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叶知秋笑，往后退了退，退到了廊柱后面隐秘的角落里。
“不怕人看到？”他笑着问。
酒精在他眼尾染上了浅淡的绯色，灯光下，叶知秋的眼波犹如春水般柔软又多情。
“那你还撩我？”秦见鶴问，扣在他腰后的手臂微微收紧些。
唇瓣被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叶知秋听到秦见鹤的声音。
“不怕。”他说。
嗓音虽低，却很笃定。
叶知秋抿唇，可一双明亮的眼睛却还是忍不住汪起笑意来。
“回家。”对上他含笑的眼眸，秦见鶴唇角也不自觉慢慢抬了起来，“下班时让芳姨熬了醒酒汤。”
他垂眸，为叶知秋整理被揉皱了的衬衣领口，握了他的手带他走下台阶，拉开车门。
待两人都坐上车子，关上车门时，李叔忽然从驾驶位上回过头来。
“后面那辆车子，我怀疑一直在跟着我们，”他神色有些凝重地道，“刚开始我还只觉得是凑巧顺路，就刚刚，我们停下，他也立刻跟着停了下来，该不会是……”
李叔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那个姜家的少爷吧？”
闻言，叶知秋和秦见鶴齐齐转身往后看去。
后面确实停着辆车子，银色的保时捷，即便在夜色里也分外打眼。
不过，里面有没有人，又或者坐着什么人，隔着防窥玻璃，他们并不能看清楚。
不过，叶知秋和秦见鶴还是同时认出了姜楠的车子。
秦见鶴是刚在不渡地下停车场看到过姜楠从这辆车子里下来，但叶知秋却是因为前世的记忆。
即便姜楠很潮，经常换车子，但这辆银色的保时捷，叶知秋仍记得十分清楚。
那时候他正陪伴齐鑫打拼。
被叶家赶出来，所有的钱又都投进了事业中，他们手头一度十分紧张。
有一天姜楠约他们吃饭，来时就开了这辆车子。
齐鑫当时见了很是羡慕，所以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把得到这辆车子当作一个小目标来追逐。
后来，齐韵慢慢发展起来一点后，即便手头依然不算宽裕，齐鑫仍咬牙买了这辆车子的同色高配版。
现在想起来，叶知秋也不确定齐鑫是真的喜欢这辆车子，又或者是，他只是想和姜楠开同款的车子。
大概是后者的成分更高吧。
车内光线昏暗，叶知秋眼底泛起一缕冰凉的笑意来。
事实上，他已经许久没再发秦见鶴的照片给姜楠了。
即便现在要拍秦见鶴的照片已经比最初容易太多，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把姜楠给忘了一般。
除了努力学习皮革设计，其它的动作，他已经放下了许久。
只是没想到，他这边还没怎么样，姜楠倒是自己找上来了。
以姜楠对秦见鶴的痴迷程度，叶知秋不用问也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走吧。”他笑着仰脸，对秦见鶴说。
秦见鶴虽脸色极冷，但却也没再说什么，只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叶知秋便笑了下，探手握住了他的手。
前面李叔也不再说话，沉默着发动了车子。
只是这一次，他却并没有走以往经常走的那条道路。
车子拐入一条小道，穿过小道，上了中央商务区平时人潮最为拥堵，交警也最多的路段。
后视镜中，姜楠那辆车子仍紧随其后。
这会儿路上已经十分通畅，李叔一脚油门，开得飞快。
果然，后面姜楠的车子也接着提速。
只是，大约开得太快的原因，还未到交警执勤岗的位置，姜楠的车子忽然偏向，撞在了道路中间的隔离带上。
他本就开得快，这一撞，隔离带中间的栏杆瞬间被撞出了一个缺口来。
车子在原地打了好一会儿的转儿，终于停了下来。
幸好这会儿路上的车子已经减少，前后左右的车辆紧急避让，堪堪躲过一场无妄之灾。
有人打了报警电话，但远处执勤岗上的交警也已经听到异动，迅速赶了过来。
看着身后乱成一锅粥的样子，秦见鶴微微蹙起眉来。
“你下去看看情况。”他看向李叔，嗓音微沉。
车子靠边停下，李叔迅速下车小跑着过去。
不多时，他就重新返了回来。
