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轻点开那个帖子,和问道山热帖不同的是,这个帖子的回复并不多。只有一两个人赞同,剩下的回复者则表示可能是题主的错觉。
他松了口气,不要说题主,哪怕是他在看到这个标题的时候,就已经联想到了会不会是有妖。
寇瓷说林城登记在册的妖只有十几只。
可经历过寻生草的事,落轻算是明白了对于这类数据不能简单相信,林城的妖可能比自己想象得只多不少。
他一手支在下巴下,亮起的屏幕落在出神的眸子里,薄唇微抿,一副思考的模样。
越舒等了几分钟又看向少年的方向,只见对方仍然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他发现在想事情的时候,落轻的眸子总喜欢定定地落在一处,偏蓝的眼眸在那刻像是两颗剔透的珠子一般。
白发散落在他的耳边,又显得乖巧而不叛逆。
“还在想无名山的事吗?”越舒静默地欣赏了几分钟油画般的静止画面,开口道。
落轻回神,“嗯,我刚刚看了论坛上的一些攻略,说得都挺好的。我记下一些,到时候我带你看风景啊。”
越舒:“好。”
落轻只感觉心里好像又咚咚地跳了几下,很重,只是在他看越舒点头的那刻复发了。
奇怪的病症,只针对越舒一人。
落轻迅速转回了视线,他甚至感觉自己的耳尖在发烫的。
他下意识地摸了两下,还真是微微带着些烫意。
少年这一系列快速的动作,又将整个人掩在书桌上,明显在逃避的视线。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越舒眉头微敛,脑海里过着这一早上的事,才上课半个小时多,课上只有他和落轻在交谈。
是他做了什么事,还是?
落轻细细捋着自己如同这次“病发”的每一次时刻,都是在越舒身边。
有些相似的是当初寻生草占据他身体的时候,心口像是被木塞抵住的酸涩却无法开口说出。
那寻生草对傅婉是什么情感呢,惭愧和挂念?
莫非自己对越舒也存在着惭愧心理?
为什么呢。
不过这么说的话也确实有些,比如昨晚挑礼物的时候他总怕越舒会不喜欢。
今天他问越舒要不要去和父母吃顿饭的时候,在越舒爽快地答应后,他又怕越舒是不忍心拒绝自己。
这又回到了最初的困惑,虽然总拿陈然和林奇与越舒对比是不对的,但是作为一个目前怀疑自己可能有病的他来讲是需要认真地对比发病时所面对的对象。
他和陈然、林奇从来也没有这样一般。
落轻想着,突然感觉自己手腕上的肌肤传来了微凉的触感。
他回过神,只见他正疑惑的人此时两指扣在他的手腕上,过了一分钟才离开,身体向后倾去,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看向他的时候脸上的笑乍然出现却又转瞬而逝。
那是一种因为担心消失而变得轻松的笑意。
见落轻的眼眸因为惊讶鼓得圆圆的,像是一种受惊的小动物般,甚至因为这动作有些不知所措,越舒下巴收紧,“我还以为你是病了,见你出神,不过没事。”
“其实这几天我也觉得自己可能病了。”
落轻见越舒关切的眼神又把剩下的话咽到了嘴里。
他总不能对越舒说,你只要一看我,我就觉得心里酸涩涩的。越舒听了这话,怕不是以后要和自己保持社交距离了。
他趴下来,校服柔软的触感将他笼在其中,少年精致的眉眼蹙着,陷入一种纠结的境地。
落轻下意识扣着校服外套的拉链,开口:“越舒。”
越舒:“嗯?”
落轻问:“就是有时候你和我聊天的时候,会讨厌我...”
