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念的神志还在那片海。
火光与深海交融, 枪械引起的火光在深谙的海水上跳动,似鬼火般。
她惊慌失措,因为那鬼火正要吞没她最重要的人。
她注视着立于火光中的男人, 嘶声喊他。
快上来——
来我这儿——
快来我这儿——
她分明在用尽全力嘶喊了,一遍遍呐喊着让他上来, 可是, 他却像没听到一样。
底下的男人听不见她的声音,似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也没有发现她这儿可以避难, 她在等他重逢。
她用尽全力去拍打窗门,却发现拍不出任何动静。
她甚至都听不见自己拍出了声音。
她像是被隔绝于异次元,费尽全力的嘶吼与折腾,男人却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很快, 她眼睁睁地看着男人被火海吞没,她的心也像坠入火海,被烈火灼烧焚尽。
阿驰——
她猛地掀开眼帘,眼睛还失着焦,光影憧憧, 她看不清楚。
倒是听见仪器发出冰冷的滴滴声, 闻到了她熟悉的消毒药水的味道。
她眼睛逐渐适应,环顾四周, 见病房里空无一人。
心脏猛地一坠。
贺风驰......
贺风驰要是好好的一定在她身边......
她费力地抬起胳膊,按了床头的铃。
护士很快推门进来,惊喜道:“你醒了?”
沈知念:“跟我一起出事的男人呢?贺风驰?他在哪儿?”
她的声音嘶哑, 她甚至害怕护士听不懂她说的名字, 一遍遍用沙哑的声音重复,“贺风驰, 贺风驰......”
护士疾步上前,安慰她:“你别急,他没事,可能上班去了吧?我去帮你通知医生也帮你通知他。”
沈知念勉强松了口气,冷静下来,眼睛咕噜噜一转,发现自己居然在ICU重症监护室。
坠海要了她半条小命?
她心底徒升一股恐慌,贺风驰......会不会因为这个跟她分手?
想到这个,她抿紧唇,眼眶再次湿润起来,心脏一抽一抽的难受。
护士见她又要哭了,安慰说:“沈知念,怎么回事啊?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高兴点啊。你可是在ICU住了十三天的人。好不容易醒来,要保持心情愉悦,早日康复。我去帮你通知家属。”
十三天.....
沈知念眼睫狠狠颤了一下。
她居然在ICU住了十三天,坠个海而已,全程有人护着,最好的逃生工具留给了她,最厉害的保镖也留给了她,她居然能在ICU住十三天......
她病得越厉害贺风驰越可能跟她分开。
贺治英已经逃到国外了,这次派来的人,他不可能亲自出现。也就是说没抓到贺治英,就会有下次袭击。
沈知念眼泪滚了下来,蜷在被子里,都感觉不到任何温暖。
她会被贺风驰分手.....
无可奈何的那种分手......
她甚至可能丢下面子挽留都没用......
这是她自己曾经对贺风驰做过的事。为了他好,狠狠推开他。
原来,是这样痛彻心扉……
护士见她越安慰哭得越狠,索性跑了,推门出去。
她在门口碰到了人,“贺总?来了?她醒了,在找你呢。”
沈知念一双眼睛从被子里露出来,眼眶通红,眼睛湿漉漉地地盯着门外。
贺风驰倏地推门进来。
两人的视线隔着几米距离定格。
贺风驰看见她露在被子外面的一双泪盈盈的眼睛,浑身僵住。
反应过来后,贺风驰眉心一拧,疾步上前,俯身抱住躺在床上的她,“很疼是不是?”
听见这道焦急又熟悉的声音,沈知念的眼眶像是本能反应般,不可控制地涌出更多眼泪。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怕说不疼他更狠得下心跟她分开;说疼,他还是可能会为了她好狠心跟她分开。
他身上还是传来淡淡的沉木香,跟她们出事的那晚一模一样,但她却再也无法像那天晚上那样感觉安全甜蜜。
她总觉得她快要失去贺风驰了。
她眼里热意更汹涌地涌出,“阿驰,你有受伤吗?”
声音都在颤抖。
贺风驰以为她是被他吓到了,“吓到你了?我没事。你才是,在ICU住了十三天,吓死我了。”
他取了子弹线都拆了。
他松开手打量她,“疼吗?还好吗?哪里难受?”
