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和我结婚?”
他放下了一直以来的隐忍克制, 只是目光依旧收敛。
这一次,安枝予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但这也让她更加的不可置信。
不可置信到笑说一声:“你别开玩笑了。”
可是他却说没有:“我没有开玩笑。”
周遭有酒杯碰撞的声音, 也有宾客嬉笑的交谈, 更有对这场婚礼男女主的怯怯议论。
各种声音交杂里,靳洲握住她的手, 像进来时那样,牵着她走出大厅。
银色电梯门上倒映着他们的身高差,安枝予抿了抿唇。
不该问的,可她又没忍住:“你刚刚是不是听到徐怀正在电话里说的话了?”
靳洲没有否认:“听到了一点。”
所以, 他是为了帮她?
视线落到她满是疑惑的脸上, 靳洲猜到她心里所想, “不是纯粹为了帮你, 我也有我的私心。”
这句话,他在两天前就说过一次了。
可来参加婚礼, 和搭上自己的婚姻, 完全是两码事。
安枝予眉心蹙紧,“所以,”她眼里有浓浓的不可思议:“为了不想被你母亲催婚, 你就随便找个人结婚吗?”
“不是随便!”他眼里闪过慌色,但情绪又被他很快遮掩, 就连声音都带着三分克制:“我不会随便找个人结婚。”
这个人, 只会是她,只能是她。
是除了她之外, 绝不会再有的可能。
可是他要怎么把对她浓烈的情感宣之于口。
会吓到她吗?
会让她生疑吗?
他自问自己不敢冒这个险。
见她脸上的疑惑有增无减, 靳洲心里的忐忑也随之愈多。他不敢逼得太紧,也不敢把话说得直白:“如果, 我是说如果,如果你也需要一个结婚对象,可不可以先考虑考虑我?”
他把自己放到了一个很卑微的位置上,声音里全是诚惶诚恐的小心翼翼。
这是安枝予万万没有想到的。
他的身家背景,他的谈吐气质,哪需要对一个女人如此卑躬屈膝?
或许卑躬屈膝这个词很不恰当,但是当下,他的语气,他的眼神,真的只能让安枝予想到这个词。
她脑子里乱乱的,这种事不该有犹豫,她甚至应该当机立断就拒绝他。
可是怎么就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呢?
目光又落到电梯门上,一片银色里,他那张模糊不清的脸却被记忆一笔一划清晰临摹出轮廓——
“叮”。
电梯停落一层。
他们坐的电梯不是专梯,门口除了有客人,还有工作人员。
“靳总。”
安枝予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被他握着,刚想抽回来,手上的力度突然紧了几分。
靳洲牵着她走了出去。
到了酒店大厅,等在休息区的秘书方宇起身迎过来。
靳洲朝他伸手,“钥匙。”
进来的时候,安枝予是挽着他的,可当时她一点都不觉得心虚,但是现在,她心却怦怦跳,甚至觉得周围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自己看,盯着被他牵着的那只手。
走到门口,安枝予稍稍用了力,把手从他手里抽了出来。
靳洲扭头看她,目光相对,他唇角微微往上翘了稍许,“抱歉。”
他朝她笑的时候,微弯的眉眼像融了漫天的星辰,有着赏心悦目的美。
“美”不该用来形容男人的,但他的长相,实在无法不让人将他与那些美好的事物联想到一起。
意识到自己的失神,安枝予忙别开视线。
靳洲看了眼时间:“一点多了,我们先去吃个饭。”
安枝予忙摆手:“我早饭吃得晚,还不饿。”她抬着的两只手轻轻蜷着,刚好落在两腮处,看着像是小猫的两只小爪子似的。
靳洲低头笑了声。
安枝予皱眉:“你笑什么?”
她好像很不擅长说谎,眼睫抖得厉害,眸光也有些闪烁。
靳洲弯下腰,脸上有笑意,去看她的眼睛,“是因为我刚刚说的话,让你有些怕我了吗?”
