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面因为两位疑似大人物的到来而陷入长时间的冷场，一时间，就只有黄小玥吸鼻子的声音。
步凌波的目光冷冷扫过冬老大和黄毛，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为什么打人？”
冬老大放下了鞭子，他不认识眼前突然冒出来的两个人，但眼前这位身上那种轻松掌控一切的气场让他腿脚发软心发虚。
他清了清嗓子，尽量客气：“先生，他们不守规矩，不肯按时上工。”
“胡说！我们刚要过去的！”黄小玥好像忘了之前他打退堂鼓的事，抓住了主心骨似的，指着黄毛，“他欺负我！”
黄毛转过身，哀求地看向黄小玥和莫耶斯，希望他们能好心地把刚才的事翻篇儿，嘴硬地辩解：“我？我没有啊，我只是来喊你上工！”
“莫耶斯说，他对我，对我……动……”他想了半天才想到那个词，“动歪脑筋！他让我跟他走，还说不搬箱子也能给我钱，更多的钱！”
黄毛冷汗都下来了，辩解：“不是，我我我，我是开玩笑的啦！不搬箱子怎么可能有钱拿！”
义正词严，一副“我可是正经人，你不要冤枉我”的嘴脸。
黄小玥叉腰：“搬了箱子也没钱！你说的，我最后一毛钱也拿不到！”
黄毛：“……”
他绝望了。
可他发现，两位主角压根没在看他们两个相互胡搅蛮缠，而是齐刷刷在看莫耶斯，而莫耶斯局促地低着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步凌波走过去：“莫耶斯？”
莫耶斯吞了吞口水，低垂的脸上带着几分难堪：“老板。”
步凌波微微蹙眉：“怎么搞成这样？你的义肢呢？”
“老板，我女儿病了，开销很大，我没办法维持它的养护……实在抱歉，给您丢脸了！”
步凌波挥了下手，问：“什么病？”
“辐射病，前几年有一次T355泄漏……”
“没记错的话，那次事件是在你离开SIY之前？”
“是。”
在他离开SIY之前，可他这个做老板的居然不知道。
莫耶斯受伤后坚持要离开时，他给了他足够生活的钱，但不包括给一个得了辐射病的孩子治病的费用。
步凌波深吸一口气，没再说什么，给波米轻飘飘使了个眼色，这才转向冬老大。
他单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的指缝间还夹着一根没点着的高级香烟，看向冬老大的眼神平静无波。
明明两个人差不多身高，可冬老大就是感觉他的目光居高临下，具有莫名的压迫感，直到他说“我是步凌波”，他才知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他是步凌波啊！
步凌波淡淡吩咐：“立刻给他结算工钱，还有，以后我租下来的14号仓库工钱必须按小时结算，而且不准出现任何克扣，否则我会换去别的仓，或者换掉你们老板。”
冬老大额头见了汗，点头哈腰：“是是是，对不起，我记住了，步议员！”
步凌波不再看他，径直向黄小玥走过去。
波米去跟莫耶斯说话了，眼泪汪汪的黄小玥被晾在一旁，感觉路过身旁的风都凉飕飕的。
后来又觉得步凌波教训那个监工替自己讨工钱的样子威风极了，心里又变得暖烘烘的。
等步凌波走过来，他问：“你，你还想买我的画吗？”
步凌波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突然笑了：“说服我！”
黄小玥吸了吸鼻子，哽着声音说：“我，我不想再搬箱子了……”
哭死，根本就搬不动！
步凌波沉默了。
他看了他哭唧唧的样子一会儿，点头：“画就算了，我要在下城区设置一个临时办公地点，方便接收货物，离这里不远，现在缺一个保洁专员，日薪二十块，来不来？”
话音一落，在场所有人都“刷”地转过头。
莫耶斯：怎么？是我们SIY自己生产的清洁机器人不好用吗？
黄毛：二十块？打扫房间？那我们整天累死累活搬箱子是为了什么？
冬老大：艹，比我赚的还多！
黄小玥犹豫了很久，观众们都开始不耐烦了，步凌波居然还在安静等他的答案。
他们觉得步议员果然是个好心人，对智力低下的孩子如此关爱！
让他们都没想到的是，黄小玥竟然说：“我，我想考虑一下。”
不是，这还有什么可考虑的啊！
黄毛和冬老大捶胸顿足，连莫耶斯也是一脸不赞同，他猛冲黄小玥使眼色，可他压根没看他。
步凌波审视着他，黄小玥一抬眼跟上碰上视线就立刻弹开，回避的样子十分可疑。
于是，他的目光就不知不觉带上了几分犀利，旋即表情一松：“可以，给你两天时间考虑，想来的话就联系波米。”
黄小玥点点头，小小声地回答：“好。”
波米赶紧有眼色地跑过来，递给他一张细长的名片：“喏，这是我的号码！打给我也行，直接来找我也行，我会在这边盯几天。”
黄小玥接过来，转头看了一眼步凌波，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步凌波攥住香烟，对冬老大一摆头，话却是对黄小玥说的：“去领工钱，领完就可以走了。”
“好哦！”
黄小玥小小地欢呼一声，喜滋滋地跟着冬老大去提他人生中的第一笔劳动收入。
看着他欢快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步凌波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手里的香烟被他捻成了粉末，指间飞散的烟丝让波米有点担心。
