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圣子线预警

  圣子安塞塔幼时, 只是贫民窟里朝不保夕,惶惶终日的流浪儿。

  彼时他身体中的血族血脉还未觉醒,半人类半血族的体质比一般人还要孱弱。

  像廉价的易碎品,也像被污水随意粘合起来的一把尘土。

  生活的变化发生于他十岁那年, 与教皇的那场相遇。

  教皇坐在洁白的马车上, 对他伸出手, 目光淡漠而无情。

  教皇萨拉尔是一名拥有远超常人野心的青年, 他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孩子那不纯正的血族血脉。

  与此同时,他心里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将这个孩子带回去养大, 推选他成为新的圣子。

  与其让别人选出那么一个不确定因素,不如他自己选一个知根知底又好控制的人。

  不纯正的血族血统让这个孩子可以进入教堂,又不至于被光明阵法烧成灰烬。

  属于人族的那一点血脉让他可以在十字架前祷告,可以进入忏悔室祈求神明宽恕他出生的原罪。

  只是属于血族的血脉,会让他稍微吃点苦头……

  一点疼痛而已, 和成为圣子的巨大荣耀相比,真的只是很微不足道的事吧?

  毕竟他也是这么度过来的, 他也曾经觉得自己会憎恨一切。

  可是如今滔天权势加身, 他却只觉得快意以及不满足。

  没有什么比得到权势, 更让人心情愉悦的了。

  这个小孩终有一天也会理解他的。

  萨拉尔朝年幼的安塞塔伸出手, 冰冷的眼神如同闪着寒芒的尖刀。

  “跟我走吗?我带你进入这世上最接近神明的地方。”

  小孩没有说话, 事实上他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那个青年问完这句话, 就以强硬而不可抗拒的力量牵着他坐进了马车。

  安塞塔知道这将改变他的一生, 但年幼的他无法抗衡,也别无选择。

  *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小孩每天都在幽闭的暗室中醒来,长久的黑暗几乎将他逼疯。

  每天能见到的, 除了将他带来这里的青年,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空无一物的密闭室内, 没有阳光,没有水,没有食物。

  他以为自己会死去,可是没有。

  每当他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了,身体里就有一种奇妙的力量一点点修复他濒死的身躯。

  可这不是救赎,他那段时间唯一的愿望就是死去。

  青年每一次进来,小孩都会哭泣着哀求他,不断重复自己不想要再成为圣子了。

  可是青年只是温柔地抚摸他的额头,无视他的诉求。

  “不够。”

  你还不够绝望,濒死的程度还不足以觉醒血族的血脉。

  你还太过弱小——废物是不配喊疼的,知道了吗?

  然后便转身离开了这间逼仄狭小的密室。

  小孩眼睁睁看着他关上门,带走最后一丝光亮。

  终于,在某个夜晚再次到来时,小孩的眼瞳变红,嘴里慢慢长出了獠牙。

  可这不过是带来了新一轮的折磨。

  教堂愈发排斥他这个血族,光明施加给他的威压不亚于万钧重锤一下下敲断他的血肉筋骨。

  痛感最微弱时,也像千万把钝刀划开皮肤。

  疼痛,重塑,濒死,恢复。

  这个过程像轮回一样不断重复。

  他每一天都在死去,又在下一刻复活。

  教皇看着安塞塔每一天的变化,看着他眼中熟悉的憎恨与日俱增,只觉得惊喜而愉悦。

  “……做得好极了,不愧是我亲自挑选的圣子。”

  你应当变成一把尖锐无比的刀,带着血色的光刺向你的仇人。

  你的仇人会在痛苦中死去,带着释然以及将绝望传承下去的欣喜。

  “不应该只有我经历过这一切,每一个人,都要疯,都得死。”

  你杀死的那个仇人,他不会因为死亡而产生半分痛苦,因为你们都是被疯子养大的疯子。

  春秋轮转许多次,日月交替无数次,安塞塔慢慢也习惯了疼痛。

  教堂外的白鸽日日飞过房顶,直到某一次振翅后,再也没有飞回来过。

  当初在广场撒面包屑的少女也变成少妇,美丽的容颜开始衰老。

  最大的变化,是光明教廷多了一位圣子。

  他温柔沉静的面容使无数人仰慕,清润如潺潺流水的嗓音也促使无数罪徒悔过自新。

  这位新圣子是所有人眼中,形象最接近神明的存在。

  没有人会怀疑他对神的忠诚,亦或者在信徒眼中,他早已代替耶稣成为了新的神明。

  公主亦被安塞塔的虔诚感染,成为了一名忠诚的教徒。

  事实上,她与绝大部分人都一样,信仰的不是神明,而是那个不可高攀的圣子。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未来有一天她的信仰会坍塌,甚至消失。