他瞳仁很黑,是一点杂质都没有的黑,明明深邃不见底,偏偏又给人一种很真诚的感觉。
被那样一种目光攫着,好像无论说什么,都能被他一眼识破。
安枝予松开轻咬的唇,目光偏开,不看他:“你有什么好怕的,我又不是你的下属。”
不怕就行。
可以羞,可以恼,只要不是怕。
靳洲收起唇边淡笑,直起腰:“走吧。”
也不知是忘了自己刚刚拒绝了他,还是说他刚刚说的【走吧】听起来有点命令的语气。
安枝予一步步跟在了他身后。
回去的路上,安枝予一直都偏着脸看窗外。
靳洲几次扭头看她的时候,都只能看见她的后脑勺。
不知道自己今天那句话问的合不合时宜,但他可以确定的是,再也不会有比今天更好的机会。
回到家,安枝予简单煮了些从母亲那带回来的饺子,吃完后,她就躺上了床。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睡前脑海里一直盘旋着那句:要不要和我结婚......
再睁眼,外面的天都黑了,安枝予从床头柜上拿起滋滋在震的手机。
是楚菲菲。
“哪呢?”
安枝予两眼放空地看着窗外:“家。”
“那正好,我在老绉家定了位子,你赶紧过来!”
本来想说不想去的,但是自己在家好像特别会胡思乱想,安枝予就答应了。
只是没想到,刚准备出门,外面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也不知道去哪了,给他打电话也不接,不知道是不是躲家里呢。”
“我就是看他窗户的灯亮着,才上来的!”
“谁知道是不是蒙我呢,反正这事我觉得蹊跷,真要是女朋友的话,那我上次给他介绍女孩子的时候怎么不说,这才过去多久,突然就带女朋友回家了!反正我是不信!”
是靳洲的母亲。
这个时候,她出门肯定不合适。
几经犹豫后,安枝予拨了靳洲的电话,电话响了一声后就通了。
“喂?”
安枝予下意识放轻脚步回了卧室:“我问你啊,你妈妈知道我住在你对门吗?”
“怎么了?”
明明是在家里,可安枝予却不由自主地用手掩着话筒:“我听到你妈妈在走廊打电话了,说你家灯亮着,可你却不接她电话。”
电话那头轻笑一声:“我是故意没接的。”
看来还真被她猜中了,安枝予问:“那你在家吗?”
“不在,”他说:“我在小区里。”
还第一次见因为催婚而不敢回家面对母亲的。
安枝予没忍住,抿嘴笑了声。
明明自己笑的很小声,可电话那头的人还是听到了。
“你这是在幸灾乐祸吗?”明明该是质问的话,可他声音里有淡淡笑意。
安枝予忙将嘴角的弧度抿了回来:“那我现在是不是不能出门啊?”
“你要出去?”
“嗯,约了朋友吃饭。”
电话那头停顿了几秒:“那你等一下,我现在回去。”
“靳总,”因为突然抬高的音调,安枝予忙往门后看了眼。
“怎么了?”
她是想问,这个因她的失言而给他造成的麻烦,有没有困扰到他。
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是明知故问了。
安枝予把话咽回去:“没事。”
也就十分钟不到的时间,门外传来动静。
“我就说嘛,灯亮着,你肯定走不远!”
很快,安枝予收到了靳洲的短信:【可以出门了。】
安枝予站在门后,犹豫半晌,给他回了一个:【谢谢。】
靳洲:【是我该说抱歉才是,路上注意安全。】
都说教养是相处见细节。
安枝予不是没有接触过条件好的异性,但靳洲是她认识的人里,唯一一个在转身之后,还能让人细品出分寸与教养的一个人。
晚上,安枝予是和楚菲菲吃的火锅,白雾缭绕,安枝予几次想把白天在酒店的事说给楚菲菲听,可几次又都忍了回去。
快吃完的时候,安枝予要了一份豆沙春卷。
“是要带给阿姨吗?”