她撩起眼帘回视他,视线隔着眼泪朦胧,她都看不清,下巴不断颤着,“阿驰......不分手好不好?”
贺风驰浑身僵硬,一时间沉默不语,只是把她拥入怀里。
沈知念等不到他明确的答复,心尖一颤一颤的,浑身更加冰凉,像是又要晕过去。
贺风驰抱着她安抚了两下,“你是因为这个哭?”
他微微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帮她擦了擦眼泪。
沈知念瘪瘪唇,呜咽道:“嗯......怕被你分手......”
贺风驰的眼神忽然变得晦暗不明,神情有几分艰涩,说:“念念,我打算出国一段时间。”
沈知念的双眸蓦地放大,不敢置信地注视着他,眼泪瞬间又模糊了视线。
贺风驰不断替她擦泪,“这段时间会有警方保护我们的安全。但是,长期下去不是办法。他们有枪而我们没有,警方抓了一个团伙会有另一个团伙。警方不可能一直不间断地保护我们。”
沈知念随着他的话,心不断往下坠。
明知道他说的都对,心却不断往下坠。
贺风驰顿了顿,语气变得刚硬坚韧又不容置喙,“我要去B国,端掉他们老巢。”
沈知念手背上还插着针管,紧紧地抓住他的臂膀,“很危险.....”
贺风驰跟她解释道:“贺氏常年在全球做生意,面对的黑的白的很多。合法的防身装备不少。在国内不能用枪,我拿那些猖狂的犯罪分子无可奈何,我要去B国,我要他们为他们的犯罪行为付出代价。”
沈知念:“不能用国际刑警吗?引渡什么的?”
贺风驰说:“贺治英在逃亡途中死了。报仇的是他妈妈,他的外家有挺多黑势力,按照目前的疯狂程度,肯定会有下一次。但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是他妈妈。派来的人都被击毙的击毙,没被击毙的也自杀了。我得去B国,会有办法把他们绳之以法。”
沈知念脸色更加惨白。
对方下手这么狠毒又不留痕迹,太危险了,“一定要以身犯险吗?”
贺风驰说:“不是等着,就安全了。这次是我们运气好。江焕的游艇在附近,他们拿望远镜在看星星,对方直升机飞过来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调焦看见了直升机里的人扛着枪。果断帮我报了警,所以警方来得极其迅速,并且一下子就来了那么强的阵容,否则,那晚我们俩就死了,还有好多陪葬。”
沈知念这才知道这是有多万幸,才逃过这一劫。
贺风驰抚了抚她泪湿的眼角,目光晦暗,眉心拧紧,“贺治英死了,以他妈妈的疯狂,大概也想让我尝尝痛失所爱的感受。”
沈知念心猛地一坠,嘴角尝到了咸涩的味道,吞进去更加苦涩。
贺风驰俯身,重重吻了一下她的唇,“所以,我们得分开一段时间。”
沈知念泪水像是开了闸的洪水,疯狂涌出,哭得委屈极了,“我要被、分手了吗?”
贺风驰抿紧唇,心脏抽痛地厉害。
分手?