  而那时,她除了向罪恶祈祷,别无他法。

  *

  人们知道安塞塔无比信任自己的骑士洛那德,洛那德亦是他最忠诚的信徒。

  可他们却不知道,曾有那么一天,高贵清冷的圣子在忏悔室与骑士一起背叛了神明。

  那一天骑士听到了比任何仙乐都要动人的声音,看到了高山之雪上的殷红,并在那抹雪色上面留下了更加红艳的色彩。

  嘴唇从山脊落到山腰,雪水融化成潋滟水色。

  细雪中隐约传来轻柔的风声,夹杂着织物落地的声音。

  轻盈洁白的圣袍与地上的尘埃相触时,骑士知道他再也没办法说自己一生不曾犯下过罪了。

  人类生而有爱是原罪,由爱生欲是本罪。

  当你遇见这抹高山雪,就像地狱里垂下了蛛丝,会在一瞬间唤醒你的原罪,诱发出你的本罪。

  尽管他从一开始就清楚地知道,他的爱人不是表面上那样的高山雪,而是一只随时会对他露出獠牙的小蝙蝠。

  他张牙舞爪,好似随时要将你拆吃入腹。

  可当你伸出手去触碰,他却只会在你指尖留下浅浅的咬痕。

  *

  洛那德第一次见到圣子安塞塔,就注意到了他身上混沌的气息。

  他并不厌恶,只是很诧异。

  自诩忠诚于神明的圣殿,居然混进来了一只小蝙蝠。

  洛那德不相信教皇没看出来,但对方放之任之的理由他也懒得去猜。

  说到底,他也不是纯粹的神明信仰者,根本不在乎这些。

  这位圣子很奇怪,大多数时候都站在庄严肃穆的耶稣像前。

  不祷告,不说话,沉默无言地仰望着高大的雕像。

  安塞塔似乎在努力让自己信仰上神明,可是他的恨意却总也藏不住。

  洛那德在暗处看着他,某次安塞塔终于开口。

  ——“我主,今天可以让我死去了吗。”

  高大的石像自然无法回应他。

  唯有远处的咏唱传来。

  唱的是,我主慈悲。

  洛那德起初很讨厌他,从不让他接近自己的房间。

  某次意外,他不小心闯进了圣子的房间。

  正欲道歉,却见从来清冷温柔的那个人捂着脑袋蜷缩在地板上。

  身上冷汗淋漓,像是承受着莫大的痛苦,意识已经混沌到连有人进入了房间都没察觉到。

  他犹豫片刻,还是上前拍了拍对方。

  “阁下。”

  那一刻,眼前的人骤然惊醒般看向他,眼神中是带着痛色的狠厉。

  像一只终于露出獠牙的小蝙蝠。

  安塞塔抬起手臂想要推开他,却在不小心肌肤相触的那一瞬间顿住了动作。

  洛那德没有动,任由对方将掌心贴在他的手背上。

  对方的神情变得很茫然,很久之后才抬起了手。

  “出去。”

  “是,阁下。”

  关上门,洛那德靠在门上,垂眸凝视着那片被对方长久触碰的肌肤。

  安塞塔。

  圣子阁下。

  洛那德喃喃重复,又缓缓握紧掌心,想要留住那点温度。

  教廷的圣子安塞塔阁下仍然讨厌神明,但是他的骑士洛那德好像突然有了信仰。

  不是神明,永远也不会是神明。

  祂的信徒太多,洛那德只想要爱那一只小蝙蝠。

  *

  【他是我的瑰宝,我想要珍藏却又不忍心他蒙尘。】

  *

  安塞塔发现和对方的接触能够缓解圣殿带给他的疼痛。

  于是顺理成章的,他在忏悔室引诱了对方。

  安塞塔想过很多糟糕的结局。

  例如对方拒绝,或是向教皇告发他的罪欲。

  这都没什么,教皇还需要他这个圣子,会尽可能保住他。

  可是最糟糕的结果发生了。

  他发现,洛那德爱上了他。

  太荒谬了。

  洛那德明明已经知道他的种族,他的不虔诚,他血脉里生而存在的恶劣。

  有一刻他是慌乱无措的,因为自己注定会死去。

  也是在这一天,下定决心,要早日离开教廷。

  到魔王城召唤恶魔,报复伪作神明的教皇。

  临走前一天,他写了一封信。

  信中谎话连篇,但是结尾那句“期待与你的重逢”却是真心实意的。

  至于重逢后会怎么样,被白骑士洛那德杀死,抑或两人陌路不识……这些有什么关系呢?