“嗯。”
豆沙馅的春卷是房文敏很喜欢的一道小食。
把安枝予送到单元楼下,楚菲菲问:“太晚了,我就不上去打扰阿姨了。”房文敏很喜欢楚菲菲,每次她过来,房文敏都会好吃好喝地招呼她,无论多晚。
安枝予说了声好:“那你等我一会儿。”
楼道里的声控灯时好时坏的,安枝予还没来及把手机的照明打开,就听见了议论声。
“难怪到现在没动静呢!”
“我当时看见那婚纱照也愣住了,我还以为是认错了人,看到新郎名字才确定!”
“那女的能比枝予还漂亮?”
“也漂亮,但不是一个类型的。”
“你和老房关系不是经常一块跳舞吗,就没打听打听?”
“下午回来我就问她了,结果挨了她一记白眼,你说我还怎么好意思再问!”
“照这么看,该不会是那男的不要枝予的吧?”
......
安枝予没有上楼。
在楼梯口,一直等到议论声伴着脚步渐渐飘远,她才转身走出楼道。
*
今晚月色不错,阳台移门开了半扇。
靳洲从阳台回到客厅没两分钟,外面传来了解锁的提示声。
乔梦待在他这还没走,看着手机,随口问了一嘴:“对门是男的还是女的?”
靳洲没答她这句:“床单被罩在次卧衣柜,你自己拿。”说完,他回了房间。
乔梦朝轻合着的门撇嘴。
白养活这么大了,连个床都不给她铺。
回到房间,靳洲给安枝予发了条短信过去:【我妈还在我这,估计明天十一点左右走。】
收到安枝予的短信,已经是二十分钟后了。
【没事,明天星期天,我不出门。】
其实他还可以再发一条晚安过去的,但是他忍住了。
都说忙起来会没有精力去想那些烦心事。
所以安枝予就没让自己闲着,晚上没有熬夜,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后就开始打扫卫生。
三室一厅的房子,里里外外都被她收拾一遍,就连客厅的窗纱都被她拆下来洗了。
可再忙都有闲下来的时候,傍晚,安枝予把靳洲送她的那几件衣服从衣柜里拿了出来。
外套她就穿了半天不到,安枝予就只熨了一遍,但是里面穿着的白衬衫和针织衫,她都用手洗了。
把白衬衫挂到阳台的时候,她又想到靳洲说的那句话:要不要和我结婚?
从昨天开始,这句话就像一个魔咒似的,时不时往她脑海里涌那么一下。
或忙或闲的时候,每次想起来,她手里的动作都会下意识有那么几秒的停顿。
伴随着那句话,还有当时他说那句话时的表情。
这种感觉是她过去不曾有过的,哪怕是徐淮正跟她求婚,她也没有像现在这样。
从傍晚到临睡前,安枝予一直都待在客厅里,外面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传来。
这份安静一直持续了两天。
两天后的晚上,安枝予下班回来,还没走到楼下,她就条件反射地往楼上看了眼。
除了路灯,楼上一片漆黑。
走到单元楼门口,她又往后看了眼,车位里也没有车。
今早出门的时候,车位里就是空的。
所以,他是两天晚上都没有回来吗?
不过,他一个老总,房子肯定不止一处。
这么一想,安枝予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可是他要什么时候再过来这边呢?
毕竟她还要把衣服还给他。
第二天早上出门,车位里还是不见他的车。
思来想去一个上午,终于在临近中午的时候,安枝予给靳洲发了条短信:【你最近不住榭亭阁了吗?】
短信发过去不过十几秒,靳洲就回过来了:【最近我都是在公司住。】
是忙到要在公司住的意思吗?
安枝予没有再问这个问题,【上次你给我的衣服,我要怎么还你?】
靳洲:【送你的,不用还。】
各取所需的事情,安枝予不想平白无故收下,而且那衣服的牌子,她认得,很贵。
但是安枝予也知道,这种事,短信里说的话,他只会拒绝。
安枝予:【你中午在公司吗?】
这条短信,靳洲回复的就明显没有之前的快了,而且回的还只有一个字:【在。】
安枝予所在的公司在市中心,到靳氏,坐地铁也就三站路。
可谁曾想到,刚到一楼大厅,还没走到前台,就撞见了徐淮正的母亲。
徐母当时正在打电话,另只手里拎着个保温桶。
看见安枝予,徐母眼睛猛然一睁。
她两步走到安枝予面前,挡住了她的路:“你来这干嘛?”她眼睛里,声音里全是警觉。
安枝予也没想到会碰到她,但她的出现,的确让人有一种阴魂不散的感觉。
目光无波无澜扫过她一眼,安枝予绕过她肩往前台去,结果又被徐母两步挡住了路。
她讥笑出声:“你该不会到现在还放不下我们家怀正吧?”
