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斯峘冷着脸：“不该打听的少打听。”
“别紧张嘛, 我随便问问。”徐笑套着件校服春秋装，没拉拉链，双手插口袋里, 吊儿郎当地笑。
她这么大费周折地搞跟踪，可一点都不随便。
闻斯峘不想说话，垂下眼, 从她面前经过, 继续下楼。
徐笑跟在身后，果然生出幺蛾子：“我改变注意了。你说这学期帮我做值日，但现在看, 我帮你的事分量远不止这点。”
闻斯峘默默叹口气, 徐笑这个人办事利落，没想到小聪明也不少，一把双刃剑，有利有弊。
宁好和陆昭昭的寝室电话号是请她打听的。
毕竟，闻斯峘一个男生，不方便总追着女生行动。
徐笑听了他提出做值日的条件一口答应，没问为什么，只说“包在我身上”。
女寝楼下有一块大黑板，每天寝室卫生分和扣分原因由宿管老师写在上面。
女生们从外面回来，大多会再次驻足查看。
宁好和陆昭昭仰着头讨论时, 徐笑就站在她们侧后方。
“4号书架乱？我书架哪里乱？”宁好小声问。
陆昭昭：“嗨，肯定是得把书竖着放, 正常人都竖着放, 你横着放宿管就看不惯。改了吧。”
两人边说边走远, 上了楼。
徐笑挪动到她们刚在伫立的位置，把面前这块区域扫视一遍。
因“4号书架乱”而扣分的只有317寝室。
知道了寝室号就简单多了, 徐笑找了个宿管老师被学生喊去抓壁虎的机会，溜进宿管室，看了看她贴在墙上的分机号表格。
把号码给闻斯峘时，她以为银货两讫了。
谁知闻斯峘又拜托她帮人帮到底，给张出门条。
闻斯峘思路没毛病，既然徐笑已经是知情人，就不要再冒风险增加另一个知情人，可以反复利用。
徐笑热衷于校园活动，是团委外联部的干事
江川二中是寄宿制高中，一般情况下出校要向班主任申请开具出门条，在门□□给保安才能被放行。
此外还有个活口，因时常要出门办事，学生干部们手上有数量有限的空白出门条。
闻斯峘要把车推出去换胎，需要一张。
徐笑满口答应，实则跟住他摸清剧情，原来绕这一大圈，还暗藏一点深情密码。
闻斯峘现在处在下风，徐笑捏住了他的把柄，只要她去宁好面前捅破这事，他就会成为宁好眼中的怪人。
“你想怎么样？”他没有回头，一边下楼一边沉声问。
“你拜托我两件事，我也想加一件。每天帮我提前到走班课上占座。”
闻斯峘蹙了蹙眉。
高考是在物理化史地政中选三门，班主任刚通知，让在第一个月内确定好自己的选科，选科的课程按分班考等级以走班形式上。
他缓下脚步，微侧回头：“你选哪三门？”
“化学政治地理。”
闻斯峘心累，刚好和他完美错开：“我选物理生物历史。”
“要不，你再考虑考虑选科？”徐笑三步并作两步，经过他蹦下台阶。
看来她是铁了心。
很麻烦，这意味着闻斯峘要先去化学政治地理教室帮她占座，再回到物理生物历史班去上自己的课。
占座的方法倒不麻烦。
高年级学姐早就做出示范，女生们人手一个定制的桌立姓名牌。
只要放在桌上，人再离开去外面活动，就不会有人抢位，也算文明的一种体现。
男生通常没有人占位，一方面觉得矫情，一方面对坐在哪儿不怎么执着，反正人人都会有座位。
偶尔出现像女生一样用姓名牌占座的男生，会被其他男生背后鄙视嘲笑。
要每天替徐笑占座，是个磨人的大工程。
闻斯峘没有断然拒绝激化矛盾，而是想先做一阵，再找机会和她讨价还价。
他轻描淡写道：“明天记得把姓名牌给我。”
.
闻斯峘更想知道，宁好选哪三门。
他自己选的这三门，等级都是A+，只要宁好也选择相同科目，一班和四班相同等级的学生很有可能会在同一个教室上课。
与此同时，他也想知道李承逸的选择，并不想和李承逸一个班。
新一周，周一第三节 课就是选修课时间，闻斯峘要在物理课之前先去地理班给徐笑占座。
为了避人耳目，他是前三名进入教室的学生，在姓名牌放在徐笑喜欢的第三排中间最佳景区就走。
离开地理班，在走廊上，他遇见李承逸和一个男生迎面往这边来。
李承逸手里卷着本地理书，与朋友嘻嘻哈哈玩闹着，并不急于进教室去。
几个女生为了避免被他们撞到，只能挨着墙根走。
很好，这么看来他不会选生物了。
一般来说，人们会在生物和地理中二选一。
这两门课能够在高二就考完，减轻高三负担，虽然专业覆盖率偏低，但只要同时选了专业覆盖率最高的物理和历史，填志愿时可选专业依然可达99%以上。
闻斯峘疾走进物理班，教室里到场的人也不算多。
他找了个后排中间位置。
夏季蝉鸣聒噪，靠窗和靠走廊都不是上策。
大约五分钟后，宁好和一个生面孔双马尾矮个子女同学一起进了教室。
由此可见，陆昭昭没有选物理。
宁好的视线在中间区域逡巡片刻，那里被人和姓名牌占得差不多了，已经没有两张相邻的座位。
她退而求其次，对身边女生比划了一下。
双马尾在第四排侧边坐下，宁好临着她，坐在靠走廊的窗边。
以闻斯峘的位置看过去，是一个侧后方的背影。
女生马尾辫下后颈处那一小块皮肤白得晃眼，让她显得少见的文静。
她抬起头，抬高视线时额发飘动，发现空调送风口正对着自己，才知道选位失策。
学生各就各位，老师登上讲台。
.
