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莱尔陷入了混乱。
他无法理解。
如果两人亲密无间到互相融入了对方的事业、生活，乃至理想——他想不到比灵魂伴侣更合适的词形容这段关系了。
即使以一个情敌角度，卡莱尔也不得不承认，布鲁斯和蝙蝠侠之间的默契和共鸣是如此和谐，和谐到强行挤进去的他像画面上的一笔误触。
但蝙蝠侠告诉他，我们不是你想的关系。
有那么一瞬间，他察觉到异样，是生活中某一刻，无缘无故忽然升腾起、对周遭一切的质疑——
蝙蝠侠谈起布鲁斯的不容置疑、钢骨的态度、氪石戒指、布鲁斯永远忙不完的事务……
卡莱尔笼罩在真相迫近的阴霾下，他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战栗。
他向来对哲学不感兴趣，遑论尖端科学，生命的意义、宇宙的本质……一切被前人绞尽脑汁求索通向真理的道路，在他看来比不上凌晨还没收摊的热狗小贩。
这一刻，当卡莱尔站在真理大门前，只差临门一脚时，他踟蹰了。
他想他更适合当一个快乐的傻子。
于是快乐的傻子语出惊人：“就算我和布鲁斯上.床？”
果不其然，蝙蝠侠僵住了，制服和面具都无法掩盖男人的尴尬。
对方干涩起皮的嘴巴朝里抿得更紧，手指不自觉用力，战术手套摩擦过桌面发出细微却不容置疑的响声。
卡莱尔理所当然地说服自己：蝙蝠侠果然还是在意布鲁斯的，说不定共事八年了还在暗恋呢。
想想也不奇怪。
蝙蝠侠的不善言辞摆在台面上，而布鲁斯尽管熟练掌握一套又一套的社交辞令，然而一旦涉及开诚布公地剖白，这位全美闻名的花花公子便哑了火。
此刻哑火的布鲁斯干巴巴地回应：“这是你们的事。”
没有人会同蝙蝠侠聊到上.床，除了卡莱尔。
而后者头一次觉得蝙蝠侠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哥谭的黑暗骑士正站在他面前，穿着高科技战衣，戴着阴森森的面罩，结果却生硬地像路过情侣吵架被拉过来当裁判的无辜路人。
情侣吵架。
卡莱尔咂咂嘴，很满意自己的用词。
“那现在聊聊我们的事。”
布鲁斯沉默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嗯了一声。
如果他没有平白少掉一段记忆，蝙蝠侠和卡莱尔之间，发生过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吗？
“乐高电影。”卡莱尔提醒道，虽然那只是一个借口，但他的确有这个打算。
尽管制作一部动画电影周期长、成本高，电影上映的票房收入暂且不论，光是带来的品牌联动效益，就足够卡莱尔做一次尝试了。
“我咨询过业内人士，想要打磨出一部精品动画电影，制作周期至少要以年为单位。”
卡莱尔可没这个耐心，他是商人，不是艺术家，投入几年、上亿美金，换一个不确定的结果，倒不如走现成的捷径。
然而不等卡莱尔迂回婉转地表达需求，布鲁斯瞥了他一眼：“我不同意。”
卡莱尔抗议：“……我什么都没说呢！”
蝙蝠侠直接点明他的小心思：“你想通过时空转换仪去乐高世界。”
卡莱尔试图挣扎：“无成本，低风险，高收益。我想不到方案被否决的理由。连游乐场的危险系数都比乐高世界更高，乐高蝙蝠侠的衣柜里甚至有粉红色仙女裙——”
蝙蝠侠抬了抬眼皮：“我否决方案不需要理由。”
卡莱尔：“……”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禁止办公室恋情了。
不需要同蝙蝠侠共事时，这叫严谨、执着、一丝不苟。
同蝙蝠侠共事时，这就成了固执！死板！一言堂！
卡莱尔气呼呼地说：“我会让布鲁斯说服你的。”
就算是蝙蝠侠也不能否决他的方案！这明明就是最高效的计划！
蝙蝠侠眼里飞快闪过一抹笑意，一本正经地说：“布鲁斯不会同意。”
卡莱尔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不、他会同意。”
……
……
布鲁斯·韦恩是蝙蝠侠。
在电视上看到上一任罗宾通过一个漂亮的体操动作躲开子弹并成功反制罪犯时，提姆·德雷克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观察蝙蝠侠和罗宾成了提姆的课余活动之一，经年累月下来逐渐成为一种习惯。
提姆自创的密码本里，记录着蝙蝠侠几年来的状态起伏。
通过提姆绘制的接近平直的曲线里，不难看出布鲁斯·韦恩自制力强得可怕。
直到最近两周，第二任罗宾离家出走、卡莱尔负气离开韦恩庄园、蝙蝠侠哄人失败后，曲线开始上下波动。
“蝙蝠侠需要你。”
提姆敲开迪克在布鲁德海文新租的公寓，不安地说。
蝙蝠侠正在变得愈发暴力。
（不堪忍受罪犯得寸进尺的性.骚.扰）
而暴力执法非但无法压制哥谭的犯罪率，反而使之节节攀升，连带着蝙蝠侠和警察系统疲于奔命。
（罪犯们：我辛辛苦苦犯的罪，蝙蝠侠凭什么取消饭撒！）
再这样下去，整座城市只会越来越糟糕。
提姆想，他必须做点什么。
迪克惊讶地看向垫脚才能够到门铃的小萝卜头，小家伙看上去比杰森还要小一两岁，睁着明亮而忧虑的蓝眼睛，费力地仰头看他。