真会给儿子脸上贴金。
安枝予好笑地看着她:“放不下你们家徐淮正的什么?渣男本质吗?”
徐母脸色瞬间沉下来,可这是儿子上班的地方,她也不想惹人看笑话,“你说话给我注意一点!”她声音压低,但语气里却带着浓浓的警告。
看出她的的忌讳,安枝予朝她睇了个冷眼。但是这次,她没有再绕过她,“能不能别挡道?”
有句话叫‘好狗不挡道’。
徐母自动将其带入,火气瞬间涌到了头顶:“你骂谁呢!”
安枝予就没见过比她还要蛮横不讲理的:“你哪只耳朵听到我骂你了?”
正逢午休,有不少员工进出,两人站在门里侧对峙的架势,已经招来了不少关注的目光。
徐母也注意到了,她往门外抬了个下巴,语气命令:“出去!”
那架势,那语气,好像这是她的地盘似的。
安枝予不仅不转身出去,还走近她一步:“我要是不呢?”
徐母从没见过她这么咄咄逼人的架势,“那你可就别怪我喊保安了!”
安枝予可没有被她吓到,目光梭巡半圈,抬手指了个方向:“在那呢,要不要我帮你喊?”
说得徐母额头青筋都崩出来了,她当然不可能喊保安,如果因此招来笑话,那不是给他儿子制造麻烦吗!
徐母一把攥住她胳膊,强硬地把她往门外拽。
“松手!”安枝予甩了几下,没甩开。
徐母的手越抓越紧,一边把她往门口拽,一边恶狠狠地回头瞪她一眼:“你今天要是敢上去,就别怪我去你妈住的地方闹!”
压低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威胁。
只是话音一落,一道声音从安枝予身后传来——
“松手!”
抓着安枝予手腕的动作一僵,徐母抬头看过去。
迎面走来的男人,西装笔挺,五官俊朗,看似温和的眉眼里藏着不易觉察的锋利。
徐母上下打量着他,看得出男人的矜贵,但他儿子穿上这么一身西装,那气势也是不输别人的。更何况他儿子还是靳氏的经理。
徐母眼睛都要抬到头顶了:“你谁啊你!”
不远处的两名保安见靳洲在‘处理’这场女人之间的硝烟,只是没想到,双脚刚一站定,一声“靳总”还没来及喊出口,就被靳洲抬手止住声音。
外人眼里的靳洲是什么样的?
君子如玉,温文有礼。
可也分人,分事,分环境。
目光定在安枝予被握住的那截手腕,他音色厚沉,掷地有声地又重复一遍:“松手。”两字,像从喉骨深处发出的。
安枝予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略有怔愣的目光定在他脸上。
不知是男人身后站着的保安让徐母生出畏惧,还是这个男人定在自己手腕上的目光让她心慌。
徐母松开安枝予的手腕,但是她气势不减:“我碍着你家的事了?”
靳洲好脾气地朝她笑了笑:“您是徐淮正的母亲吧?”
徐母先是一愣。
眼看安枝予拽着男人的袖子朝他摇头,徐母脸上露出得意:“对啊!怎么着,你认识我儿子?”
靳洲扭头朝其中一个保安睇了个眼神,保安立马会意,手压耳机:“让徐淮正到一楼大厅。”
徐母眼尾睨出眼神,还在沾沾自喜着,看来他儿子名头挺大,保安都能听名识人。
不远处的前台已经挂断了电话,目光投向门口,不禁好奇:“什么人啊,怎么都让靳总亲自出面了?”