上午最后一节课，闻斯峘更加忙碌了一些，得先去地理班找徐笑回收姓名牌，再去化学班给她占座，然后自己再赶到生物班。
前往这些教室并不顺路，他自觉像个在教学楼间被撞来撞去的弹球。
最后赶到生物班时，也已经没几个位置可挑。
更刺眼的是，在教室第五排中间区域，宁好和李承逸邻座。
她正和前后左右的同班同学分一条薄荷糖，李承逸也在分享对象中。
闻斯峘的目光没有过多在他们周围停留，在最后一排的角落找地方坐。
心里琢磨，李承逸既选地理又选生物，难道要把高三当gap year？
他是不是准备出国读本科……
.
从食堂回教室的路上，闻斯峘远远看见徐笑在前面走，一个人。
学校里大部分女生都是一对对一起行动，徐笑经常一个人抱着保温杯步履匆匆，散发着大佬气场。
“你那姓名牌在哪里做的？”闻斯峘追上她。
“橙色app。怎么？你要做？”
“你再多做两个，换着用，免得我下课来不及跑。这钱我出。”
“算了，”徐笑大方地摆摆手，“两块钱一个，还包邮。”
闻斯峘没有坚持，停顿了三秒，又说：“帮我也做三个，写‘宁好’名字。”
“哦。我就说。”徐笑意味深长地扫他一眼，“那你是不是得发愤图强了？宁好说她对成绩比她差的男生没兴趣。”
闻斯峘：“…………”
这话是人尽皆知了？
闻斯峘对此不太在意，反正他根本没打算让宁好知悉自己的存在。
不过倒是提醒了他，得抽空去处理一下7班那个叫陈致远的家伙。
.
闻斯峘没傻到在恐吓一个人的同时去他面前自爆身份。
陈致远的座位闻斯峘早盯准了。
这周按组调换座位，他刚好换到了靠走廊的窗边。
午休时分，学生们几乎都没回来，教室里坐着零星几人。
闻斯峘从开着的窗缝里把那封信扔在陈致远桌上，步速不减，走了过去。
没有人注意到这小动作。
随后，他绕到对面化学教研组的外墙边，站在树影里，静待陈致远出现。
陈致远回到教室，打开信封，果然也条件反射地推开窗户，下意识前后查看是否有可疑陌生人。
闻斯峘转身从理科实验楼群间穿过，离开陈致远的视野范围，从另一条远路回了自己班级。
他给陈致远留的便条内容是：
我只知道是你损坏了宁好的自行车，
我有视频为证。
如果你不想我向教导处检举，
星期六晚上8点打电话给我，号码：62****57
这个电话号码是闻斯峘家附近一个自助公用电话亭的号码，联系不到他本人信息。
星期六晚上七点半，他借口要去同学家完成一项小组作业出了门。
临行，他借用了二姐平时上课辅助记笔记的录音笔。
八点整，电话铃声按时响起。
闻斯峘拿下听筒，没有发出声音，只把录音笔放在听筒和自己耳朵之间。
对面迟疑须臾，先沉不住气：“我是陈致远，你是谁？”
“乌鸦。专给你带来不祥的预告。”
耍什么冷幽默！陈致远一时无语。
“…………你想干什么？”
“明天按天气预报，从下午到晚上都是大到暴雨，九点整，你在高一（2）班和高一（5）班之间的广场正中间去淋十分钟雨，面朝学校钟楼，你看得见时间。我就这个要求。”
“你有病啊？”
“我只是和你一样喜欢恶作剧。你扎破宁好的自行车胎难道不是因为喜欢恶作剧吗？”
陈致远沉默了。
闻斯峘慢条斯理地说：“如果你不是恶作剧，而是企图制造车祸，我可就要向校方报告了。”
“不、不不。”陈致远慌张否认，“我也只是开个玩笑。”
他又天人交战了几秒，听起来只是淋一场雨，没有太大损失。
九点还没下晚自习，在教学区广场上淋雨可能引来围观，但星期天晚上学校没有老师，只有全体高一学生和部分高二住宿生，事后被问起来只要胡诌些“行为艺术”的理由皆可揭过。
反正学校里青春期男生干奇怪荒唐事的层出不穷。
权衡利弊，他做了决定，再次跟对面确认：“如果我做到了，你就放过我？”
“我言出必行。”闻斯峘沉声道，“不过你也要遵守约定，十分钟，不管谁去劝阻，少一分钟都不行。”
“知道了。”
那义薄云天的语气，
仿佛他刚刚达成一项君子协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