“车子前脸整个凹下去了，不过好在人好像没大事儿，就是额头的伤痕看着挺深，已经打了120，交警也到了。”他说。
“走吧。”秦见鶴没再说什么，只无声地握紧了叶知秋的手掌。
叶知秋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乱糟糟的景象，默默收紧手掌，回握着秦见鶴。
秦见鹤的原则性一向很强。
如果姜楠踩了他的界限，他自己会出手教训。
比如上一次，他终止秦氏旗下品牌与姜家的合作。
再比如上一世下药事件后，他以雷霆手段把姜家逼到走投无路。
但如果姜楠只是为了追逐他出了意外……
他虽未必会同情，但心里也绝不会舒服就是了。
“他是怎么回事儿？”车厢里安静了片刻，叶知秋抬眼看向李叔。
“他酒驾。”李叔说。
李叔心里其实有些内疚。
他之前和姜楠接触过，闻到过对方身上浓重的酒气。
酒驾害人害己，他只是想要把他带到有交警的位置，让他受点教训。
只是怎么也没想到，之前跟了那么久也没出问题，反而最后这么点路出了意外。
闻言，叶知秋点了点头，心底一片了然。
姜楠这个人，他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别的不说，但他对秦见鶴的喜欢和着迷，绝对已经到了偏执的地步。
说是变态都不为过。
要不然，上一世，他也不会在酒会上给秦见鶴下药。
别说之前秦见鶴和李叔根本没有发现他酒驾，就算发现了下去劝阻他，他也绝不会听。
说不定，发现这样可以引起秦见鶴的注意，反而会做出更加过激的举动。
“不怪你的。”叶知秋说，表面上是在安慰李叔，实则握着秦见鹤的那只手却不动声色地紧了紧，“是他自己不遵守规则，对自己和别人都不负责任。”
“自作自受罢了。”他说，略显冷漠。
后视镜中，李叔抬起眼来，虽对叶知秋的冷漠略觉诧异，但也不由地心生感激。
外加救护车的声音终于远远地传了过来，他心底终于松了口气。
而后面座位上，秦见鶴握着叶知秋的那只手，却收得更紧了些。
*
国内时尚圈就那么大，你认识我，我连着你。
尤其过去那么多年间，姜家一直都和秦氏下属不少品牌保持着合作关系。
所以彼此间的牵扯更深。
所以，第二天清晨，叶知秋到公司的时候就已经听到有人在谈论姜楠受伤的事情。
据说额头的伤口极深，极有可能就此毁容。
姜楠无论怎样，叶知秋都不可能会对他心生同情。
因此，他听过就算。
只是，除了工作外，他还把精力放在了另外一件事情上。
时尚中国新一期的杂志于今日刚刚发行，他的那幅设计稿被超大版面刊登。
作为时尚圈的新秀，叶知秋最先以国际时装大赛冠军的姿势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之中，后又力挽狂澜救VIA于日薄西山之下，紧接着时装周惊艳众人，连圈内不少大佬都被吸引。
再然后，他又打破圈层，直接进入了八号楼剧组……
他的每一步走过来，可以说是步步精彩。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随便走出他之前的任何一步，都已经足够成功。
所以，时尚中国官宣这一期的采访嘉宾后，就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关注并等待这一期的杂志。
所以，杂志刚一上架，就已经被人抢购一空。
很快，同时关注时尚中国和这次时装大赛的那部分读者就发现了些问题。
刚开始，无论时尚中国官方论坛还是时装大赛的官方网站上，大家都还不是特别确定。
除了小部分人言之凿凿外，其他大部分人则十分谨慎地提出了疑问。
但很快，这部分疑问在讨论中一点点被坐实，网络舆论一触即燃。
【我靠，这是真的假的，一上来就吃到大瓜了，这两人到底是谁抄谁啊？】
【不会有人真的以为，以叶知秋现在的声名地位还需要去抄吧？反正我是不信的。】
【我也不信。不说别的，只说叶知秋那幅“唯爱”，可比唐乐那幅“云”好太多了吧，云的设计青涩稚嫩，虽有几处可圈可点，但整体来说，并不算特别出彩吧？叶知秋那幅，不仅有流云和晚风，还有炫目的极光，无论是内容上的丰富程度还是外形上的赏心悦目都吊打几万遍了，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的话，我猜是有人画虎不成反类犬。】
