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响，一道闪电似乎劈开了时间，回溯到七年前的夜晚。
江向灯像一滩水一样躺在宿舍床上，头上没有垫枕头，这导致他有点发晕，脑袋里混沌一片。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有些发烫，他想了想方才直起了身子，去客厅倒了一杯水。
许桂是今天的比赛，说是到场地附近住酒店去了，这会宿舍空荡荡的就他一个人。
江向灯朝着杯子里的热水吹了口气，白色的烟雾慢慢飘走，他站在阳台上听雨声，男生宿舍2住的同学似乎很少，更多的应该是教职工，周末晚上没课，所以这会周围一片寂静。
身体周围散发着热气。
他转身去药箱里摸出了一颗速效感冒胶囊，顺着水吞下去了。
做完这些，他把水杯放到了床头柜，自己捏着手机滚到了床上盖上被子趴着。
刘哥说他抱着吉他唱《但愿人长久》的视频火了一把，带动着他出道单曲也多了些销量，江向灯对着屏幕礼貌地弯了弯眼睛，心中很想问问他赚的钱超过买断的价格没。
爸爸最近总出现在财经报网上，妈妈给自己发了很多链接，他礼貌地点了个赞就没管了，只是今天发来链接的标题很怪：《你的名字，就是我重来的勇气》。
江向灯带着点怀疑点了进去，不出所料果然讲的是“如义集团”这四个字，他想起爸爸当初想公司名字的时候特意在网上找了个取cp名的小程序，原来用到这里了。
他低声笑了一下，动动手把爸爸妈妈和自己拉了一个微信圈，再发了第一条消息。
「继续的：99」
小桂花没有发消息过来，历史记录还挺在对方感慨住的酒店很漂亮的时候，江向灯问了一下发挥得怎么样，最后把屏幕滑到了最上面。
置顶的消息是江向灯在下午的时候发给F的。
「谢谢，我已经到宿舍了。」
对方也许是认为这样的事没必要再回复，所以江向灯也没得到一句“嗯”或是“好”，为什么是这两个字？他猜得准陈赋就算回也只会回这些个。
身上越来越热，秋天盖的被子并不薄，他感受到自己出汗了，也许是感冒药的作用上来了。
时针走向11点，平日里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在和谁聊天吧，也许是小桂花问他多久洗澡，又也许是他等待着陈赋发来的回复。
总之不是像现在这样。
一个人独处的夜，一切思绪似乎都散开了。
江向灯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学校一旦举办什么活动，他和朋友们玩得尽兴，回家之后就是他最难受的一段时间，空虚寂寞交杂在心脏底部，难受得像是很多只蚂蚁在爬。
后来破产搬家转校，他很长一段时间没体会过这样的感觉，现在交往最多的朋友是小桂花，而和他在一起的时间过长他并没有独处的时候，顶多是睡前心脏难受一会，困倦很快就让他入眠了。
今天和陈辞陈赋一起去游乐园，明明回忆起来是那样开心，现在却也觉得难受得紧，江向灯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情绪，到底是对陈赋给他的态度带来的悲伤，还是仅仅因为心理落差和疲惫？
算了，睡觉吧，明早起来就好了。
江向灯关掉了灯，耳畔是接连不断暴雨落下的声音，挣扎许久也未能入睡。
他无奈地坐起了身，也不顾漱口过了，只凭着本能伸手拆开床头柜放着的一颗糖。
草莓牛奶味的，和他说的一样，很甜。
--
--
陈赋躺在自家别墅四楼的阳台看星星。
下雨天哪里看得见星星？他却也没有动一下，就这样看着雨滴落在玻璃上，听着雷声想事情。
今天的事情过去，江向灯还会像原来那样找他自己吗？陈赋思考着，手上捏的是一张拍立得。
这本该由游乐园的店员留下纪念，但送江向灯回学校、再把陈辞接回家之后，他又返程回去买下了这张相纸。
他不愿再回想江向灯朝他嘴唇吻来的场景了，他的心跳有些发紧。
说好要对方深刻爱上自己，自己却先一步被攻陷领地，还是说最开始的时候先动心的便是自己？
陈赋知道自己有病，他自我调节许多年，暂时可以缓解一些症状，比如多疑、这世界没有一个好人、认为周围人都想谋害他。
这些是长年累月用知识和自己的实践叠加的改变，而有些事情他过去从没遇见过，自而无法察觉到。
比如他不相信有人会不带目的地对他好。