“老板……”
“他犹豫了。”
“是，他好像有点忌讳到您身边工作。”
良久，步凌波冷冷一笑，把手里的半截烟远远弹出去，转向傻站在一旁的莫耶斯：“你认识他？”
莫耶斯实话实说：“第一天认识。”
步凌波目光扫过他脸上那道长长的伤疤，突然说：“回来我身边工作吧。”
“不了，老板，我得照顾女儿，对不起！”
“以后SIY会在音符城有生意，给你留个位置，你考虑……”
突然感觉这话跟刚才的某些场面似曾相识，而且，他步凌波什么时候会随随便便给别人考虑的余地了？
他有点恼，及时改口：“现在就给我答复！”
“我……”莫耶斯咬咬牙，“好的老板，我愿意！非常感谢您的特别关照！”
“下次见面，我希望你戴好你的义肢！”步凌波摆摆手，转身走了。
一个两个的，头都那么铁吗？
他就不信了，这年头薪资优厚的工作还能送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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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小玥一遍遍数着用血汗和眼泪换来的两块钱巨款，感觉拥有了全世界。
今天早上他带出来的两块差不多是契约人类的全部积蓄了，如果今天他真的一毛钱都赚不到，八成要面临断粮。
黑子也替他高兴。
“金金，有一说一，那个步什么板的人真不错，上次当冤大头买你的画，这次又帮你讨工钱，不然光凭你……呵呵！”
“步什么板啊？是步凌波，真是的！”它突然转弯抹角起来了，黄小玥相当不适应，小心翼翼地问，“另外请问，这里的呵呵是什么意思？”
黑子跳过他的笨问题，问：“不过你为什么不答应他的邀请？二十块呢，顶你搬十天箱子了。”
黄小玥语气严肃：“你知道什么叫保洁专员吗？”
黑子一愣：“不知道。”
黄小玥说：“我也不知道。”
黑子：“……耍我？”
黄小玥隔着衣服捏了捏他，很满意肉乎乎的手感，才说：“我都不知道什么是保洁专员就答应下来，到时候不会做，不就露馅了？”
黑子：“哇，金金，你考虑的好周到，我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得到小伙伴的夸奖，黄小玥洋洋得意，走路都飘了：“反正还有两天时间，我们先打听清楚再做决定！”
黑子：“你说的对！”
等跟蓝帽子邻居旁敲侧击地打听到什么是保洁专员后，他们又开始发愁了。
“他说有两天考虑时间，那到底是隔一天呢？还是隔两天呢？”
“不知道哎！”
“如果是隔两天，我想再去野外采点花，颜料快要用完了。”
“我看可以，不过你的颜料用的太费了，一幅画不卖三十块很难回本。”
“……闭嘴，笨蛋！”
一人一蝙蝠一拍即合，踏着夜色出城，消失在茫茫荒野上。
在他们身后，一架无人机悄无声息地跟着，鬼火似的红灯一闪一闪，在空旷寂静的荒野上，好似漫无目的的幽灵。
以前的金金也是个找花的小能手，但现在不行了，他变成了人类，就只能依靠黑子。
飞行系的黑子这回考虑到了地形问题，没带他走直线，而是努力选正常人走的路，绕是绕了点，但实际花费的时间其实差不多。
即便如此，体力很差的黄小玥还是走得气喘吁吁。
他们一直走到天亮，他实在扛不住了，叉着腰望山兴叹：“要翻过这座山吗？”
黑子从他的领口挣扎着探出头：“对，翻过去，山涧里……哇！哈哈哈哈——”
终于敢出来呼吸新鲜空气了，看到久违的朝阳，黑子兴奋劲儿上来了，大笑着直冲蓝天，小疯子似的。
或许是乐极生悲，“砰”的一声响。
黄小玥听到声音一回头，眼睁睁看到它从天上跌了下来。
他赶忙跑过去，在它落地的那片杂草里一通扒拉：“黑子？黑子！”
一片黑色小翅膀颤巍巍从草地里伸出来：“我，我在这里……”
他过去抱起它，检查它的身体，确定没受才松了口气。
“你怎么回事啊？”
“发生鸟祸了……我好像撞到一只鸟……”
“鸟？”黄小玥狐疑地打量周围，别说是鸟了，就连苍蝇都没一只，“没有啊！”
“真的，好像是黑色的，突然出现，撞得我好疼啊……”
这下黄小玥有点紧张了，可他在附近草丛转悠了好几圈，也没看到有受伤的鸟。
“可能……它比较强壮，飞走了？”
黑子也不确定了：“嗯，也许吧，我头好晕啊，哎哎哎——”
黄小玥不由分说把它塞回怀里，继续朝山里走去。
而在距离他们百余米的地方，长草遮掩下，一架黑色无人机沿着抛物线的轨迹被摔进湿润泥土里，螺旋桨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红绿信号灯交替闪烁了一会儿，渐渐熄灭。
远在音符城的某个监控室里，两名无人机管理员面面相觑。
他们身后的真皮沙发上，步凌波端着一杯红酒，眼睛盯着屏幕上横七竖八的巨大草叶，嘴唇抿成一条线。
管理员们同时摘下大耳机，紧张地回头看他。
其中一个说：“老板，被蝙蝠撞到，隐形装置失灵，然后还坠机了……”
另外一个说：“电池板进水，报废了……”
第一个说：“这种情况正常，野外蝙蝠很多，他们对电磁类设备的感应比较灵敏……”
另一个说：“倒也不是，那只蝙蝠好像是从被监视者的身上突然窜出来的，他可能是发现我们了……”
第一个说：“所以说，就是因为蝙蝠对电磁类敏感，我们才会被发现的！”
另一个说：“对的！”
步凌波眉头跳了跳，重重把杯子往桌上一顿，起身离开了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