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回家的路，落轻曾经走过无数次，甚至连自己平时从楼下到楼上所用的时间都曾无聊地计算出来。但是这还是他第一次难得希望时间变得再慢一些。
封闭的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入耳的是他细微的呼吸声。
落轻拎着自己手中的包，实实在在存在的物品给了他些许安全感，他抬头看了眼电梯显示已经到四楼了。
他垂眸，吐了口气，心里却对这种脱离事态发展的情况有些苦笑。想起他走的时候，他妈还问他为什么不和越舒一起走。
而现在仅仅是过去了不到一天，整个世界都仿佛颠倒过来。
他和越舒确认了恋人关系，还有，他好像不是父母的孩子。
7楼到了。
电梯“叮”的一声将落轻拖回了现实，看着打开的电梯门，落轻心里难得的有些怯懦。
他说了，也表现出了很多次不害怕，甚至还向越舒索要了一个拥抱充当勇气。
不过并不是真的这么想，因为在越舒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时候，他只是想要一个纯粹的拥抱而已。
总之，现在，他却不知道要不要走出去了。
不出去，一切都会保存着和今早上一样的状态。
出去，会发生什么都是未知的状态。
落轻咬了咬下嘴唇，看了眼即将关闭的电梯门，走了出去。
只是在临近家门口时，他却发现家里的门并没有关。
“？？”先将之前纠结的事抛之耳后，落轻疑惑地推开家门，熟悉的家具和墙纸映入眼帘。
怎么门会是开着的呢？
是爸妈出门的时候没来得及锁门，还是？
落轻嗅了嗅，并没有闻到其他奇怪的气息，他进了门，将门关上，看向空无一人的客厅，试探道：“妈？爸？你们在家吗？”
没有听到声音，他又看了厨房，寇承并没有在里面。
落轻此刻脸上越发严肃，家里不会是遭小偷了吧？
这么想着，他脚步越发的轻，向书房靠近。还未临近书房，房间内却传来了东西挪动的声音。
！！！
落轻将书包放在脚下，手慢慢地放在门把手上，心脏砰砰的跳动声仿佛已经来到了他的耳边，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只是还未动作，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
“妈？！”看着开门后出现的女人，落轻声音扬起。
或许说，还不只有他妈。
他看向正在书房里整理书籍的寇承，“爸？”
“放学了？”寇瓷这次难得没有在落轻一进楼就感觉到对方的气息，还是靠寇承的提醒才意识到落轻已经进了房间。
她脸上带着笑意，却又有些勉强。
“嗯，秋游回来的时间早了，就提前放学了。”落轻回道，有些奇怪，“你们怎么没有关家门啊，我还以为有小偷呢。”
没关家门？
寇瓷惊讶，回：“刚刚有个客人来了，应该是我送他的时候忘记关了。”她接过落轻手里的书包，“饿不饿，桌子上有水果，看看先吃点儿什么。”
寇瓷这么一提醒，落轻才想到他和越舒都算是整整一天了都还没吃东西，也不知道对方饿不饿。他拿起一个苹果，“说起来你们怎么还设了一道屏障啊，怪不得我没有感觉到你们的气息。”
寇瓷脸色一僵，忙道：“这不你爸非说，这样做能安静一下嘛。结果连你回来，我都没有感觉出。”
她转而问道：“今天秋游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好玩的事？”
好玩的事？
越舒向他告白算是好玩的事吗？
那应该是开心的事吧！
“啊，对！”落轻想到被自己缩小后放到口袋里的树魅团子，动作轻缓地将其拿了出来，却见那团子正闭着眼睛睡得正香，他将团子恢复成其原本的样子。
“树魅？”寇瓷惊讶道，一眼就认出了在落轻手臂中睡得正香的妖所谓何物。
原本就没有在认真收拾东西的寇承竖着耳朵听着两人的对话，听到“树魅”后急匆匆走了出来，“还真是树魅啊。”
“你们都认识吗？”落轻没想到越舒，他爸妈都能一眼就看出树魅。
“依附千年古树而生的魅，不言不语，哭声似婴啼。”寇承说，“而且树魅的颜色也很好认。当年老宅还在的时候，后院的树林中就有很多树魅。”
他眼里闪过回忆和说不出的光，将树魅从落轻递来的手上接过，“后来，就都没了。倒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
“是啊，这树魅是从哪里找的？”寇瓷弯身摸了摸树魅的头。
那团子在三只妖的说话声中早就迷迷糊糊地醒了，它试探地睁开眼睛，感觉到周围都是围绕着妖熟悉而亲近的气息后，倒是大胆地看着他们，眼睛一直绕着他们转。
“我和它，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团团。”
树魅听到“团团”两字，知道是落轻在唤自己的名字，身体向落轻的方向扭去。
落轻只好接过团团，讲了无名山的事。
“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能见到除妖师诶。”落轻坐在沙发上，头顶上的室灯偏暗，光线顺着少年的头发滑落在他的肩膀上，显得格外乖顺，“你们见过除妖师吗？”
寇承下意识看了寇瓷一眼，却见妻子的嘴角紧紧抿着，脸色并不好看。
他轻咳一声，示意寇瓷回神，起身看向落轻，“你说树魅修炼的方法，虽然我记得没有具体相关的，但是当年藏书阁的典籍里应该有一些，我去找找。”