“了不起的洞察力，孩子。”迪克蹲下揉了揉小孩的脑袋，“不过不该由你操心这个，这是他们两人间的分歧。”
不仅仅是网线、战斗风格，更重要的是观念。
“这是一种低效、重复的工作。”迪克还记得杰森盘腿坐在卡莱尔的沙发上——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布鲁斯的沙发，男孩整个人裹在毛茸茸的蝙蝠侠睡衣里面，忿忿不平地挥了挥小拳头。
“你是指抓了罪犯又越狱？”迪克不得不承认他以前也这么想过。
关于法律、底线、人性之类的哲学思辨。
“……不、我是指做家务然后换取一周五美金的零花钱。”杰森嘟嘟囔囔地说。
布鲁斯禁止了迪克的接济，这直接导致杰森的可支配财富大跳水，而他周围的所有人都从卡池毕业了。
小时候从没涨过零花钱的迪克决定不参与杰森的抗议。
迪克关于罗宾的解释让提姆看上去更紧张了：“他们观念不和吗？”
分歧。
什么样的分歧竟然能让罗宾消失将近一个月？
迪克点点头，一脸沉痛：“无法调和。恐怕我帮不上忙。”
因为他的生活费也捏在布鲁斯手里。
提姆咬住下唇，小声道：“但蝙蝠侠需要一个罗宾。”
迪克想了想，哥谭最近的形式确实让人看不懂，没有大事，但抢劫、抢银行之类令人头疼的小案子层出不穷。
罪犯们就好像进入春天发情期的猫，每天疯狂挠门想越狱。
光凭布鲁斯有些分身乏术。
迪克应允道：“我会回去帮他，以夜翼的身份。”
提姆低落地说：“谢谢你。”
然而他仍旧认为蝙蝠侠需要罗宾，一只陪伴在阴沉沉大蝙蝠身边的活泼的小鸟，一个互相关心的搭档——好吧，也可以是恋人。
尽管比起搭档，恋人来得更不可控一些。
于是提姆还是在凌晨两点堵住了下班的卡莱尔。
“蝙蝠侠最近的状态不对劲。”
卡莱尔打了个哈欠，脸上写满疲惫与困倦：“大概是因为我在他面前扬言和布鲁斯上过（床）——”
他及时咬住自己的舌头，但面前的小孩已经瞪大了眼睛。
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几秒。
卡莱尔率先败下阵来：“……为我的口无遮拦抱歉。”
世界第二侦探提姆发觉了不对：“你刚刚说在蝙蝠侠面前谈论布鲁斯？”
提姆知道布鲁斯，或者说蝙蝠侠有从第三视角审视自己的癖好，但卡莱尔显然将他们当做两个独立的人。
卡莱尔尴尬了一会儿，要和一个孩子解释“蝙蝠侠和布鲁斯双向暗恋，他从中作梗当第三者”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了。
“额……我下次不会了。”卡莱尔虚心承认错误。
瞧瞧，连孩子都知道不要在蝙蝠侠跟前聊白月光，但他却三番五次踩雷。
所以蝙蝠侠的恋人、啊不，布鲁斯的恋人真的把蝙蝠侠和布鲁斯当成两个人？？！
提姆震惊之余，他觉得自己找到了症结——
每个哥谭人都知道卡莱尔喜欢蝙蝠侠，但对方偏偏和布鲁斯谈恋爱了。
提姆甚至无法判定卡莱尔的行为属于“和蝙蝠侠精神恋爱，身体出轨布鲁斯”，还是“和布鲁斯恋爱，精神出轨蝙蝠侠”。
这太奇怪了。提姆想。
如果说卡莱尔缺心眼，那么乐在其中的蝙蝠侠又是怎么回事？
数据不会说谎，蝙蝠侠的确是从最后一次见过卡莱尔后（提姆原本猜测求复合失败，现在他修正为蝙蝠侠深感被绿，气愤出走），代表状态的曲线图开始有了波动。
“你有没有想过和布鲁斯和好？”
卡莱尔又打了个哈欠：“想过。”
何止想过，什么姿势都想好了，就是他需要一点时间做心理准备……
提姆刨根问底：“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好？”
卡莱尔的眼神飘忽了一下：“唔嗯……”
提姆忍不住再一次强调：“这很重要。”
如果蝙蝠侠和罗宾的分歧无法一时半会儿解决，卡莱尔是最好的安抚剂。
卡莱尔支支吾吾地说：“额、后天……要不还是下礼拜吧？”
说实话他压根没做好心理准备。
提姆斩钉截铁：“后天。”
卡莱尔噎了一下：“……也行。”
后天。
叩叩、
“韦恩先生，请允许我占用您五分钟时间做一下上季度的汇报。”
布鲁斯听着卡莱尔久违的敬称，还有格外公事公办的语气，签字笔顿了顿，在纸上洇出一个丑陋的墨点。
“进来。”
咔哒。
关门的一瞬间，布鲁斯意识到卡莱尔落了锁——
卡莱尔好似没有注意到上司微暗的眼神，依旧一副公事公办的生疏模样：“蝙蝠侠同韦恩先生说过了吗？”
布鲁斯抬眸看向他今天格外漂亮的情人，喉结微不可查地滚了滚：“……没有。”
“现在同您说也不迟。”
卡莱尔翻开文件，十分自然地绕过办公桌，在布鲁斯身侧站定。
他弯腰的一刹那，布鲁斯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被西装勾勒出的，掩藏在衬衫下近似拘束带的轮廓所吸引——
人类丰富的联想力叫他回忆起情人跨坐在他身上，边喘.息边抬腰的场景，他的情人体力不够好，时常需要他、
“项目回报预计——抱歉、韦恩先生，您在听吗？”
“噢、当然，我很看好这个项目。”布鲁斯一脸正色地探进执行官的衬衫下摆——
是皮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