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高柚城和三九的双重打击，黄小玥一整天都提不起精神，一直到晚饭时，连最喜欢吃的牛排都没吃几口，就吃饱回房间去了。
步凌波知道他心情不好，简单用餐过后，转去了他的房间。
门关着，他敲了敲，过了很久，里面才传来一声含混不清的“请进”。
推门进去，看到黄小玥居然已经蒙着被子躺在床上了，而那只黑蝙蝠就窝在他旁边，黑豆眼滴溜溜地转。
黄小玥直勾勾盯着面前床头桌上的瓶子，一个蓝色的瓶子，上面缀满了星星。
步凌波觉得它有点眼熟，回忆了一下，想起确实见过它，在红灯区黄小玥住过的那家店里，当时有个瓶子被打碎在地上，黄小玥把它带走了。
步凌波边靠近床，边仔细观察，果然看到瓶身上有粘合过的裂纹。
他瞥向黑蝙蝠，它立刻一挺身，像接受检阅似的，在他的眼神威慑下，灰溜溜从窗户飞出去了。
他坐到床边，揉揉黄小玥的头发，而他整个人都比平时慢了半拍，先是条件反射地用头顶蹭蹭他的手心，才后知后觉地转过眼睛看他。
“怎么了？”步凌波轻声问，“还在想高柚城？”
黄小玥摇摇头，头发受到枕头和步凌波的两面夹击，乱蓬蓬的，于是就抱着被子坐起来。
他的声音低低的，垂着眼睛：“步凌波，我要睡了。”
步凌波用自己的手指当梳子，一下下把他的头发捋顺，问：“睡了就能好吗？”
“……唔……”黄小玥舒服地眯起眼睛，“好像不能哦……”
步凌波叹了口气：“高柚城的事跟你没关系，别那么大压力，上次就说了，这个世界，灾难多到你想不到。”
他指了指窗外的天空，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有无数又大又亮的星星和皎洁的月亮，还有几道和月光一样明亮的向上的弧形。
黄小玥好奇：“怎么了？”
“那几条弧形亮光，知道是什么吗？”步凌波问。
黄小玥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什么？不是星星吗？”
他以前就知道那是星星，只不过离得很近，但越来越聪明的他一下就想明白了，既然步凌波特意这样问，答案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是星星。”步凌波点着头说。
“哦……”他想错了。
步凌波把他胸前的被子往下按了按，好能看清他的完整表情，笑着说：“是星星，但几百年前它们跟其他星星一样，离我们很远，根本看不到形状。”
黄小玥仔细看，果然看到明亮的弧形上方有模模糊糊的影子，有圆形，有黑点，还有波浪形状的花纹。
“它们离我们越来越近，我们的星球有磁场保护，它们也在受某种未知的磁场牵引，但，它们经年累月渗透和挤压，再过几百年，等它们脱离了某一方的磁场，我们就会被高速飞来的星星撞碎。”
“啊！”黄小玥惊叫一声，想了想，拍拍胸口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还有几百年呢！还好我活不到几百年！”
步凌波莞尔：“嗯？我看你也没那么富有同情心啊？这回怎么不说那些将死的人可怜了？”
黄小玥脸红了，讷讷的：“我，我也不是很有同情心啦，就是……”
就是，一看到高柚城的场面，就很难过，那种感觉是发自内心的、像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悲鸣。
“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跟你差不多想法，他们认为自己活不到那么久，这几颗悬在头顶的石头对他们根本没有影响，可另外一部分人却常常陷入焦虑和惶恐，其实，灾难随时都在，有大有小而已。”
“那，不可以想办法让它们离开吗？”
“倒是有办法击碎，但有个问题，它们之中有一些比我们的星球还要大，击碎它们后，碎片脱离磁场直接撞向我们，带来的灾难将不可预估。”
“那确实很难办哦……”黄小玥的小脸皱巴巴的，想不到什么主意，就放弃了。
他好奇地问步凌波：“那你呢？你的想法是什么？”
“我从不焦虑。”步凌波笑了一下，“但也不认为人类就该等死，SIY已经自费做了三年的实验和研发，虽然目前还没太大进展，但就算真到了那一天，我们也可以问心无愧地说，我们尽力了。”
黄小玥用力点了一下头，眼睛亮晶晶的，转头看着窗外的大星星出神。
步凌波去洗手间拿了毛巾，一点点擦干净他脸上的泪痕：“不难过了？”
“嗯……还是难过。”
步凌波没想到自己哄人的水平那么差，无奈地问：“为什么？”
“因为三九，他被送到收容院啦！”黄小玥说着又要哭了，“我今天在电视上看到了新闻，天啊，小之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一定难过死了！”