  此时的他设想过无数种重逢,可到了那天还是令人措手不及。

  洛那德来见他的时机不太凑巧,他就要死了。

  没能杀死魔王做祭品,没能召唤出恶魔报复教廷。

  他被魔王的剑刃刺伤,一身血狼狈逃出魔王城时,又被埋伏在城外的教皇用弓箭射穿了心脏。

  其实他注意到了背后羽箭破风袭来的声音,但他不想躲了。

  甚至还转过身,让羽箭刺入胸膛,扎进心脏。

  血族再强大的修复力也无法短时间内恢复这两次致命的创伤。

  倒在地上时,他真切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

  死亡。

  他幼时最渴望得到却求而不得的东西,此时得到了却没有一丝欣喜。

  大概是还想见什么人。

  正想着,他就看见洛那德从密林深处出现,后者满身魔物的鲜血,曾经洁白高贵的形象不复存在。

  洛那德跑到他的身边,等看清他的样子,又仓惶跪倒在他身边,目光如同摇摇欲坠的玻璃。

  满目的惶恐绝望,眼底的希冀一触即碎。

  “你不是教廷的人吗?”

  尽管脸色惨白,但安塞塔直到此时,语气仍然是漫不经心的。

  “要逮捕我这个人叛教徒吗?骑士大人。”

  洛那德抿了抿唇,似乎有些生气,却还是说:“我热爱教廷,也是因为那里有您,这不应该成为我们分开的理由。”

  安塞塔又呕出一口鲜血,染红了白衣与唇瓣。

  洛那德一动也不敢动,仿佛自己带起一阵风,都会加速安塞塔的死亡。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想见你……”

  安塞塔声音无力,又带着悲伤的笑意,手指抚上洛那德的脸。

  “可是你来了,就当我,很想、很想见你吧。”

  原本整个教廷里只剩下洛那德是虔诚光明的,可是此刻,他却变成了堕落的黑骑士,成为了最黑暗最阴霾的存在。

  也许当初他就不应该招惹洛那德,十几年的痛苦都熬过去了,为什么要在最后一段时间拉人入水呢?

  之后意识陷入长久的黑暗,他不知道这一刻眼前这名骑士下了怎样的决心。

  *

  洛那德跪在安塞塔的身边,如同失去了魂魄,一下子变成了了无生气的木偶。

  他一下下亲吻对方苍白的指尖,渴望着得到一点回应。

  什么都没有。

  洛那德垂着头,掌心贴在安塞塔的胸口。

  那里不久前被一把长剑刺穿,有高阶魔物的气息。

  魔力浓郁纯粹……是魔王。

  “你不是说你们是旧情人吗?”

  洛那德叹息了一声,似喜若悲。

  “阁下,您总是骗我,可是我依然……”

  话语骤然顿住,洛那德又低声笑了起来。

  这一刻我不想说爱你,可是我也不想对你说谎。

  我爱你,我一直爱你,我永远爱你。

  心里重复了千千万万遍,但面对安塞塔时,这句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再往上一点,安塞塔的心脏处插着一只羽箭。

  “光明教廷的徽样。”

  洛那德掌心溢出些许魔力,将羽箭的箭镞扭曲压缩。

  确保不会再次伤到安塞塔后,才从对方的体内取出来。

  “……反正都该死。”

  洛那德的声音如冰寒冷,又带着无穷无尽的悲哀。

  很小他就明白,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接近神明的存在。

  在幼时被父母抛弃在密林,被野熊的手掌利爪划破脖颈时他就知道,自己是个不会死的人。

  鲜血染湿了棕熊爪上的皮毛,他的意识却如此清明。

  其实被利爪划破脖颈并不痛,只是对死亡的恐惧让人们将痛觉放大百倍。

  当他沾着一身血迹回去的时候,村里的人都害怕他、咒骂他,希望他早点死去。

  面对所有人的咒骂,洛那德却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恶魔,什么中了不死诅咒的怪物。