他本想问“会讨厌我吗”,却见越舒的视线几近是凝结在他身上,眼底墨色浓厚让他没有说出口。他还没有见过这样的越舒。
“从来没有。”
越舒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想到这些问题,但是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看着落轻有些呆愣下一秒脸上又好似带着些笑的模样,薄唇也不自觉勾出好看的弧度。
或许说,为什么会有呢。
从见落轻的第一面起,就注定了自己绝对不会讨厌落轻。
那是一种毫无根据从心底突起的念头,像是一处被发现的孤岛那般,虽然疑惑,可他并不讨厌,之后更肯定了这种依据。
“我也是。”落轻愣了下,又肯定地点了几下头。
他突然明白了,或许是因为性格,他和越舒的相处方式和其他人都不相同。而他们两个人都极易这份感情,使得相处也变得小心翼翼。
或许,两个孤独的人刚见面的时候也是这般,局促、小心翼翼却又带着欣喜。
和他此时心里又涌出的酸涩是一模一样的。
落轻心里又暗暗点了点头。
绝对是这样的,纠结了几天的问题又被他解决了。
之后存着这样想法的落轻只觉得自己和越舒的相处越发融洽,有心观察的他也发现了越舒对自己的关心。
对方对自己的身体情况总会格外的伤心,看到他上课出神,下课总会第一时间将笔记借给他。虽然越舒并未言语什么,可行动却不会骗人。
他再一次在心里肯定了他妈的话,越舒确实是他的好朋友。
送礼物回去的当天,落轻就告诉了寇瓷,他的朋友们都很喜欢寇瓷带的礼物。
寇瓷听到后直说下次还给他们带礼物,毕竟落轻在山上待了那么多年,身边难得有那么多朋友。
除此之外,落轻讲了越舒同意和他们吃饭的事,商量之后约在了周六晚上,是一处私房菜。
菜色清淡,很受欢迎,寇承吃了几次后就在这里定了位置。
包厢内,空气里飘着茶香,房间很大,一半是红木的桌子和椅子,专供餐食;另一侧则是做了茶室模样,用于喝茶。
“老寇,别喝了。”看了眼还在稳稳喝茶的寇承,寇瓷整理了一下旗袍外的披肩,“看看我的衣服怎么样,得体吗?”
寇承无奈叹了口气,却站了起来看着自己太太在面前转了一圈,认真夸赞道,“很漂亮,这件比出来时换的那件更显你白。你是不是有些紧张?”
虽然这么说,可他来了之后也为了缓解紧张已经喝了快一壶茶了。要不是怕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上洗手间,寇承觉得自己再喝一壶。
“没办法,你儿子把从小看到大的睡前读物都给人送过去了。”寇瓷白了寇承一眼,“这你还看不出来两个人关系多好啊,我可不想给乖宝拖后腿。”
说到这个,寇承也觉得稀奇。
落轻爱书,寇氏藏书阁残存的书这么多年都被他看完。寇承知道他最喜欢的就是那本怪谈了,小时候不识字让他和寇瓷换着人给他读,长大了枕头旁还放着,稀罕得紧。
听寇瓷说这本书被落轻送人时,寇承都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老婆,你真的很漂亮,要自信。”寇承夸道。对于他而言,无论是什么样的寇瓷,在他眼里永远是那个被自己守护着长大的小女孩。
他又看了眼安静的门口,“乖宝呢,说去接越舒了,怎么还没来?”
寇瓷摇了摇头,才踏出一步,停了下来。
落轻的气息出现了。
她和寇承看了眼对方,都故作淡定地找了合适的位置站定。
落轻开门后本想先和父母介绍越舒,却见他们两个人脸上都挂着礼貌十足的笑意,就像是拿尺子量过一般。
这是怎么了?
“越舒,这是我爸妈。”落轻又看向有些奇怪的两人,“爸,妈,这就是越舒,我的好朋友和同桌。”
越舒抬眸看向面前两人,不同于落轻,两个人身上的妖气收敛得十足十,只有在较为封闭的空间才能看得出来。
感觉出两人不知从何而来的紧张,他先开了口,“叔叔,阿姨好。”
“你好,请坐吧。”寇瓷轻咳一声,笑得亲切,那张有侵略性的脸也柔和起来,“我们还是第一次见乖宝的朋友,有些紧张。”
乖宝?