另一名接待只知一二:“周一的时候那个妇人就来过一次,听说是给儿媳妇送汤。”
没几分钟的功夫,徐淮正就从电梯里跑了出来,这么急,完全是因为前台在电话里带出了‘靳总’的名号。
看着儿子火急火燎的往这边跑,徐母心疼的同时,眼尾又笑出褶子:“慢点慢点儿!”
结果儿子却狠狠瞪了她一眼,双脚一站定,那腰就弯下去了。
“靳总。”
徐母嘴角弧度一僵。
靳总?
哪个靳总?
该不会是......
就在她倒吸一口气的时候,听见对面的男人说:“虽然现在不是上班时间,但到底是在公共场合,你母亲的一言一行都会直接影响到公司的形象。”
尽管他脸上看不出愠色,语气也温和,可就是无端有一种压迫,从他骨子里散出来,让人不得不生畏。
徐淮正额头已经沁出冷汗,他含着腰,“靳总说的是,我保证,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第二次。”
目光从他低垂的脸上淡淡扫过,靳洲没有再继续追究,从安枝予手里接过纸袋。
一楼大厅人来人往,在所有目光的注视下,靳洲牵起他手。
他掌心的温度不算烫,暖得刚刚好,顺着掌心传到心窝里,安枝予扭头看他。
他身姿挺拔,一双长腿,迈的步子不大,像是在就着她。
好像,每次自己深陷难处时,他总能及时出现,给她解围,给她依靠。
那一刻,安枝予突然在想,如果这辈子,必须要和一个人结婚,那这个为什么不能是他。
不知自己怎么就生了一股莫名的冲动,被他握着的手蜷不蜷。
细微的一点动作,让靳洲微微侧头,视线刚好和她对上。
漆黑的眼底,有着很矛盾的温柔,每次被他这样看着,安枝予心里总会感觉到一种被安抚的平静。心底的惶惶不安被压下,她鼓起勇气:“靳总,上次你说结婚......是认真的吗?”
垂在身侧的另只手,因她这句话而悄然握紧。
靳洲怎么都没想到,这件事会在四天后重新被她提起,本来他都做好另一种靠近她的打算了。
所有的情绪都沉在了眼睛深处,他目光定在她眼里,回答得毫不迟疑:“当然。”
既然是认真的......
安枝予松开轻抿的唇角,“那如果我现在答应你——”
“下午你有时间吗?”
后面的话就这么被他打断,安枝予微张的唇角轻轻抿上,一双眼,茫然又疑惑,然后听见他说——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下午就可以去领证。”
他以为自己会很有耐心的,却在这一瞬,连半天都不想等了。
不给自己惶惶不安的时间,也不给她改变心意的机会。
只是他的心急,让安枝予脸上现出浓浓的意外:“下、下午?”
她脸上的怔愣,让靳洲忙解释:“主要是明后两天我都抽不开时间,所以......”
电梯在这个时候合时宜,又不合时宜地开了。
两人都站在电梯外没有进去。
靳洲低头看她的同时,也在等她的回答,眼看电梯门就要合上。
安枝予抬头看他,脸上有着义无反顾的一腔孤勇:“好,那就下午。”
她话音一落地,人就被靳洲牵着转了身。
楼上办公室也没回,靳洲牵着她直直穿过一楼大厅。
门口,徐淮正还在沉声怪斥自己的母亲,风一般的两个人影从他身边掠过。
没了之前迁就她步调的缓慢,安枝予几乎是小跑着跟着他......
车就停在广场的露天停车位里,靳洲给她开了副驾驶的车门,直到安枝予坐进去,他才松开她手。
不知是不是一路小跑的原因,他的手抽离时,安枝予才感觉到掌心有一片黏腻,只是分不清到底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怔怔出神间,安全带已经横过她身。
“咔嚓”一声,伴着自己的心跳,安枝予抬头看他。
“户口本在家吗?”他声音若是细听,能听见些许颤音。
安枝予只觉大脑一片空白,下巴都不受自己控制地点了点,没等她回过神,车门就被关上。
安枝予看着他大步绕过车头,进了主驾驶。
“靳总......”