“三九？”步凌波愣了一下，目光慢慢转向床头桌上的瓶子。
懂了。
被送到收容院的，都是思维进入伴生兽身体的濒死者，如果没有亲人朋友愿意接纳他们的身体就会被送过去，是社会福利保障。
黄小玥哭唧唧地把小之和三九之间的事都对步凌波讲了，说出来心情好了不少。
步凌波静静听完，对陌生人之间的凄美爱情没什么感觉，单纯觉得这小家伙幸运，居然在红灯区遇到了小之那种纯良的人。
他把他轻轻圈紧怀里安慰：“都已经这样了，你看，这说明他有伴生兽，这也是很好的事。”
“好事？嗯，你说的也对！”黄小玥仰头，“咦？你不是不喜欢伴生兽吗？”
步凌波眼皮直跳。
当然不喜欢，本来就已经很违心了，偏偏始作俑者还要戳穿。
于是，胳膊紧了紧，像是惩罚。
他从没跟人贴的这么紧过，怀里的身体温温软软的，带着淡淡的甜香味，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心底的某一处突然像是被撞了一下，人也变得有点焦躁，把下巴压在他毛耳朵的位置蹭了蹭，恨不得把它给蹭出来。
“你的耳朵最近不会钻出来了吗？”他问。
黄小玥觉得他有点奇怪，嗓子哑哑的，挣扎着仰头看了一眼，没什么看出什么异样，就是眼神有点奇怪，像是笼着一层雾。
没哭啊？还以为他也哭了呢！
“没有哦，我控制的很好！”黄小玥骄傲。
“控制？”
“嗯，我现在可以自由控制它啦！”
说着，一只金色耳朵突然钻出头发，还冲着步凌波的方向显摆似的抖了抖。
步凌波很想咬上去，但强大的克制力让他忍住了，目光却是移不开，在耳朵尖晃到自己面前时，轻轻吹了口气。
一下子，毛耳朵竖直了，黄小玥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奇怪的声音：“嘤——”
他愣了一下，赶忙双手捂住嘴巴。
怎么好像，小之给看过的视频里的声音呢？
“你你你，你不要乱吹气啦！很痒！”他紧张极了，推了步凌波结实的胸膛一把，拉开两人距离，好让奇怪的感觉消失。
“痒？”他手臂一点也没放松，眯着眼凝视他片刻，喉结滚了滚，慢慢凑近，轻轻咬下。
步议员克制力一崩塌，黄小玥顿时就软了，双手紧张地攥着他的胳膊，用力咬住嘴唇，脸红到了脖子根。
“你，别……”是想喊的，没想到，发出的声音像蚊子哼，怪里怪气的。
不行了不行了，赶快跑！
危机意识突然涌上来，他想开溜，可步凌波把他箍得很紧，甚至，在察觉到他的企图之后，轻轻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跟自己面对面。
黄小玥怀疑步凌波会什么魔法，因为他的目光被他吸住，动不了了。
他的眼神很深邃，呼吸很烫，手指很有力，身上那股清晨露珠的味道似乎比以往更重了。
黄小玥像是被猎人捕获的小动物，眼睛湿漉漉的，另外一边的耳朵也不受控制地慢慢钻出来，抖了抖。
步凌波的视线移到那只正破土而出的耳朵，捏着人下巴的手指一紧，又蓦地一松，放开了他。
黄小玥松了口气，连滚带爬地从他身上离开，躲到床的另一边，又像是有点失落，心里空落落的。
“嗯……”他扭捏地动了动身体。
“早点睡吧！”步凌波说着站起来，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房间。
这天晚上，黄小玥又做怪梦了。
这次的梦很清晰，他梦到了小之给他放碟片的场景。
碟片插进去后，老式电视机里出现两个人，这他都看过了，没什么新意。
后来他惊讶地发现，那个背对着镜头的人的背结实有力，线条流畅，很好看，也很熟悉。
那是……
那人恰在此时转头，他在梦里都忍不住打了个机灵。
那不是步凌波吗？
接着他发现，画面中的另一个，是他自己！
他们跟碟片里原先播放的内容一样，光着身子做那种事了！
啊啊啊——
黄小玥从梦中弹醒来，心跳的像打鼓，看了眼窗外的月亮，原来现在还是深夜。
他“忽”地一下用被子把自己蒙了起来，过了很久，憋得实在受不了，只好又掀开，用力捂住自己发烫的脸。
丢人！见不得光！连月光也不想见！
他气呼呼跳下床去拉窗帘，没想到，却在外侧的窗台上看到两只绿油油的眼睛，像是鬼火悬在半空。
“哇！”他吓了一跳。
借着星月的光，他仔细看了半天，发现不是鬼火，而是两只绿油油的眼睛。
那是一只毛发油光锃亮的黑猫。
比黑子还要黑。
黑猫跳进没关的窗户，环视一圈房间，在看到床头桌上散发出荧光的星星瓶子时，软绵绵地叫了一声：“喵——”
“哗啦！”宁静的夜晚，星星再次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