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0
热血喷溅如注,晏宁再想去捂住伤口已经来不及。
利器扎的很深,渐眠是奔着要他的命去的。
他下意识使出蛛丝,却在片刻又卸了力道。
他舍不得杀他。即便他想将晏宁置之死地。
渐眠冷眼看着他,拔出插。在他动脉上的木簪子。
血洞骇人可怖,鲜血溅在了渐眠的脸上,又顺着尖尖下颌滑落,滴答砸在地上。
那张美神一样的脸庞此刻犹如地狱恶鬼,没有人会想到他在几息之前还依偎在晏宁怀里倾诉衷肠。
“砰——”晏宁双膝砸在地上,发丝散落,模糊了他脸上的神情,他的声音里没有痛苦,只有复杂的不解:“为,什,么?”
渐眠告诉他:“我不愿随你而去。”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听到这里,晏宁竟然松了口气,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脸上孩子样的无辜,执拗追问:“你没有厌倦我罢。”
渐眠走上前,轻轻合上了他的眼睛。
现世里的渐眠,是世人宠爱的瑰宝画家,手中只拿画笔,从未见过人血。
而到如今,他不得不为了自己的利益拿起武器,手起刀落间,他已经记不得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感觉了。
他只知道鲜血喷在脸上的触感是如此粘稠滚烫,洗不干净的罪孽附着在他身上,渐眠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他本意是想让晏宁为他所用,但他绝接受不了有人能够影响他的心绪。
晏宁的身体倒在冰冷的砖石上,血斑填满了砖缝,而他脸上的表情却如此安详,这张精致像木偶的脸上竟微微扬起笑容,好像被渐眠杀死都是有多荣幸的事情。
渐眠转身,再没有回头看。
*
滴答,滴答…
在并不潮湿的雪封,滴滴答答的雨水落下。
冰凉的雨水冲刷着砖石缝隙,渐眠脸上的脏污亦被洗刷殆尽,好像连上苍都要偏爱他几分,不忍心看他被血痕洇透。
他抬眼,薄奚正定定站在那里,不知已经看了多久。
他撑着一把伞,向渐眠走来。
有很好闻味道的大氅披到了渐眠肩上,上方声音如珠落玉盘,温柔动听:“殿下,莫要着凉。”
他对角落中身体已经僵硬的晏宁视若无睹,一手撑伞,另一只手牵起了渐眠。
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殿下还好么?”
路上的行人忙着躲雨,天衢大街的路上还有一列列为了花神祭做准备的祀香,都被这场意料之外的大雨通通浇灭,余香被雨水冲进砖缝,渐眠不得不提着裙角,以防沾上点点灰烬。
他脸上是明晃晃的嫌恶,薄奚记得,有次他给他喂烤番薯,他也是这样地嫌弃他手上的脏污。
这么一个嗜洁如命的孩子,手上却沾了数条人命。
鲜血溅脏他的脸,渐眠的脸上没有半点动容。
他想剖开他的胸膛来看看,渐眠的心是不是冰雪造就的。
他侧目看着这个美丽的孩子,恶趣味地开口:“殿下知不知道,晏宁下的蛊是以他自身为禁制。”
寻常蛊虫是以被下蛊者为禁制,母蛊死,子蛊亦不能独活。但晏宁给渐眠下的蛊不同,母蛊就算身陨,子蛊依旧能独活,更不会对被下蛊者产生任何影响。
换句话说,晏宁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害他。
渐眠如何不知道,施术者已经死了,但被下蛊的人还好好活着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想看看,渐眠的心肠是不是如他的所作所为一样狠毒,哪怕脸上有过半刻的动容,都是为晏宁的真情稍稍安抚。
但是没有。
薄奚在这张可恶的脸上没有找到哪怕半分的波动。
渐眠打了个哈切,停了下来。
他看向薄奚,后者会意地蹲下来。
渐眠趴在他的背上,颐指气使地吩咐:“走快些,孤倦了。”
他细条条的手臂撑着伞,肘腕支在薄奚的后颈上,两人在雨中赶路,薄奚的步子走的这样稳。
在登极原著中,傅疏死在了瘟疫剧情线中,自此之后,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雪封分崩离析。自然也没有了关于之后花神祭典的剧情。
但此时渐眠已经知道薄奚在京都城外东西方向布下埋伏,花神祭当日,就是薄奚第一次发动兵变之时。
这一天终归还是会来。
渐眠垂下眼,他手中的簪子蓄势待发,正思考着从什么位置下手才能一击即中。
既然剧情都能因为他的煽动而改变,渐眠想试试,主角攻的光环禁制会不会被随之削弱。
“下手的话最好快一点。”薄奚的声音平稳, “前面就是宣德门了。”
薄奚看不见他的表情,也知道那张冷漠的脸上不会有半分动容,他唯一还没有下手的理由就是在权衡现在的时机。
这只养不熟的小崽子从未停止过想要将他扼杀于萌芽中的想法,对他而言,本就没有什么真情流露,一切皆可利用,一切皆可失去。
薄奚不是晏宁,就算知道他的真正意图也不会感到被背叛的伤心难过。
他知道的,像渐眠这样的人只能被强制镇压,温柔体贴不能叫他知道害怕的。
但他到底疑惑。
究竟是什么原因,叫渐眠非杀他不可。
正思考间。
他感到背上身体紧绷的人徒然松懈了力道。
雨停下来了,渐眠扔掉了伞。
他双手环在薄奚颈上,身上还有挥之不散的血腥气。
他平稳的呼吸喷洒在薄奚后颈。
他睡着了。
薄奚背着渐眠回去时,小福子也等在殿门外。
他的声音很轻,觑了眼薄奚背上的人:“殿下睡了?”