  相反,他很清楚,这是创世神给予他最大的恩赐。

  虚无缥缈的神明有什么好信仰的。

  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比任何人都要接近神明的存在。

  “当然,您才是我至高无上的主神。”

  洛那德亲吻了安塞塔的眉心,语气温柔至极。

  “现在,我要去杀死那些让您沉眠的罪徒了,晚安,阁下。”

  洛那德虽然已经是人类中极为强大的存在,可说到底也还只是人类,杀不死有着数千年修行的魔王。

  但他也是独得神明偏爱的人,能够不断燃烧理智、延续生命。

  原本是抱着玉石俱焚的想法进了魔王城,见到魔王之后却在几句对话之间变得愤怒又好笑。

  洛那德笃定。

  “你爱他。”

  魔王泽尔斯赤红的眼瞳里浮现出的是更深的愤怒与难堪。

  洛那德轻嘲出声,“别不承认,他不会知道了。”

  泽尔斯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洛那德抚摸着剑柄,深黑的披风上还沾着魔物的血,格外刺鼻。

  “我的阁下永远沉眠在了春天的荒原。”

  古堡的钟声敲响,沉重的声音像一把重锤砸在他的心上。

  泽尔斯高傲的眸光慢慢变得迷茫,又转变为不敢置信。

  “我没有杀他。”

  “是啊。”洛那德捏紧了剑柄,语气嘲讽,“他死在了人类的手中。”

  紧接着,他抽出长剑,挥出光华耀眼的一剑。

  “真是不好意思,你没有杀他,我却不得不杀了你。”

  “你杀不了我,你只是人类。”

  泽尔斯声音很低。

  “只有安塞塔……如果不是被圣光侵蚀透了躯体,他倒有可能杀了我。”

  教廷给予他的不仅是日日夜夜无穷无尽的痛苦,光明的气息也逐渐侵蚀了他的身体。

  安塞塔失去了作为血族的种族优势,他的身体脆弱得可怜,甚至还不如普通的人类。

  洛那德毫不意外。

  “现在当然杀不了你,不过这是圣子阁下心愿里的一项,我自然是要不顾一切完成的。”

  “他的愿望,召唤恶魔吗?”泽尔斯嗤笑一声,“召唤出来的恶魔可不仅仅是帮你实现愿望,它会将你的灵魂当做祭品一起吞食。与其让他在某个不知所谓的恶魔手下魂飞魄散,倒不如……不如死在我的手上。”

  魔王对安塞塔的死亡没有太大触动。

  他的寿命往后,再长不过百年,极短甚至不盈一月,对于魔族来说都短暂的可怜。

  曾经有无数魔族的人类恋人死去。

  那个魔族如果足够愚蠢,足够勇敢,就会妄想着寻找转世的恋人。

  思绪转到现在。

  洛那德抽出了长剑,白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冷白的弧度。

  “现在,就请魔王陛下,去死吧。”

  *

  泽尔斯其实也没想活着了。

  被洛那德的剑刃刺穿魔王之心时,他如是想到。

  魔龙的寿命几乎与天同齐,每一条龙的死亡都会伴随着魔界的风雨哭嚎。

  但是其他魔族只要推选出了武力更为强大的魔王,就不会太过在意老魔王的死去。

  安塞塔的死去让他忽然明白了生命的苍白。

  他不否认自己的确对这个血族有着不一样的好感……

  好吧,就是爱。

  最开始这个血族带着目的接近他的时候,他只是想把对方当成宠物一样的存在。

  谁知道到了后来,对方展露出的锋芒越来越多,他也愈发在意。

  泽尔斯知道,这个锋芒太甚的血族,迟早有一天会被自己的疯劲害死。

  安塞塔想要杀死他召唤恶魔,好吧,真的很倒霉。

  他千万年来第一次心动,居然给了这样一个人。连点花言巧语都不愿意给他,上来就文质彬彬问他,请问能杀死你吗?

  鬼才答应。

  龙不答应。

  一开始他以为这个人是傻子,其实相处久了才发现这人是个疯子。

  从小就被当成疯子养大的人很难不变成疯子。

  血族大多没有来生,死去就是沉眠,灵魂似乎也毫无用处。

  可是泽尔斯不愿意这美丽的灵魂在召唤恶魔后,被不知名的恶魔吞食,于是拒绝了他。

  相安无事过了半个多月,这个血族还是没沉住气刺杀了他。

  因为无月夜要到了,那是召唤恶魔的最后期限。

  泽尔斯不承认自己有点难过,他的傲慢不允许他承认这一点。

  他的傲慢让他刺伤了安塞塔,将他赶出了魔王城。

  其实他已经后悔了,他打算再过几天就把安塞塔找回来。

  不是想要杀他吗?

