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轻是跑着回去的，心里弥漫着无法言喻的快乐，像是有只羽毛故意飘在心口。到了家门口后，他的脚步才慢了下来。
面前的黑色大门紧紧地关闭着，和他下午回来的时候是两种不一样的姿态。
他摸了摸黑色外套上的铁灰色拉链，冰凉的硬质感的金属在风里吹了两圈带着冷意，摸在手上会有一种凉飕飕的触感，让他从兴奋中回过神来。
落轻沉思几秒，冷静下来，打开了门。
客厅内的灯仍然开着，他还未进去，寇瓷和寇承都站了起来看向他，脸上都很忐忑，就像他会下一刻就离开一样。
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们这么紧张，落轻莫名想着。
“宝宝，我和你爸商量了，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会支持你的。”寇瓷率先开口道，两只手交织在一起，紧张而局促。这么多年来，她早已经把落轻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她和寇承唯一的孩子。
无论再舍不得落轻，无论落轻是想要离开，还是留下，她都会支持落轻做下的决定。
寇承虽然没有说话，却也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看着父母格外紧张的样子，落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转了转眼睛，“嗯，那这样的话，我们家周六去一次问道山吧。好久没去了，还挺想大树二树的。”
声音落下，面前的人却都忍不住一愣，而后脸上才是浮现了反应过来后的猝不及防和难以掩饰的喜悦。
“宝宝，你的意思是不走了？”寇瓷忙问。
“走？我从始至终都没说过我要走啊。”落轻眨了眨眼，无奈，“我刚刚真的只是在楼下冷静了一会儿，怎么可能会想要离开你们呢。”
寇瓷脸上是遮不住笑意，眼泪流到了脸颊上她也不想去管，只是转身掐了掐寇承的胳膊。
寇承下意识吃痛了一声，寇瓷才如有所感这是真实的一切，忙道：“不是假的，不是假的。”
落轻深感无奈叹了口气，笑着看向面前宛如活宝般的父母。
寇瓷迅速拍板，“去！周六就去，去了用不用住几天，我向老师请一个星期假，一个月也行，正好多吸收一些新鲜空气。”
落轻连忙摇头，“那就不用了，一两天就够了，我还要上学呢。”
一个月，这也太夸张了。
寇瓷欣慰地看向落轻，想到了她当时送落轻上学时，少年脸上万分抗拒的表情，无限感慨，“乖宝长大了啊。”
落轻也想到了自己当初厌学，甚至还差点儿哭的模样，脸上一红。他那个时候，不是..实在是想家嘛。
但是现在，学校有很好的老师，朋友。最重要的是还有越舒。
痛苦无聊的日子突然觉得也有盼头起来了。
上学，嗯，还算不错。
想到这里，他还并未告诉自己和越舒的事，也没有打算在今天将“从予不仅没死，而且他现在叫越舒”的事告诉爸妈。
毕竟今天的突发情况已经很多了，再说起这些，他怕他们情绪受不住。等到找个好一点儿的时机告诉他们。
落轻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表，已经快十一点了，“爸，妈，你们早点儿睡吧。”
“好，好。”寇瓷也看了眼表，想到明天落轻还要上学，“你也早点儿睡，今晚不要熬夜了。”
寇瓷抿了抿嘴，这么多年来，她叮嘱落轻已经成为了习惯。毕竟少年从小到大身体都很弱。可是说完后，她却有些局促，不知道少年如今还愿不愿意听她的唠叨。
落轻没想到那些弯弯绕绕，但是爱总会让他做出最直接的表达。
他上前抱了抱寇承，又抱了抱寇瓷，“那我先去睡觉了？”
寇承点头。
寇瓷：“好。”
他们注视着少年向卧室走去，就怕对方仿佛一瞬间能消失在空气中那般。
落轻自然能感觉到父母的目光，也明白他们内心有些不安，他走到卧室门口，手放在把手上，看向他们，“你们也早点儿去睡吧，晚安。”
“晚安。”寇瓷眉眼弯起，温和而饱含母爱地笑了笑。
在这一刻，她感觉出了，落轻还在爱着他们。
落轻回到卧室里，刚坐在床边，口袋里发出了“咯吱”的声音。
“怎么把它忘了。”他看着从口袋里掏出的书，站起身来，将它放到桌上，自己也随之坐下。
《问道》。
落轻目光复杂地落在这本书上，他曾经从小到大都在寻找这本书的存在和下落。在发现寻生草的存在后甚至下定决心想找到这本书。
结果兜兜转转，这本书就躺在他的桌子上。
更令人震撼的事实是，这本书居然是一百年前的他所写。
真的是他写的吗？