薄奚低应了声。
几人想将他从薄奚背上接过,他却说不要惊扰殿下休息。
他将他抱进了殿,又为他脱了鞋袜和身上沾染雨水的外衣,静静地守在榻边。
小福子屏退了一干人等,独自走进来。
他有几句话想跟薄奚讲。
小福子戳了戳他,薄奚跟着他走到屏风后。
小福子:“你与沈骄一同入宫,来了长秋殿又一同侍候殿下,他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吧?”
沈骄带来的人蓄意刺杀太子殿下,虽说消息被以最快速度封锁,但在禁庭,本就没有什么秘密。
薄奚说知道。
小福子:“殿下如此看重你,你不要让殿下失望。”他拍拍薄奚的肩,看似关怀,实则敲打:“沈骄一切乃是他咎由自取,不可原谅。”
薄奚上道:“奴必不会叫公公失望。”
小福子自小陪在太子身边,可怜他幼年失沽,可怜巴巴长到现在,早已将渐眠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他是他的掌中珠,手心肉,决不允许殿下受到半点伤害。
薄奚得以脱身时日过已经过半。
小福子说了许多,最后拍了拍薄奚的肩,对他寄予众望。
众人早已等在角楼。
沈仰显得格外急切。平日里稳健的步伐在见到薄奚时都快了两步上前:“王君。”
他已经等不及:“我弟弟还被关在傅疏府上。他伤重未——”
话刚起了个头,就被葛酉打断:“沈大公子,如今紧要关头,还是先说正事。”
他言语点拨沈仰,劝他别触王君的霉头。
谁不知道现在这位雪封小太子是王君的心头肉,别说一个沈骄,就算现在雪封国灭,王君大概也会寻个由头将小太子带在身边。
他已经打听过了,沈骄现今被关押在傅疏的私牢,虽说人是吃了些苦头,可到底于性命无虞。
沈仰是爱弟心切,乱了头绪。
他见葛酉阻拦,该说的不该说的,情急之下俱都吐露出来:“殿下是忘了灭国之仇么?现下竟为的一个玩意儿不管不顾,失了心智了?”
—— “砰!”
薄奚还未说什么,葛酉就将沈仰一脚踹倒。
他厉声:“沈仰!你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如果沈仰能够看明白,就知葛酉此刻冷汗频频,他生怕沈仰这张犀利的嘴里再吐出什么违逆的话来。
葛酉撩袍在薄奚身前跪了下来:“沈仰鲁莽失仪,还请王君降罪。”
薄奚略略垂眸,视线落在葛酉身后。
沈仰紧咬着唇,不肯松口。
他是沈骄的亲哥哥,父母族人死后就只有这么一个弟弟,千娇万宠的守护长大,他怎么能不担心。
“沈骄一己私欲酿成大错。”沈仰闭了闭眼:“卑下愿代他受过。”
沈仰:“还请王君营救沈骄,留他一条血脉,以慰我父在天之灵。”
沈父本可以带着沈氏兄弟逃命,却为了川齐唯一的血脉而自焚于深宫,追兵看见几人尸身,才相信川齐余孽早已在大火中死去。
他搬出沈父,无疑就是胁迫薄奚搭救沈骄。
他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
“出去。”
薄奚终于开口:“都出去。”
葛酉为首的几位重臣等了许久,直至夤夜,才见角楼的殿门被推开。
沈仰一人出来了。
葛酉松了口气。
他快行几步,张望着向殿内看,却早不见薄奚的踪迹。
他问:“王君怎么说?”
沈仰那张清风霁月的脸上流露出几分僵硬和尴尬, “是我小肚鸡肠了。”
他本以为薄奚会被情爱束缚手脚,从而忘记自己身上的使命。
但他没有。
他的计划严丝合缝,层层相扣,让沈仰都为他的冰冷心肠而心惊。
他甚至有些惶恐,这样的王君,虽有治世之才,却少有度人心肠,这样的雷霆手段,对万民而言,到底是福是祸。
他已经不再怀疑薄奚是否能够登上王位,报灭国之恨。
他的羽翼已丰,哪怕当日英主,都不见得能有薄奚今日之势。
噼啪——!
京都的上空燃起绚烂烟火。
花神祭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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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元旦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