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克公司的展览馆里出现了不正常的嘈杂。
天木差点就谈成他的第一笔生意了，听到骚乱，探头看了一眼，从监控里看到场地里的情况，魂儿差点丢了。
“让让，都他妈让让！”
他拼命挤过层层叠叠的人群，到了包围圈内，愣愣地看着脸色惨白如纸的黄小玥和目光中隐藏着风暴的步凌波，咽了咽口水，问一旁傻站着的急救人员：“怎么回事啊？”
急救人员对他说了目前的状况，左右为难。
其中一个说：“步先生一定要我们救人，可这样的身体，根本救不了啊，都不能算是人的身体了……”
另一个说：“顶多算一坨有人类基因的烂肉！”
步凌波的目光恶狠狠扫过来，天木也给了那个人一脚。
“治不了就滚！”
“身体？”
他们异口同声。
步凌波的眼神恢复了几分冷静，慢慢挪到天木脸上，又看向展台方向，那上面巨大的广告投屏正在不断闪烁。
【海克公司，交互技术最前沿！分出部分思维，成就一个新生命！】
顺着他的目光，天木也缓缓回过头，突然想到什么，自己先乱了阵脚：“我草！对对对，还没死透呢！仿生人！有吗？啊，这里没有！我我我，我回去找一个，还来得及吗？”
最后一句是问急救人员的。
他们同时摇头：“撑不了那么久的，天木先生，最多半小时！”
步凌波把没了生气的黄小玥小心放在地上，浑身僵硬而颤抖：“我有，就在停车场……”
他一边脚步踉跄地往外跑，一边回头指着天木：“你，你准备一下，我马上回来！他救过你，你一定要救他！多少钱，多少钱我都付给你！”
求助于竞争对手简直是奇耻大辱，但他什么都顾不上了，只要有一线希望……
天木用力点头，让身边两个安保人员赶紧过去帮忙。
园区破天荒让私人汽车驶入，十几分钟后，步凌波的车子停在了海克公司的展馆前方，王子乔和两名安保人员一起抬着巨大的木头箱子冲进来，后面跟着步凌波。
天木早就准备好了交互仪器，让他们驻场的科研员认真调试过。
等箱子一打开，所有人都惊呆了。
里面是黄小玥，栩栩如生的黄小玥，不算高挺却漂亮的鼻子，小扇子一样垂下的睫毛，总像是向上弯着的嘴角，由于总鼓腮帮而肉嘟嘟的脸颊……
地上那个黄小玥因为肌肉消失，人都变形了，天木将他们对比了好几秒，还是觉得仿生人更好。
软绵绵的黄小玥被抬进一侧舱体，仿生人被抬进另一侧，用十几秒进行了激活。
步凌波走到天木旁边，呼吸沉重而急促，人像是瞬间老了十几岁。
他不放心：“思维……不主动分离也可以吗？”
天木指了指正在忙碌的科研员：“他们说可以。”
步凌波看了他一眼，咬牙：“你们的技术，一贯这么反人类！”
天木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是是是，反人类，有本事你别用啊？”
步凌波用力做了一次深呼吸，哑着嗓子说：“天木狼，小玥是喝完你们场馆里卖的咖啡才出的事，你的急救人员也说了，是毒素，那杯咖啡本来是该我喝的……”
天木转向他，眼睛慢慢睁大：“什么？你什么意思？”
步凌波不说话了。
仪器开始高速运转起来，又在所有人心惊肉跳的等待中戛然而止。
舱门还没打开，天木看了眼步凌波：“我，那个，我有点紧张。”
又后悔为什么要跟死对头说自己紧张，怪丢人的！
经过一段时间，步凌波反倒冷静不少，虽然他的心还高悬着，但独属于SIY老板的冷硬气质又重新回到他身上。
事情如果无法改变也无法挽回，他会把所有哀恸都埋在心底，永世铭记。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冷冷瞥了他一眼：“如果你们的技术没问题，那倒不用担心小玥，这不是他第一次了。”
天木：“哈？”
舱体上方的面板上整齐闪烁着象征身体机能的灯，都是“正常”的绿色，他们看到了“心跳”、“感官”、“血液流动”等字样，一起松了口气。
步凌波说：“你们的交互技术还算过得去。”
天木回了一句：“你们的仿生人做的也不错。”
-
几天后，黄小玥终于适应了新身体。
他是挺高兴自己有个新身体的，但不知道该不该为契约人类而难过。
其间，莫耶斯，艾达，波米和王子乔都来探望过他，而步凌波却一直没回来，也没联系，他很委屈，觉得是不是因为自己是个仿生人了，他就不喜欢自己了。
连太闹不清先生是怎么想的，看着黄小玥唉声叹气，他心情也不太好。