越舒看向落轻,少年正给自己拉开椅子,示意他过去坐,显然对这个亲密的称呼早已习惯。
确实很适合他。
他微微颔首,坐了下来。
“我去让他们上菜。”寇承起身道,“这里的菜还是热的好吃。”
他消失在房间内。
寇瓷知道寇承这是紧张的表现,在心里踩了他无数次,面上不显,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少年很高,落轻也才到他的肩膀处,进来时第一眼让人注意的却不是身高,而是那张脸。
寇瓷幼时正值妖界繁盛时见过不少美人和优越的脸,可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相貌过于出众却让人觉得冷清的脸,第一眼就让人和妖觉得不易接近。
看着落轻和对方正小声交谈的声音,寇瓷心里一暖,也就是落轻这个性格啊。
“我爸妈有点儿紧张,你别介意。”落轻借着给越舒倒水,小声道。
他爸妈今天为了见越舒,每个人都换了两三套衣服才来。要不是落轻直接拍板,他怀疑他妈会直接去商场买。
越舒摇了摇头,“他们看起来挺好相处的。”
落轻忙点了点头,“他们都很热情的,等聊一会儿就能感觉出来了。”
门又开了。
这次是寇承,他身后还跟着上菜的服务员。几人等上完了菜,才又坐下。
寇承却又这次站起来,三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他身上。
寇瓷似笑非笑,手快掐在寇承身上了,“这是要?”
要是寇承说又想出去做什么,寇瓷只怕自己忍不住把寇承打一顿。
寇承还觉得奇怪,怎么大家的眼神都这么微妙,他道: “我主要是想对越舒说声谢谢,要不是你那天的帮助,最后会是什么样的局面都是难以想象的。”
寇承弯了弯腰,声音很真诚,“谢谢你救了我们家孩子。”
寇瓷见状,点了点头,看向坐在落轻一旁,从进来后还尚未说话的少年,“平时也劳烦你照顾了,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她和寇承只有落轻一个孩子,如果不是必须要离开落轻身旁,他们是绝对不想走的,却没想到只是一次的离开就能出了这样的事。
她和寇承想了很久该如何报答越舒,除了谢谢,他们想无论越舒想要什么,他们都会答应。
可是没想到越舒却摇了摇头,“当时是我的本能反应。我和落轻是朋友,这是我应该做的。”
听到越舒这么说,落轻心里只觉得喜滋滋,冲他妈吐了吐舌。
看吧,他就说了,越舒什么都不会要的。
“那就先吃菜。”寇承指了指桌上还未动的菜,“这几道菜都是这家店的招牌。我听落轻说你喜欢清淡口,这都是清一色的清淡的。”
“谢谢。”越舒道。
“是啊,我们边吃边说。”寇瓷忙道。
“知道了,爸妈,你们也吃吧。”看着这两人忙前忙后的样子,落轻道。
他爸妈实在是没见过人类朋友,太热情了。
落轻用公筷给越舒夹了一片藕,“尝尝这个,也很好吃的。”
“好。”
一顿饭落轻没吃多少,他怕越舒觉得不自在,越舒看向哪个菜,他就如同装了GPS一样立刻加给对方。直到越舒实在是吃不下开口了,才作罢。
寇瓷寇承还是难得见落轻这么在乎的模样,都乐了。
少年虽然脸色冷淡,却从来不让他们的问题落地,每个都能说上一二。
不简单,寇瓷和寇承心里感慨。
“这是我托朋友带的茶,味道不错。”走之前,寇承拿出自己珍藏的茶叶礼盒,“就当做送给你父母的礼物吧,感谢他们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孩子。”
寇瓷点头。
这次寇承做的倒是不错。
只是落轻望着越舒沉静的样子却突然有些忐忑,他忘记告诉爸妈自己猜测越舒和父母关系不是很好的事。
但是也只是他的猜测。
有可能不是这样。
越舒看着寇承手里的盒子却没有接,空气里有着淡淡的茶香,还有几丝妖气。
“我没有父母。”他的声音平淡,如同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