这件事情往往存在于亲密关系里，而陈赋已然将江向灯归到了自己的这项领域中，他从来不怀疑自相逢那次起自己会和江向灯再次分开。
如果能拿到江向灯的衣服就好了。
此刻仰头看着天空的陈赋这样想，心中琢磨着要用怎样的理由去做到这件事。
如果他们能同居就好了，他皱了下眉，对于父亲没有告诉他就安排了江向灯和谁一起住这点导致心情不好，他又不是不能住宿舍。
“叮。”手机传来消息，陈赋下意识点开看。
不是来自江向灯的，这么晚了他睡了吗。
他注视着屏幕上写着的别墅大门被一次性解锁，起身下楼了，离开阳台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原来什么灯也没有开。
“什么事？”
大晚上能来这里的也只有父亲母亲了，陈赋本来是这样想的，却在看见一个小不点时眼中闪过了一刻不明情绪。
他接过伞抖了抖放置到了门外，才问：“陈辞，你大半夜跑这里来干什么？”
“哥哥，姜婆婆送我来的，”陈辞面无表情地说，声音小小的，“她已经走了，今晚爸爸妈妈都不在家，我一个人睡害怕。”
她自顾自坐到了沙发上整理自己的睡衣。
“你应该叫她姜阿姨。”陈赋关上门，给客厅灯开亮了一些。
陈辞摇摇头，明明都有白头发了，就该叫婆婆，但她不擅长反驳，所以闭嘴了。
而陈赋则是淡淡看她晃着的脚丫一眼，从鞋柜里找出了一双小巧的棉拖鞋，说：“还是要纠正的。”
他对年龄并不在意，但自这个小他十几岁的妹妹出生起便注重起了辈分这个东西。
如果要问他对这个快小他一倍年龄的孩子有什么看法，他会回答：她很好。
比他自己好太多了。
“哥哥，我可以挨着你睡吗？”陈辞提议。
“不可以。”陈赋拒绝。
他看着坐对面的妹妹表情还是不变，最终沉了口气，说：“我可以等你睡着再离开你的房间。”
陈辞慢悠悠地踩上棉拖鞋，小碎步走到了哥哥面前，亲昵地扑倒了上去。
又轻而易举被推开。
陈赋不讨厌这个妹妹，本来还有些同情，却又在她一天一天长大后慢慢消失殆尽，她是不一样的。
出生的时代不一样，这是次要的，陈赋和陈辞对上视线，但他很快移开了，他不愿意承认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称呼不一样？从小他就规矩地叫父亲母亲，而陈辞可以叫爸爸妈妈，可以叫阿爹阿娘，还可以叫大陈陈和瑜瑜姐姐。
陪伴不一样？自他小学起父亲就经常加班应酬很晚回家，他母亲念叨得太多但总不去做实际的，而陈辞从小就是在父亲关心母亲照顾下长大的。
不想了。
陈赋垂眼看着地上借势倒下不愿站起的小女孩，起立拎着她衣服就往一楼原来她住过的客房走。
“睡觉。”
他把刚才挡住的袖口放下，给她盖好被子，坐在一旁打开微信编了条消息发给母亲。
退出时看见江向灯的对话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盯着最底下那条消息看了许久，他打字输入了一个“嗯”。
“是灯灯哥哥吗？”
陈赋扭头，发现陈辞正靠在他身后盯着屏幕看。
“你很喜欢他？”毕竟陈辞吵着要江向灯一起玩是他随口编的理由。
陈辞没有说话，但陈赋想到了今天白天里她的行为，方才肯定道：“你很喜欢他。”
“我也喜欢他。”陈赋说完才觉得自己不该和小孩讲这么多。
他站起身走到了床前，把陈辞另一端床头的暖光灯打开，再把头顶的大灯关上。
这间屋子没有窗户，所以雨声雷声似乎都不那么明显了。
陈辞闭上眼想到了什么，所以又喊了一声：“哥哥。”
“我知道你喜欢他。”
稚嫩的声音带着稀松平常的淡定，陈赋闻言面色不改：“嗯？”
“我在你房间的箱子里翻到过很多张照片，上面就是灯灯哥哥的样子。”陈辞说。
“我让你把他带过来的时候就给你说过了，我和他小时候一起长大的。”陈赋将手机熄屏，淡淡道。
“所以你喜欢他呀，我也喜欢他！”陈辞说到这里笑了一下，伸着小手把剩下的灯也关了，“我不怕黑的。”
“哥哥，你能让他当我的嫂嫂吗？”她最想问的问题来了。
她突然后悔起刚才关灯了，这导致她观察不到哥哥的动作了。
“你还是叫他哥哥吧。”陈赋不想多说，把门带了过去，转身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提问，拿到衣服要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