【但楼上别忘了，唐乐是5.5号递交的设计稿，叶知秋却是10号才接受的采访，一前一后，前后差了五天的时间，对于大手来说，有了好的创意或者骨架，五天的时间足够丰富出血肉来了。】
【楼上是不是也承认叶知秋是大手了？怎么，他这样的才华和天分，还需要抄袭别人？而且，提前几天交稿并不代表提前几天完稿吧？】
【楼上不懂了吧？作为业内人士给你科普一下，圈内老师抄袭学生，主设计抄袭自己助理和副手的可是数不胜数，你不会真以为这个圈子洁白无瑕吧？】
【号外，号外，据可靠消息，这个唐乐和叶知秋不仅是同学，还是关系十分亲密的朋友。】
【靠，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我等着看看结果，是一个利欲熏心还是跌下神坛？】
【……】
而同一时间，最近一直关注大赛消息的唐乐也同样看到了消息。
网络上已经传满了时尚中国刊登的，叶知秋那幅设计稿。
唐乐只看了第一眼，就已经浑身发凉，心头狂跳，好半天都无法回过神来。
恐惧，害怕，难以置信……
所有的情绪齐齐地涌过来，挤得他连心脏都疼痛了起来。
说实话，这幅稿子里面，他确实用了叶知秋平时设计稿中的不少时尚元素。
就连袖口和肩缝那里的线条，都和叶知秋平时的手绘稿十足十地相似。
但元素毕竟只是元素，是一些零零星星的拼凑。
唐乐格外小心地计算过，绝不至于构成抄袭。
外加，他也相信叶知秋一定会顾念他们间的情分。
就算他真的看出什么来，应该也会将这件事情压下来。
两人认识这两年来，叶知秋帮过他许多，绝不至于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跟他较真儿。
如果说最初几天他还有几分忐忑的话，那么，大赛主办方已经放出参赛作品这么好几天，叶知秋却一言未发，唐乐也就彻底放下了心来。
偏偏是他放下心来的这一刻，事情忽然变得急转直下了起来。
刚开始，唐乐以为是那些“元素”引起了风波，直到他看到了叶知秋刊登在时尚中国上的设计稿。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相似的设计？
只是，说相似又不是那么相似。
因为叶知秋那幅稿件的完成度比他这幅高太多了。
漂亮，大气，瑰丽多彩……
和自己的设计稿相比，简直像是小姐和丫鬟的区别。
可即便有着这样天差地别的差距，懂行的人还是能一眼就看出来，这两幅设计稿有着相同的骨架。
至此，唐乐已经无暇去顾忌自己的设计稿如何被秒杀被嘲笑。
他只害怕自己的前途会就此戛然而止。
明明，他为此付出了那么多，牺牲了那么多……
想起陶若晴对他的拿捏，想起叶知夏打在自己脸上的巴掌，想起林雪华毕设事件后，自己受到的排挤……
不行，不能！
那些不该白白被牺牲，他也不该白白去承受。
他挣扎了这么多年，不该功亏一篑。
对未来的恐惧让他近乎窒息，唐乐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全身上下都在颤抖。
他脑子里一团乱麻，完全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
明明自己的设计全部都在住处完成，其间，他更是从未对任何人透露过分毫，也未邀请过任何人到过自己的住处。
怎么可能……
唐乐深深地呼吸，眼睛模糊的厉害，他颤着手去取自己的手机。
可手机却好像忽然变得有千斤重一般，他连握都握不住。
好不容易翻到叶知秋的号码，他慌慌张张地拨了出去。
只是，铃声响着，却始终无人接听。
这让原本欢快的曲子，在安静无比的房间里，像是瞬间变成了一首丧曲般，让人绝望。
不知道过了多久，像是一个世纪般那么漫长，电话终于被人接了起来。
唐乐颤着声，急急忙忙地喂了一声。
他也只来得及发出这一个音节，因为很快，电话就再次被人无情挂断。
沉甸甸的手机从掌心里滑落，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重响。
唐乐绝望地怔在了原地，一瞬间，好像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