力羊说,齐客偶尔接一句,沈问津坐在旁边当忠实的听众。
氛围特别融洽,只是沈问津感觉自己似乎有点……心情复杂。
齐客从上大学到工作的那几年,近乎完全消失在了他的人生里,他听着那些完全陌生的字眼,会想:啊,他的过往原来是这样的。
有点恍然大悟,又有点不知所措。
恍然大悟是因为,他终于知道了齐客是怎么在短短的几年间登顶喜音的——靠的不过是日以继夜地学习工作,牺牲睡眠时间剪视频拉商单。
天赋是有的。
但更多的是努力。
而不知所措是因为……他发觉自己好像融入不太进他俩的氛围。以至于他因为这个很难受。
情绪来得莫名其妙,沈问津分析了许久,终于从墨水袋儿里揪出了一个比较合适的形容词——
他在吃醋。
即便等他回家后,醋意也没有怎么缓解。
沈问津没在齐客面前表现出来,甚至为了佯装自然,还拎着洗漱用品去蹭他的浴室。
只是一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他即刻就撑不住了,忍无可忍地掏出手机,给常洛飞微信。
沈问津:有件事困扰我好多天了。
沈问津:你先前说的对朋友的占有欲,是什么一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