  那就杀吧。

  这个血族真是魔族里最伟大、最用心险恶的阴谋家,只用了半个月,就骗到了魔王的命。

  泽尔斯临死前想。

  洛那德杀不死我,能杀死我的始终只有你。

  安塞塔。

  血族会有转世吗?

  他以前总觉得寻找恋人转世的魔族十分愚蠢,可是他似乎也变成了那种愚蠢的人,亦或者说要更愚蠢一些。

  因为血族没有转世。

  他一直知道。

  *

  洛那德用血画出了法阵,将祭品一一放入其中,布置好法阵。

  他等不到无月夜了。

  杀死泽尔斯的过程中他也在不断被杀,每一次复活看似无恙,实则理智已经在崩盘边缘,再等下去,他怕自己会变成只知道茹毛饮血的野兽。

  禁术上只说无月夜能召唤出最强大的恶魔,成功几率也最大,但是并没有说其他时候就不行。

  念下咒语,黯淡的血迹像吸了光一样开始发亮。

  耳边能听见诡异的风声呜嚎,窗帘也在无风自动,身边却没有感受到风流动的迹象。

  “滴答——”

  “滴——”

  水滴掉落的声音在室内格外明显,伴随着女孩欢快的嬉笑声,像一张大网将四面遮盖的无孔不入。

  光芒大盛。

  一节藕白的手腕从白色光晕里伸出,是温柔的少女声音:“你希望我帮你做什么呀?”

  成功了。

  洛那德淡淡抬眼:“杀死教皇,毁掉现在的教廷。”

  至于人们会不会在废墟上建立新的教廷,重燃信仰之火,就不是他在意的事了。

  “你好贪心,”恶魔笑嘻嘻的声音里不带一点苦恼,“需要支付的代价可是很昂贵的哦。我要在杀死你之后,折磨你的灵魂,让你的灵魂在无尽折磨里变得美味可口,然后……吃掉它。”

  洛那德:“……杀死我之后?”

  “对啊,你怕了吗?我可不允许你反悔。”

  “……没有,不反悔。”

  法阵又亮起光,代表口头合约生效。

  恶魔没见过这么爽快的人,还愣了一下。

  “我会折磨你的灵魂,地狱十八层的苦难都只是寻常,你会在清醒中度过这一切,直到我把你的灵魂吃掉才算解脱。”

  “我知道,女士。别废话了,可以先去完成你的委托吗”

  连续的死而复生让洛那德失去了他的风度。

  西娅:“?”

  洛那德微笑着,心里却在想。

  太好了。

  召唤出来了一只,不太聪明的恶魔。

  *

  恶魔的力量虽然不足以媲美神明,但杀死一个修炼阴毒法术的教皇还是绰绰有余的。

  况且对方在死亡的过程中没有丝毫反抗,完成任务更是轻而易举。

  西娅杀死萨拉尔后准备拿取自己的报酬。

  “女士,委托还没完成。”

  西娅却没了耐心,她清楚阵法的规则。

  只要你为人类做了事,你就可以收取你想要获得的报酬。

  这个法阵本来就是为了方便恶魔合法猎杀人类存在的,自然也是偏颇恶魔。

  尖利的指甲割断了他的血管,西娅哼着歌,等待洛那德的灵魂从躯体里脱离出来。

  这样她就可以带着灵魂回到地狱了。

  等了很久,歌曲换了一首又一首。

  而洛那德。

  他又活了。

  西娅:“?”

  洛那德礼貌微笑。

  西娅:“???”

  你他妈怎么没死??

  西娅很想这么说,但是淑女的品格让她咽回去了这句话,只是咬牙切齿道:“看来我们的骑士大人还有点保命的小、技、巧、呢。”

  “你杀不死我的。”

  曾有神明入梦,告诉洛那德他是神明的羽毛,神明不陨落,他就永远不死。

  “现在,请恶魔小姐再接受一个委托吧。您帮助我了,我就告诉您怎样杀死我。”

  恶魔头一回被白嫖了一次愿望,气得快要炸了。

  但还是微笑道:“好啊,我无法保证做到,但是可以给你提供一点帮助。”

  “您知道怎么轮回吗?我想要回到过去。”

  西娅这回是真的气笑了,“你这算什么?太贪心了,人类。”

  “您一定有办法的,对吗?”洛那德撕破脸皮后就开始强硬起来,“您刚才答应过我的,不是吗?”