落轻下意识屏住呼吸，好奇地翻开了第一页。之前因为太不冷静，这本书里面的内容他并没有翻过几页，也没看过里面写了什么。
第二页是他的自序，写了为什么要写《问道》的原因。
很短。
“为了要后代们有可以凭之修炼的书，遍访群妖。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在从予的帮助和支持，以及不厌其烦地被我打扰的情况下，终于写完了这本书！”
落轻看到这里，嘴角下意识地勾起笑意。他一手支着脸，脑海里却不自觉地浮起一幅画面。他一手拿着一页纸，另一手拿着笔，追着从予问犬妖修炼的方法。
虽然这幅画面模模糊糊，却也是存在于他的脑海之中。
他晃了晃走神的头，继而低下头继续翻阅书。这书里还详细地做了目录，记载了妖怪精魅的修炼方法，还有一些稀世妖草的图鉴。
落轻在目录上看到了“寻生草”的名字，可是这上半本书上并没有“寻生草”，应该是在下半本书了。
上半本书上多是和精怪有关的修炼之法。
落轻随意翻了一页，上面是他不太雅观的字，“魅，例：千年古树中所生之魅，称树魅。”
看到这里，他才想到了一直被他忽略的树魅！
今晚忙了这么多事，他竟然忘记团团去了哪里了。他忙站起身来，快步走到门口，拉开门把手打开了门。
他的房间和书房是对着的，再往里走才是寇瓷和寇承的房间。
他打开门，却发现寇承刚从书房里出来，“爸，团团？”
寇承松开书房的把手，示意落轻看向房间内，“在软垫上睡着了。”
落轻凑近房间看了过去。
那曾经被他堆满了书的书桌自从爸妈回家后规整了许多，不常用的书放到了书架上，常用的几本书则是整整齐齐地摞在左侧，右侧则是放着字帖。
书桌的中间放着一个软垫，团团正窝在里面，睡得很香。
它的头和身体因为没有脖子的原因看起来是一体的，头低着，眼睛埋在了软垫之中看不清神色。一动不动，显然睡得很香。
落轻这才放心，他转身却见寇承正注视着他。
“爸？”
“早点儿睡，今天怕是累了吧？”
落轻笑了笑，“你也是，我妈回卧室了吗？”
“回去了。”提到寇瓷，寇承的脸上闪过温暖的光，他靠在一侧的墙边，“虽然可能啰嗦，但是我怕你觉得我们会难过，才这样说的。但是你要相信，我们从始至终都会支持你做的任何决定。”
他们当年本就没有护住程云洛的尸体，而后为了复活他们早死的儿子，更是利用了程云洛没有意识的生魂。
从意识到这是从予打算复活程云洛的引子后，他们夫妻就陷入了更加后悔的深海之中。这么多年来，他们早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可是真当他们想到落轻要离开他们时，心里却又是说不出的抵制。
妖还真是自私啊，他忍不住想。
落轻正色说：“爸，那我也啰嗦地回答你，相信我，真的。而且我真没觉得我受了什么委屈。”他又小声道：“而且你们怎么知道从予会怪你们。”
说不定，他还哪天亲自上门谢谢你们呢。
“嗯？”后面的声音太小，寇承没有听道，疑惑问。
“没事啦，我也困了，先去睡觉了。”
“好，快去睡吧。”寇承忙回道。
落轻回到房间，角落里只垂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整个房间里散发着静谧的氛围。他忍不住想，什么是命运，什么又是幸福。
或许命运的兜兜转转均在这一天发生，结局又太过顺利了。
他裹紧被子，忍不住想，他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妖了？
想到这里，落轻起身从被子边缘摸到手机拿了出来，点开和越舒的聊天框。
他和越舒的聊天记录甚至还停留在之前冷战的那刻。
情感还真是复杂，或许人工智能也猜不透妖是怎么想的吧，那它是觉得妖可怜，还是自己可怜呢。但是这些都和现在正半靠在床上的小妖没有关系了。
他发过去了一个“晚安”。
想了想。
他又发了一个“明天见！”
不过发完落轻就把手机抛下了，毕竟他知道越舒的生活习惯总是很健康，这个时候应该早就睡了。
只不过刚扔下，手机却突然振动几声。
落轻拿起手机。
是越舒的回复。
【好。】
和上面的回复明明都是相同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落轻总觉得不太一样。
还是不一样的吧，他看到这两个字时，心里开心了许多。
隔了几秒，又是一条。
仍然来自越舒。
【明天见。】
不。
还有一条。
【晚安。】
落轻嘴角扬起，放下手机，看向那盏墙角的灯。
今晚要做一个好梦。
不只是他。
所有人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