他知道，其实先生不太喜欢包括自己在内的仿生人。
可是，小玥明明那么可爱，是不是仿生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又过了几天，新都城又出了一个巨劲爆的头条新闻。
海克公司完了！
海克公司的老板天木隼，因为有SIY这个绊脚石，一直成为不了世界最大的商业集团，因此暗中组建反叛军，专门给世界添乱，海克再从中获利，包括但不限于名誉、金钱、和支持率。
但他始终斗不过万事从穷人利益出发的步凌波，从高柚城爆炸开始，他就觉得事态不妙，于是在世界各地设立了好几个反叛军据点，方便他们转移，没想到，他的阴暗面竟然会因为一个小小的耳麦暴露。
天木隼知道这次逃不掉，死也要拉步凌波同归于尽，他无意中得知步凌波去了世纪游乐场，就送去最新型的神经毒素，找机会喂给他吃，反正，不是咖啡，就是其他食物——他们在游乐场里总要吃饭。
却没想到，这一切被黄小玥给承担了。
这几天，元首亲自检查天木隼犯法的证据，整个议会噤若寒蝉，对步凌波鼻以往更加恭敬，生怕下一个倒霉的是自己。
昨天，就在一切都尘埃落定，天木隼被迫将公司交给继承人天木狼、又被关进临时监狱等待审判后，步凌波正式提出辞职。
元首和几位关系要好的议员试图挽留，但他相当坚决。
清晨，他脱下了陪伴将近十年的暗灰色制服，步伐坚定地走出政府楼的大门，朝阳打在高耸入云的外墙玻璃再反射到他背上，描成一条条灿烂的亮金色。
他最喜欢的亮金色。
-
黄小玥很早就起来了，坐在到处是金属的房子里，垂头看着阳光落在地面那些斑驳的影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仿生人的原因，他这几天不太喜欢睡懒觉了，每天很早就醒，盯着远处时而繁忙时而空旷的街道发呆。
黑子看他的时候总是好奇，黄小玥有点烦，嘟着嘴巴：“臭黑子！说了多少次了，我的身体跟你的机械翅膀没区别，都是人类科技的产物，我还是我呀！”
黑子冷哼：“可是步凌波不理你了，一定因为你是个假人！我看你还是识相点，早点跟我回岩洞吧！”
简直是在伤口上撒盐！
但黄小玥觉得它说得对，所以没有反驳，乖乖收拾东西。
他的东西上次都已经搬去花都城了，这里没什么可收拾的，他想了想，问黑子：“你想要什么好吃的吗？我们一起去买了，带回岩洞。”
黑子只是在耍嘴皮子，没想到他真的肯跟自己走，神情恍惚了一会儿，在黄小玥的催促下，缓缓地回了声：“……啊？”
黄小玥：“……”
他们还是去了购物中心，买了很多以前感兴趣，又不太舍得买的东西，那架势，不把账户里的钱花光不罢休似的。
一路上，几乎所有的广告屏上都是天木隼被抓的消息，黄小玥看了半天才明白，原来一切都是他搞的事。
他气得直跺脚：“天木的爸爸可真坏呀！”
还是黄小玥的爸爸好。
嗯……
他突然耷拉下脑袋，偷看肩膀上的小蝙蝠：“黑子……”
黑子斜眼看他：“嗯哼？”
“我，我答应了黎冬爸爸，要用契约人类的身体好好活下去，可我把他的身体……”他艰难地说，“弄坏了……”
他好惭愧。
黑子扑棱了一下翅膀：“你随便吧！”
他一开口它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不管干什么，反正又是借口不跟自己回岩洞，呵呵！
黄小玥踌躇半天，终于下定决心。
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联系步凌波。
几乎是瞬间，通讯就连接上了。
“步，步凌波……”他唯唯诺诺，不知道是不是打扰到他。
“怎么了？”对面的声音一如既往平静。
“我，那个，想去海底监狱见黎冬爸爸……你，你……”他鼓足勇气，“你可以帮忙吗？”
“见黎冬？为什么？”
“我要跟他道歉，我把契约人类的身体，弄坏了……”
“没关系，我已经通知过他了，而且三天后会有一个正式的葬礼，他会亲自到场。”
“……哦，好的！”
葬礼？步凌波安排的好周到啊！
他结结巴巴：“那，那我没事了，再见！”
“等等！”步凌波叫住他，“我听你那边有点吵，你现在在哪？”
“购物中心。”
“知道了，在那等我，我很快就到！”
“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