  “是,我知道办法,告诉你也没什么,反正你也做不到。”

  “轮回需要神明的羽毛在无月夜被烈火灼烧——你知道神明的羽毛是什么吗?它永远也不会烧焦,永远纯白。”

  意料之外的惊喜呢。

  洛那德垂下眼,极轻地笑了一下。

  “好了,我为你提供帮助了,告诉我怎么杀死你。”

  西娅略带急切。

  完成不了这个委托,她甚至无法抽身离开这个位面。

  早知道不来这个该死的、甚至不在无月夜召唤她的人类这里了。

  可是她的KPI不够,该死,还是得工作。

  洛那德报以微笑:“杀死我的话,找到一个能烧焦我的火种就行了。”

  西娅:“……?”

  什么东西。

  我他妈是不是被耍了。

  *

  洛那德放出“骑士叛逃,杀死圣子”的消息。

  一个叛逃的骑士,总比一个叛逃的圣子要好。

  谣言越传越广,范围越来越多,最后公认的版本已经快变成了教皇的赞美诗集。

  真可怜,那些人不知道,他们崇敬的教皇已经死了。

  接下来,为了达成时间回溯的前提,洛那德需要一个火刑架。

  人民对叛神者的恨意就是最容易利用的利器。

  他们“帮”他搭建了一个火刑架,甚至在他暗中的推波助澜下,极为合心意地将“烧死”他的日期定在了无月夜那天。

  烈火焚烧了他的身躯,他意识变得模糊,却不是死亡,而是要迎来他的新生。

  恶魔站在房屋的阴影下,满脸愕然地看着他。

  一开始她以为洛那德疯了,死不了还去火刑架上受罪。

  直到周围的一切碎成时间洪流碎片,她才发现所有事情的不对劲。

  难怪杀不死他。

  西娅的脸上浮现出魔纹和恶魔黑羽,额角青筋暴起,极度的愤怒下,她的眼瞳变得深黑而无眼白。

  身上的衣服也不再是干净如牛乳的纯白,而是慢慢蔓延上了点点血迹。

  她——真的被耍了。

  洛那德就是那一片羽毛。

  她无法杀死他,是因为除了神明,没有人能杀死祂的附庸。

  接下来她跟着洛那德经历了第二个轮回,回到的过去是随机某一天。

  洛那德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一样,过着和上一辈子一样的生活,只是几乎寸步也不离开安塞塔了。

  结局没有一点改变。

  西娅觉得洛那德果然疯了,明明可以得到更好的结局,却还是选择了不改变一切。

  她不知道,洛那德什么都没改变只是因为知道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

  只要洛那德没有在故事最开始就拯救安塞塔,安塞塔活着的每一天都会带着苦痛,直到在魔王城外的那片荒野上死去。

  那不是宿命,却是安塞塔为自己选择的结局。

  他无法改变安塞塔的决定。

上一页目录+书签下一页

推荐小说

  1. [都市情感] 1991从芯开始
  2. [都市情感] 我在现代与初唐之间反复横跳
  3. [都市情感] 重生在年代文里的娇气包
  4. [都市情感] 风声鹤榷【完结番外】
  5. [都市情感] 我是如何当神豪的
  6. [都市情感] 飞鸟【完结番外】
  7. [都市情感] 海岛渔场
  8. [都市情感] 所念长明【完结番外】
  9. [都市情感] 别叫我歌神
  10. [都市情感] 陆夫人的复仇系统开挂了
  11. [都市情感] 废墟迷恋【完结】
  12. [都市情感] 从1980开始
  13. [都市情感] 我的旅行能开宝箱
  14. [都市情感] 规则系学霸
  15. [都市情感] 冤家竹马协议恋爱书【完结】
  16. [都市情感] 从猫鼠游戏开始
  17. [都市情感] 影帝捡到软糯白月光【完结番外】
  18. [都市情感] 全球轮回从生化危机开始
  19. [都市情感] 强化医生
  20. [都市情感] 华娱之黄金年代
  21. [都市情感] 重生年代她成了大佬的团宠
  22. [都市情感] 返回1998
  23. [都市情感] 大叔凶猛
  24. [都市情感] 非著名影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