“好，不过不用这么着急啊，爸。”落轻有些奇怪看了眼寇承企图转身离开步履匆匆的动作，还是第一次见他爸这么急啊。
声音落下，“咕——”的一声，在房间里清晰而让人突然清醒。
我居然这么饿吗？
落轻震惊地看了眼刚刚发出声音的肚子。
“饿了？”少年饥饿的胃鸣声将这对夫妻从慌乱和失措中清醒过来，寇瓷温柔笑了笑，扬声道：“老寇，孩子饿了，先做饭，一会儿再找。”
“诶，诶！”寇承也笑了，迅速转进了厨房，又探出头来，“乖宝，今晚想吃什么？”
没想到这么饿的落轻已经难为情了，但是听到寇承这么问，还是报上了自己爱吃的菜。
“好！你们就等着吃大餐吧！”寇承消失在厨房口。
落轻转过头来，只见自己的母亲一直在长久地注视着自己。这是落轻少有的看到母亲这么安静的时刻。
女人的眼里只有灯下的他，或许寇瓷自己都想不到，她的脸上浮现着满足和幸福的笑意，那是溢出的无法遮挡的母爱。
落轻一愣，害羞地抿了抿嘴，“妈，你们还没说呢，你们见过除妖师吗？”
看着面前的人逐渐地成熟，从儿童、少年，甚至之后成为青年，寇瓷心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惘然和惆怅。
她回过神来，“啊，除妖师吗，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现在的除妖师和妖一样，都很少入世了。”
“这样啊，我当时也觉得神奇，居然也会碰到一个除妖师。”想到顾琛得知他和越舒的真实身份后当场被吓到的模样，落轻脸上也带了笑意。
“只不过没想到除妖师行业现在也这么衰落啊，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问道那样的书。要是找到《问道》这本书就好了，上面肯定记载了团团修炼的方法。”
说不定，也会有供除妖师学习的方法。
毕竟在其他的书中记载的那样，《问道》几乎算是一本全能之书了。
厨房内的人听到落轻习惯性提到的那个名字，动作也放轻了不少。
寇瓷一愣，轻轻道：“乖宝真的很在乎《问道》这本书啊。”
“主要是那本书好像确实很厉害嘛，而且我不觉得那是假的。”
寇瓷笑了笑，却没有就此事再回复，倒是又问了落轻其他一些学校里的事。两人聊着，窗外的天早已暗了下来。
吃饭时，落轻想到上楼时打算问出的问题，却没有出声。直到饭后，他爸说要他妈一起帮忙找相关的书籍，就好像发现了他突然而来的郑重和慌张一般。
“爸妈，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看着即将离开的两人，落轻站在走廊之中，双手捏紧大衣，用尽了力气发出声音，却又小得可怜。
可是妖的听力是极为敏感的，两人停下。
如果落轻抬头，就会发现寇瓷和寇承并没有回头，就怕是看到他的表情一般。
可是他没有。
“我是不是，不是你们的孩子啊？”
...
越舒看向坐在单人沙发上的老人。
老人穿了一件黑色长袍，衬得那头发更是雪白。他的长相有些凶狠，那长袍和逐年丰盈的气质则中和了那份凶狠，显得儒雅许多。
他的面前摆着一盏茶，香气袅袅。
“好茶，谁送的？”顾凡毅凑近闻了闻茶的味道，赞叹道。
“认识的人。”越舒并未说是自己恋人的父亲，只是这样借口。
“那一定关系不错。”顾凡毅笑着摇了摇头，望向坐在对面淡淡看着自己的少年，“不然，你是不会收的。”
他在越舒身边待了很多年，自然明白对方的秉性，从始至终都未变过。
“你是不是想为什么，我这次来的这么突然？”
“你是除妖师。”越舒抬眸看向对面的老人，“我见过顾琛了。”
顾琛？
顾凡毅一愣，笑了，“顾琛，对，那确实是我侄子。没想到你居然能见到那小子。不过那小子，虽然看起来笨，但是赤子心性，未来也难说。”
对面的少年只是看着自己。
表情很少，也不发表评论。
就像顾凡毅百年前遇到他的那样。
顾凡毅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哎呀，我老头子瞒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被自己侄子给揭穿了。虽然也没想瞒你就是了。”
越舒眸子微敛，却并未急于起身，“为什么？”
顾凡毅看着越舒克制冷静的模样又笑了起来，笑声里却带着怀念和回忆，“你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吗？”
越舒拧眉，他对自己童年及更小的事一点儿了解都没有。
在他的记忆里，他就像是一瞬间就有了意识，一瞬间就长成了少年的模样。
在有意识的那刻，也就是六七十岁的顾凡毅站在自己面前，告诉自己，他是父母的故友。再往前，他一无所知。
他摇了摇头。
顾凡毅向后靠了靠，令人昏昏欲睡的茶香让他突然有了回忆过去的勇气，他的声音悠长。
“那可是一百年前的事了啊。你当时比现在要成熟地多，也强大得多，直接飞到战场上，可把当时的我吓得够呛。”
他当时可是个虽然物理年龄已经30岁，但实际上除妖师工龄也才2年的除妖师啊。哪里见过大妖，吓得直接跪地求对方别杀自己了。
要是让他知道自己的侄子今天和自己也是一样的行为，那可真是一脉贯之了。
顾凡毅看向面前眼里终于出现颤动的少年，“想起来了吗，越舒。不，我该叫你真正的名字：从予。”
“或许说，你还记得问道这本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