惊喜来得太突然,哪怕是刚刚室外的凉风都没等他一颗心沉稳下来,怦怦的心跳声,就快要盖住身边人喊他的声音。
但他知道,哪怕自己再迫不及待,都要给她确认自己心意的机会。
视线从她攥在身前的两只手落到她脸上,靳洲跟她确认:“真的想好了吗?”
他认真的表情,郑重的语气,不得不让安枝予重新审视自己之前问他的话。
那不是她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但她心底却有着愿意为这份冲动付出代价的决心。
见她迟迟不回答,靳洲摊开自己的内心:“结婚是一件很慎重的事,对我来说,一辈子只有一次。”
一辈子只有一次......
她以为,他只是为了不想被他妈妈催婚才会着急找一个结婚对象。
在开口之前,她甚至在想,这份婚姻是不是会有一个期限。
见她久久不出声,靳洲心里愈加慌了,眼里的温柔有压不住的慌乱,可他还是很有耐心地又问了一遍:“确定吗?”
被他那样黑漆漆的一双眼盯着看,安枝予下意识点了点头。
耳边响起车发动的声音。
两个小时的时间,不算长,但也不短。
靳洲带她回了榭亭阁拿了户口本,又带她回了溪侨公馆拿了自己的,然后他们还去了一家照相馆。
随着镜头的闪光灯打在他们脸上,安枝予心脏也随之“咚”了一声。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椅子上站起来的,只知道自己的手一直被他牵在手里。
他的手很大,能完全将她的手包裹起来。
“不用修,已经很好看了。”
视线从他的手背抬起来,从她的角度,刚好看见他弯着的腰,还有耳后的皮肤......
等照片打印从来,老板刚要伸手去拿过来裁剪,靳洲先一步动作把照片拿到手里,细细看了两秒,然后递到安枝予面前:“很好看。”
是很好看,可相比他嘴角清浅的笑,自己的表情就显得有点僵。
“老板,”安枝予抬头问老板:“可以重新照一张吗?”
老板表情意外:“照得不好吗?”
安枝予抿了抿唇:“不是不好...就是.......”
“那麻烦你再帮我们重新照一张。”靳洲将那张还未裁剪的照片放进了西装口袋。
等两人再重新坐到刚刚的椅子上,安枝予捋了捋耳边的长发,突然又想到自己唇上只涂了不带色的润唇膏。
可是又不好意思当他的面去涂。
“准备好——”
“等一下!”安枝予猛地从椅子上起身:“老板,你这里有卫生间吗?”
老板一愣,因弯腰而看镜头的脸抬起来:“楼上有,不过,不过马桶坏了,有点脏。”
女孩子的心思,靳洲也不是很懂,但因为喜欢,所以才会留意,才会琢磨。
他站起身,声音略微压低:“要不要带你出去找?”他隐约猜到了点,但不是很确定,所以没有把话问得直白。
安枝予轻轻摇了摇头:“不、不用了。”
她刚要坐回去,手又被靳洲抬了抬,这次,他不止声音压低,腰也弯了,靠近她耳侧,轻声问:“要不要涂一点口红?”
从她轻皱的眉心和脸上现出的窘色,靳洲背过身去:“老板,等一下再拍。”
说完,他没有立即转身,双手插进西裤口袋,默了两秒,听见身后传来金属卡扣声音,他垂下眼眸,嘴角笑痕很深。
即便再次听见金属卡扣的声音,靳洲也没有立即转过身去。
袖口被很轻的力道拽了拽,靳洲这才侧过身。
不仅唇上有了淡淡的红,就连她脸颊也染上了淡淡一层绯。
靳洲坐回到她身边,抬手,将她脸颊处的一缕头发用食指轻拂到耳后,看似很暧昧的一个动作,却没有让安枝予觉得有丝毫的尴尬与不适。
很奇怪......