他并没有这么想。事到如今他还是没有这么想。
他知道分手是为她好,但他尝过被人推开的滋味,哪怕她不一定有他那么爱她,他也不想让她承受被爱人推开的痛。
无论何时,他都会小心翼翼地顾忌沈知念的心情。
他斟酌着用词,半响,终于组织好了措辞,“我知道我应该跟你分手,但我又不甘心。我不甘心,好不容易等到你的。你知道我自私又自大。事到如今,我想的依旧不是什么为了你好跟你分手。”
他顿了一下,话音更加郑重,“我想的是,我想请你等我两年。”
沈知念瞳孔放大,怔住。贺风驰这话她显然没想到。
贺风驰目光如金子般坚毅,“我想用我下半生所有的权势、钱财、独一份的爱意和豁出性命的庇护,换你等我两年。”
他坚韧有力的声音回荡在病房,重申道:“我愿意押上我的所有,请你等我两年。”
沈知念眸光震荡,震惊于他竟然这么说。
她哭得鼻尖通红,泪水浸湿整张脸,她张口想答应却因为刚刚哭惨了抽噎止不住,心里恐慌的情绪却渐渐消散。
她的停顿弄得贺风驰很紧张。
贺风驰索性将他的想法好好跟她说清楚,“我既然敢去我也有把握可以收拾掉他们。我既然敢说两年,我也觉得两年内我可以搞定。或许我盲目自大。我也知道刚跟你在一起,就让你没名没分等我两年,很厚颜无耻。更何况我还不能百分之百保证我能回来。”
沈知念终于缓过神来,被针扎着的手抬起,攀住他的脊背。
贺风驰看见她被针扎得淤青的手背,心里抽痛不已。
沈知念紧紧抱住他的脊背,呜咽着说:“这绝对算不上自私与自大。”
她想说她愿意等他一辈子,但又怕永远等不来他,说:“两年,我等你。”
贺风驰回抱住她,臂膀甚至有些颤,高兴她答应得这么轻易,又惧怕她答应得太轻易,最终后悔。
他声音苦涩地提醒她:“这两年时间里,我可能不能回来见你,我也可能不会接你的电话,回你的微信。我要你等我,又不想你有危险。”
沈知念还是重复那几个字:“两年。我等你。”
贺风驰唇角挂起苦笑,之前总希望她多爱他一些,这会儿,却很复杂,又希望她爱他好好等着他,又希望她没那么爱,等待也不必像他当年那么痛苦。
他的良心还是让他补了一句:“如果,过了这两年,我还没有回来,无耻如我,也没脸浪费你的青春要你继续等下去。”
沈知念不喜欢这句话,“不管怎么样,两年到了,你来见我一次,可以吗?”
贺风驰点点头,开始跟她说他们分开后的规划。
“最近会有警方保护你,我也先给你派几个靠谱的保镖,等过了警方保护期,我会增加几个保镖保护你。上班也跟着。就算对外宣布单身了,也不能大意。我从大学时代就喜欢你,求而不得好多人知道。”
“你那个小家不安全,别住了。住去我按照你的想法装修的新房子。房子的公证书我上次给过你了,你拿去过户。还有你银行卡里应该收到了我转给你的五亿转账,转账备注写的......”
他顿了一下,说:“分手费。”
沈知念的手指下意识地拽紧了他的衣袖,“我哪需要这么多钱?”
贺风驰抓住她的手,避开针孔,小心翼翼地捏在手里,心脏不断抽痛,“房子的地下二层是金库也可以当避难所。金库里的金子有十吨。现金也有十亿,十亿信托,这些是早就为你准备好的......聘礼。本来想结婚的时候再转给你卡里转账几十亿凑足百亿......”
但五亿和别墅已经是史无前例的高昂分手费了,更多说不过去了。
“更多的还是等我回来转给你吧。”
沈知念眼眶微红,“我等着你回来转给我。”
贺风驰手指轻拂了她的脸,说:“好。如果我回不来,张英宏律师那儿的遗嘱你可以找他拿。以后有什么事,还是尽管找我小姨。找我小姨比较不惹人怀疑,你们本来就是同事。”
沈知念:“好。”
也是除了小姨别去找他的朋友的意思。
她懂了。
沈知念:“准备什么时候走?”
贺风驰说:“就这两天。”
贺风驰眼底露出抹晦涩,“今天说清楚了,这两天我就不过来了。”
沈知念下巴颤着,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好。”
她给他一个坚强的笑容,“没有分手。”
贺风驰低头吻了她的唇畔,“没有分手。”
贺风驰想起身,沈知念想拉住他的手,让他多待一会儿。
但还是克制住了,手指在即将拉住他的衣袖时,收回,轻轻落到床上。
贺风驰看见了,眼底猩红,情绪难以克制,猛地俯身,紧紧抱住她,“要注意身体,上班如果太累真的别强求,身体第一。也不要不开心,要知道我爱你很爱很爱很爱你。只是暂时分开,我心里只有你。看见国外的陌生电话接一下,或许是我忍不住想你了。”
沈知念被他一番话说得泪崩,坚强在瞬间破功,眼泪夺眶而出,咬住唇不说出那句让他难过的话:
可我想你的时候,都找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