老板大概也猜到刚刚那张照片哪里让这位女顾客不满意了,所以这次他不忘吆喝两句。
“两位可以挨得再近一点......嗳,对......笑一笑,嗳,再笑一笑......”
老板那夸张的声音让安枝予一时没忍住,唇角上弯,露出了一点牙齿。
画面被定格。
老板激动得打了个响指:“完美!”
安枝予对这次拍出来的照片也很满意,去民政局的路上一直在看,隔着透明的一层薄膜,细细地看。
好像,这一次的证件照,是她有史以来,笑得最开心的。
靳洲没有扭头,但目视前方的余光里,一直盛着旁边的人。
不过十来分钟就到了民政局,靳洲把车停在车位里,熄了火,解了身上的安全带,才温声提醒她:“到了。”
他的声音让安枝予恍然回神,抬头看了眼窗外,无意识地自言自语着:“这么快......”
副驾驶的车门是靳洲给她打开的,双脚刚迈到地上,靳洲就把手递给了她。
没有问她,只是用动作告诉她,要不要牵着......
要不要牵着......
要不要牵着......
安枝予不知道该不该伸手,等她反应过来,手已经在靳洲的手里了,再低头,她脚已经迈上了台阶。
号是靳洲取的,一排办理结婚的工位台,每一个工位前都坐着一男一女,对面是□□的工作人员,穿着制服,脸上有笑......
安枝予看见了工作人员双手将两个红色小本子递向对面,还笑说一声恭喜二位......
心脏突然收紧,安枝予拽住了靳洲的胳膊,目光定格在离她最近的那个工位上,她眼睫紧张地在颤。
握着她手的手收紧了几分:“不要紧张。”
可她就是紧张。
她不知道自己的冲动是对还是错,她双脚想往后退,掌心出了汗。
靳洲转过身来,没有松开她的手,他也紧张,比安枝予还要紧张,准确来说,他是心慌,生怕她挣开他手,生怕她逃。
可他不能逼她。
不能逼她......
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对自己说。
但是他还是给了她后悔的机会:“如果没想好,我们可以下次过来。”
下次......
安枝予抬头看他。
下次,她怕是再也没有今天这样的勇气了。
耳边开始响起徐淮正嚣张讽刺的声音,眼前开始出现徐母上门的趾高气昂的羞辱,还有那个叫蒋昕的女人,她肚子里的孩子......
每一张脸,每一道声音都在狠狠践踏她的自尊。
凭什么?
就因为徐淮正是靳氏工程六部一个小小的经理吗?
成了他母亲耀武扬威的资本,让那个女人不惜手段嫁给他的理由?
那如果她和靳氏集团董事长结婚呢?
这一巴掌是不是打得又脆又响?
理智和感性在疯狂拉扯......
安枝予抬头看他。
还是那双漆黑里藏着丝缕温柔的眉眼,此时此刻,好像又多了几许纵容。
他这么急于找一个结婚对象来摆脱他母亲的催婚,是不是她提什么要求都可以?
“靳总,我有一个要求。”
“你说。”
“我们这段婚姻,只维持一年,可以吗?”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要求算不算过分,如果真像他所说,结婚对他来说,一辈子只有一次的话,那这个要求的确是过分的。
可是她并不爱他,甚至和他一点感情基础都没有,可她太想用‘事实’打徐淮正的脸了!
尽管她知道这场报复最终伤害的是自己,可婚礼那天徐淮正说的那些话明摆着想看她接下来的笑话。
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从紧到松再到紧......
安枝予不敢抬头看他,但能从他手上的动作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
因为她脸埋得低,靳洲只能看见她轻颤的眼睫,还有一点鼻尖......
他喉咙紧了紧,所有的情绪都被他规整好藏在眼底,尽管他千分万分的不想答应,可还是说了声好:“如果一年后,你想结束这段关系,我会放你走。”
不过一个口头答应,可他音色清润,掷地有声。
轻而易举就抚平了她心里的惶惶与不安。
安枝予把手里的照片给他:“那我以后可以不喊你靳总了吗?”
“当然,靳洲,或者......”后面那个称呼,他没有说,“只要你愿意,都可以。”